选择的地方不出意外,还是熟悉的小餐馆,老板是一对老夫妻,店不大,干干净净中透露着温馨。
秦云雁学生时期就经常来这里吃饭,可以说他是被这对老夫妻看着长大的。
店里打工的学生看来的是熟客十分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去,安排了个清静舒服的座位。
“想吃什么?”秦云雁熟练地抄起前台菜单,问坐在对面的锦书。
“菜随意,饮料要酸梅汤,我记得他家的酸梅汤挺爱放糖的。”锦书叠着外套,回答。
“酒就别喝了,咱俩喝完都是灾难。”他吐了吐舌头,摆出一个鬼脸。
秦云雁点点头,叫来了服务员。
菜就是家常菜,色香味俱全。也到了饭点,小店里的位子很快就满了,打工的学生忙得沾不着地,匆匆忙忙地放下米饭和饮料就又跑到其他桌前忙乎去了。
锦书对齐筷子,率先夹起一块藕片,干脆清爽。见对面秦云雁迟迟不动筷,他敲了敲盛放着酸梅汤的玻璃杯,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在想什么?”
秦云雁被提醒后才举起筷子,夹了三次才把一块排骨夹到碗里,偏偏还要说一句:“没什么。”
锦书挑起一片全是心眼子的藕,放到秦云雁碗里,挑眉开玩笑:“现在不说以后我就不问了。”
“我说。”秦云雁叹了口气,“我下午要去心理医生那里。”他低着头,咬了半口藕片,声音有点蔫。
话里话外透露着自己对去看心理医生的抵触。
锦书喝了口冰镇酸梅汁,将一切暗示尽收眼底。
“不想去就不去,下午我要去图书馆找几本书,陪我去看看?”他微微抬着下巴,身体前倾,眼角弯弯的,“你陪我去我还省得打车,省下笔路费。”
秦云雁抬头与他持平,举起玻璃杯与他碰了下,“我油费不要钱吗?”
“不知道,反正我驾照被吊销了。”锦书做了个搞怪的表情,此事就当谈妥了。
说是找几本书,实际上某人推着小车,在书架上挑了二十几本书还不停。秦云雁看他这架势知道他是想把这个下午都耗在这了,于是回家取了趟工作用的电脑。
秦云雁溜达一圈,在图书馆的角落看到了锦书。
男人一件淡绿色的衬衫,端正地坐在桌前,一摞比人高书配着半瓶没喝完的酸梅汤让他在众多带着电脑手机的年轻人中很显眼。
算算时间也是毕业生们赶论文的时间了,也难怪图书馆座无虚席。
秦云雁抱着几本精怪相关的书,拎着平板电脑坐到了锦书旁边。
他们归雁工作室有艺术细胞的人多,于是不定时地把每个人同类的画合在一起,以工作室的名义做成画集或者一些小配件出售,销量还算可观。
公司接的那个大项目《异界奇闻》是恐怖悬疑类的电影,演员拍的时候半实景半绿幕,妖魔纯靠想象。
负责电影制作的特效师们一个个都快被折磨疯了,有几个会雕塑的直接做了一堆妖魔鬼怪摆在桌上,而且还是荧光的。
晚上到工作室去能看见无数个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瞪着你。
那些“手办”也可以利用一下,跟《异界奇闻》剧组联动一下,做点鬼怪盲盒也不是不行。秦云雁某次晚上去公司后看到这一幕,直接评价。
“手办”的制造者也同意,深受其害的其他同事表示:“也做成荧光的,不能光我们受其害。”
当然,这些就都是特效都做完之后再商量的事了。
受可怖特效的精神污染,画的主题也从清新、自然变成了不让你半夜惊醒算我输。
秦云雁为了让自己的主题和他们靠拢,又不想因为太诡异而没人买,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画一些精怪。
再看锦书看的,都是关于北恒的史书,这就跟公司的另一个项目《长风起》有关了。
据说本来是想叫《三月风起》的,结果被嫌不够霸气,换成了《长风起》。
《长风起》的主角是北恒鼎盛时期的皇帝恒文帝顾雩风,一个开局冷宫小可怜,成年封地边疆,壮年逼宫谋反坐皇位,不信神明不爱美人,专心改革稳朝纲行法治富国强民,结局盛世帝王的传奇。
《长风起》就是将他的一生都剖析一遍、拍出来、展现在世人面前。但它的情节有很多都令人诟病,就比如顾雩风其实一直不想当皇帝,是被人一路抬上去的;还有顾雩风不爱美色是因为荣沧——一个史书里记载病入膏肓,顾雩风登基不到三年就死了的贤相。
世人皆知顾雩风恨荣沧,因为他的家族当年负责抄自己的母家,等顾雩风登基后更是仗着从龙之功掌兵权整顿纪律利用先进设备提高战力,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将先帝统治时期的失地全部收回,后又在朝中掌丞相印、中枢,形同摄政王,在民间的声望更是无人能及。所以顾雩风趁荣沧被那些不满改革动蛋糕的贵族臣子反扑之时夺了荣沧的权,让一个说重话都会咳嗽的人在大雪天里跪了两个时辰,还让人家去重灾区赈灾,结果一代明相惨死于泥石流。
人死了还叫官兵挖地三尺寻荣沧的尸体,在大殿之上吐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在真的找到尸体之后一夜白头。
最后荣沧是以皇帝同等规格举行的葬礼,举国同悲。但据说荣沧的棺椁没有下葬,也不知去向。
后来施工队挖地铁挖到了顾雩风的墓,怪事频繁,常常发生灵异事件,还没挖到主墓室整个挖掘项目就不了了之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那墓是个合葬墓。
众所周知顾雩风一辈子没娶过妻,后宫甚至都被他改造成创新人才培养基地了,那这合葬的人是谁?
