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雨那么疼她,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像苏影吗……
……那她又算什么呢?
天上降下一声惊雷,连灵魂都跟着震颤,忽如其来的雨珠急驰而落,秦云却呆呆站着,无法动弹分毫。
眼前的世界仿佛要坍塌了,她第一次发现,地面上的雨水,是脏的,混着花园里的泥土和死去的蚂蚁尸体,污浊不堪。
周宁泽欣赏着她失魂落魄的神情,挽起松开的袖口,半抬着眼睛道:“下雨了,坐坐再走吧。”
没有女人会不介意爱情中的杂质,何况还涉及了这份感情本身的动机。
周宁泽阅人无数,心中笃定,今天这句话必然能让单纯的秦云信仰崩坏,于是怡然自得地转了身,等着她自己踏进这道门。
雨似乎越下越大,周宁泽烦躁地扯开了领带,用冰冷的目光逡巡这栋房子。
这里有人死于非命,饶是周母也嫌晦气,匆匆低价脱手,除了墙壁上挂着的比较值钱的画拿走了,其他布置基本一动未动。
装修偏向于灰沉冷硬,摆的小物件却遍布小女人的痕迹,冷灰色皮质沙发上躺着一对粉色毛绒抱枕,透明桌几下是一排亮色指甲油,女主人平时用来盖腿的小毯子铺在沙发一角,相当温暖的鹅黄色。
一个是游离在世俗之外的艺术家,一个是满身烟火气的年轻女人,怎么看也不会走到一起,但近乎十年单身的周宁雨竟然堂而皇之地让这女人进了门,住在了家里。
周宁泽眼底泛起冷意。
他不信周宁雨真的爱秦云,顶多是男人到了某种年纪后,对年轻女人的需求而已。
重铁般的雨砸进玄关,周宁泽已经等了有一会,不耐烦至极,他重新走过去,打算让秦云赶紧进来。他讨厌雨天。
然而院子中早已没了秦云的身影,只有两排踩在淤泥里、跌跌撞撞的足印。
周宁泽关上门,并不焦急。
没关系,他有的是饵,钓她上钩。
还要多谢秦云这个蠢女人的提醒,她越是想要周宁雨的遗物,较量的天平就越会塌向他这边。
*
云城的雨季绵长,潮湿令每个人都感到一种没来由的躁意,画室开了足量的冷气,但衣服还是会湿哒哒地黏在肌肤上,像是揭不掉的第二层皮。
送走最后一堂课的学生,秦云第一时间打开了咸鱼,搜索“周宁雨”。
按道理说,画家刚去世的时候二手交易会比较活跃,可这都半个月了,她竟没刷到一条有关于周宁雨画作的交易信息。
她困惑不解,然而她是个固执的性子,就算知道可能没有,仍然会搜搜看。
刷新界面赫然出现一个刚刚发布的闲置帖子,秦云心里一紧,赶忙点进去,放大图片查看是不是真迹。
她是周宁雨的枕边人,自然了解周宁雨的创作细节,确认是真品后,她颤抖地按下了“我想要”。
终于买到了……
虽然价格远超于市场,但这是她唯一能买到的了。
“秦老师,今天的学生怎么样?”
秦云正准备付款,教学主任进来了,她依依不舍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想着那画那么贵,一时半刻肯定没人买,等一下再拍也没关系。
“天气不好,孩子们有点浮躁。”她的学生大多是明年会出去参加集训备战艺考的那批,紧迫感没有高三生那么明显,秦云也不强求他们什么,能按质按量完成作业就行。
主任点点头:“马上要比赛了,你选两个人出来,到时候一起去。”
“好的。”
主任又拿起学生的作品看了看,这才满意离去。
他一出门,秦云就打开了手机。
——可是画已经卖了。
秦云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盯着灰色的“已售空”字样发呆。
五分钟,她发誓,她真的只耽误了五分钟,怎么这么快就卖掉了?
这个价格根本不靠谱,除非真心想要收藏,否则是不会花这个价位去买的!买下来就会赔本,不存在炒高的可能性!
到底怎么回事?
等她点进卖家主页一看,更茫然了。
卖家在最近几天陆陆续续挂过几幅周宁雨的作品,都是天价,但都卖出去了。
她发消息给卖家:「您好,请问您还有周宁雨的画要出吗?」
那边很快回复:「抱歉哦,都被别人买了,您再看看别家吧!」
她收起手机,失神地走着,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老天爷似乎在捉弄她,故意要她买不到周宁雨的一件东西。
雨水落在地面上,激起一个个小水坑,有些溅到了她的羊皮小鞋上,她退了几步,通过摇晃的水面,观察自己的脸。
她像苏影吗?