《长风起》剧组本着:反正没挖出来,还不许人杜撰的态度,将荣沧定为了本剧的“女主角”。
贾晴觉得这剧毁历史,纯纯野史当正史拍,肯定得被嘲烂剧。
秦云雁倒是觉得这些情节挺合理的,为此没少跟贾晴辩论。
他觉得至少锦书是跟他统一战线的,不然锦书为什么休息日都要看这么多史书呢?
秦云雁托着腮,眯着眼睛观摩锦书,从发烧到骨节分明的手。
真好。他看了看手表,满意地目睹时针跨过他与心理医生约定的时间。
这意味着他这周不用被偶尔会忽然冒出来的怪声烦恼了。
秦云雁悠闲地敲打着键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一上午的时间,锦书面前的一摞书已被翻完了大半,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那些书,永远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从不抬头。
他的眼眶微红,不知是因为看的时间过长眼睛干涩还是别的什么。眼神却是带着一丝疑惑与审视,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啧,或许我该给他拿个眼药水过来。秦云雁脑中忽然蹦出来这个想法。
锦书看到那摞书他差不多也看过,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日落西山,已是晚饭时间。秦云雁的素材找得差不多了,他伸了伸自己僵硬的关节,打了个哈欠。
扭头去看锦书,他翻得很快,正看着最后一本书,双目不正常地频繁眨眼、嘴唇干涩,偶尔不自觉地用舌头湿润一下。
再去看那瓶矿泉水,根本没开封,拿小票到超市,超市都能给你退了。
秦云雁心生一计。
精装书那平滑的纸上印刷着一件件承载历史的文物。那锈迹斑斑、半截仍埋在土里的古剑;那历经千年光泽犹在的金酒皿;那威严不减、傲视群雄的虎符都无不诉说北恒王朝那已经消散的辉煌。
图片旁后人用史官或自己编撰的或真或假的故事巧言装饰着故朝遗物,引发观者的万千感慨。
锦书却看得平静。
他本以为自己看到这上千件文物会忆起什么,再不济也会产生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实际上只有如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合上最后一本书,锦书揉了揉干涩的双目,感受手指摁压眼眶的酸涩。
喉咙的干涩也在同时传来。
几点了?他忽想。
抬头去看图书馆自带的时钟才发现已经下午七点了。
要找地方解决一下晚饭啊,不然饿晕了就糟了。
对了,那家伙呢?哦,在旁边呢。
锦书边想边抬手去拿桌子上的水瓶,通体青兰色的保温杯里泡着菊花枸杞茶,温度刚刚好。
那杯子是锦书买的。
他瞄了一眼杯子就安心地抿了一口茶,让温热的茶水安抚舌根的疲惫。
他舒了口气,身体软塌塌地向旁边靠去。
“云雁。”
被当成人形靠枕的某人身躯一震,有些别扭地挪了挪位置,让那人能靠得更舒服些。
“你看完了?”他保存信息,关闭电脑。
“嗯,你饿吗?”
“饿了。一会儿去吃点什么?”
“我都行,看你想吃什么。”
“火锅?”
“好。”
两人收拾完东西坐进了秦云雁的车里,系好安全带。
发动机轰鸣,车子即将启动。
“喝点茶吧。”见秦云雁时不时舔嘴唇,锦书递上保温杯。
秦云雁不情愿地接过杯子:“我还是不喜欢喝热水。”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现在反倒是我总用这个保温杯。”锦书挑挑眉,推了推秦云雁的手。
男人还是不愿意,成熟稳重的脸上浮现一丝孩童的任性,像是生了病不想喝中药的小男孩。
想象中的父亲会严厉地勒令孩子吃药,再在孩子露出扭曲面庞后从某处魔术般变出甜蜜的糖果逗得孩子开怀大笑。
在意料之内,儿时从来没出现过的角色被锦书的声音代替,那人故作严厉地板起脸:“赶紧喝,你这胃就别贪凉了。”
秦云雁有些发愣,情绪翻涌的眼眸盯了锦书几秒,然后顺从地贴着杯壁喝了两口茶。
那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真的奇迹般从兜里变出来一包牛轧糖。
秦云雁嚼着有些粘牙的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他不是孤独的小孩了。
但这样符合他心意的人,到底是甜蜜的真实还是被灌木丛遮挡的万丈深渊呢?
秦云雁有些不敢赌。
“想什么呢?”锦书见他迟迟不发车,好奇地看过来。
“是胃难受吗?”他伸手在秦云雁肚子上揉了揉,力道恰到好处,“应该是中午酸梅汤喝凉了,那就别吃火锅了,吃面条去吧。”
淡淡的暖流顺着他的手流入秦云雁的身体,秦云雁忽然感觉长久以来积攒的疲累都被中和了。
“嗯。”
秦云雁:假的,都是假的
锦书:这样的关系不是很正常吗
秦云雁:不正常,一点也不正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悠闲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