她不知道。
她不认识苏影,网上也查不到苏影的照片,她问过馆长,但馆长对苏影讳莫如深,只劝她别打听了。
她从馆长的态度中隐约猜测出答案。
周宁泽说的,很可能是实话。
她应该真的很像苏影,否则以周宁雨那样的条件,怎么会看上当时贫困又内向的她。
一声叹息被微风卷离,秦云不再想了,步行回了家。
她把所有钱都集中到一张卡上,用以参加周六的拍卖会,那里有一张周宁雨的遗作,她必须拿下。
不管周宁雨出于什么目的选择了她,她都不会恨他,更不会想要忘掉他。
周宁雨对她的好是无私且真切的,她长了心,不会因为旁人的两三句碎语就动摇自己的信念。
如果连她都不想记得周宁雨了,那周宁雨温柔美好的一面就再没人知道,画家周宁雨还在,但周宁雨本人将彻底消失。
拍卖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秦云出于礼貌,穿了一身保守的礼服出席,因周宁雨去世还不到三个月,她特意选择了黑裙,也没有化妆,长发由一朵香奈儿的经典白花饰品盘起,和她在周宁雨葬礼上打扮得差不多。
前面的几个拍品是明清时候的古画,秦云兴致缺缺,直到拍卖师展出了周宁雨的画,她才打起精神,攥紧了手中的号码牌。
她眼眶湿润地望向那幅画,仿佛还能看到当年周宁雨画下它时的表情,她那时就站在他身边,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清瘦的背部微微弯曲,一只手漂亮得出奇。
那天她的学校刚刚放榜,她考上了,院长爸爸让她来同周宁雨报喜,她买了一篮子水果和一根对她来说十分昂贵的画笔,怯生生地对他说:“周老师,我考上南艺了。”
“恭喜。”周宁雨放下笔,看着她的脸,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那边很远,学费够吗?”
“够的,资助人给了我四年的学费。”提起那个不知名的资助人,她总是遗憾,“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然也想打电话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周宁雨无奈笑笑:“秦院长会告诉他的,他一定非常开心。快下雨了,早点回去吧。”
秦云记得自己当时不想走,她谎称要看他画画,多留了一个多小时,可她根本没有观摩他的笔触,始终贪心地盯着他出尘的侧脸瞧。
学校距离云城将近五百公里,去了就无法轻易回来。她的生活全靠资助人,她不敢乱花钱,路费很贵,时间要用来打工买画材,这是她在毕业前最后一次陪伴他的机会。
她甚至希望这一场雨永远不要停,最好将他们困在这里,让他一直画下去。
“起拍价一百万,十万加价。”
拍卖师开始喊价,秦云收回思绪,郑重举起手中的牌子。
最初举牌的人还有十几个,等价格抬到了三百万,基本只剩下她和坐在前排的164号,164举一次,秦云便跟上去。
这幅画只是周宁雨中多杰出作品中比较普通的一个,无论是细节还是尺寸,都不值三百万,所以当秦云举起了五百万的牌子时,全场哗然,纷纷看向她。
秦云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依然高高举着手中的牌子。
拍卖师喊:“五百万,一次,二次……”
前方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几乎立即带起场内的惊呼声。
“一千万。”
一千万?这不可能!
周宁雨最贵的一幅画也才八百万!
秦云震惊站起,视线越过所有人,直直看向那道处于阴影中的轮廓。
男人有着英挺的鼻骨和立体的眉心,睫毛十分纤长浓密,光看侧影也知道此人样貌不俗。
“一千一百万!”她再次举起牌子。
前方的牌子轻飘飘抬了下,名贵的腕表微微滑落,男人似乎还轻蔑地笑了一声:“一千五百万。”
四百万的差价沉甸甸压在了秦云的手中,她咬紧了牙关,赶在落锤的最后一秒举牌:“两千万。”
男人终于有所反应,他回头看着她,目光自上而下舔过她身体的每一寸,灯光明明昏暗,连他的脸都无法看清,秦云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来自他眼里浓重的晴欲。
“五千万。”男人弯起眉眼,笑着说:“继续。”
秦云不可能再继续。
她只准备了这么多钱。
她拿起手提包,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声音的主人她很熟悉。
周宁泽。又是周宁泽。
在洗手间补妆的两位女士议论着周宁泽出色的样貌和财力,秦云却不寒而栗。
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出门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一堵厚实且坚硬的胸膛。
周宁泽俯身,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我在楼上开了房间,还是那句话。”周宁泽意味深长地笑开,目光触及她惊惧起伏的胸前,他嗓音有了一丝别样的沙哑。
“今晚留下,画归你。”
有人现在不可一世了不起,以后卑微如泥跪舔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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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竞拍(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