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柏宇今天拆线,结束了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白天的时候缪苡沫没待在医院,而是去了公司。
昨天她和康康妈妈打过招呼,由她负责去接康康放学。他母亲本就忙不过来,见她愿意帮忙自然是乐意的,外加在医院相处了这么几天,知道她是大学生,因此很放心把儿子交给她。
下午四点半,小学门口站满了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康康还没出校门口,早早地就踮着脚寻找缪苡沫的身影。
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小孩,缪苡沫本就是为了调查那件事来的,当即叫住这几位小朋友,邀请他们和他们的家长去了咖啡厅。
符凌俊是二年级七班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年龄四十八岁,就住在这附近。据几位家长所言,他们的小孩确实都和他们反应过这位老师品行不端的事迹。
除了班长那事,还有一件有力的证据能表明他看人下菜碟的行为。
班级里最后一排有一个男生,个子很矮。按理来说,为了照顾到每一位同学,老师都会按照身高给他们排座位,杨智的身高在班级男生里是最矮的,却被安排在最后一排,根本看不见黑板上的字。
不过这个杨智小朋友根本不在意,因为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成天只知道去树上抓蚂蚁玩,女同学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做同桌。他成绩不好,不是考零分就是个位数,符凌俊也不乐意搭理他,甚至多次嘲讽他以后会成为社会毒瘤。
然而就在这一次调查问卷后,这位班主任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仅给他安排到了第一排,面对他时甚至笑脸不断。
但杨智小朋友不高兴了,他不愿意学习,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要坐回原来的位置。四十分钟一节的语文课,班主任光顾着处理这点事,下课的时候黑板都是干干净净的,同学们甚至连书本都没翻开过。
而符凌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说了这样的话——不愿意学习也没事,反正杨智将来可以和爸爸学着做生意,生活不会差的。
答案显而易见了。
符凌俊将学生的家庭背景做了阶级化,根据每个学生的情况调整了自己对待他们的态度。家里父母如果是做生意的,或是企业高管,他便笑脸相迎;如果是普通的职员或是体力劳动者,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想来应该是想从这些他“看得起”的学生身上得到些好处。
虽然这是他的个人行为,但问卷确实是学校要求填写的,这不免让人怀疑学校的动机。
缪苡沫将语音和采访记录整理成册,很快就写了一篇报道出来,提前一周就交稿了。喜姐虽说不喜欢她,可同样作为一名母亲,听到有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十分气愤的。
缪苡沫的稿子在十分钟内被审批通过,于当天晚上十点发布。
网络上骂声一片,许多家长和热心人事堵在校门口要求学校给个说法,符凌俊则是被停了课,只能躲在家里避难。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符凌俊被开除了,而学校方面则表示会深刻反思,今后也会加强对学校老师的师德考核要求。
事情尘埃落定,但缪苡沫的内心还是觉得不满足。
符凌俊虽然自己也有问题,但同时也像是给学校挡了枪。好在也算杀鸡儆猴了,经此一事,想必家长们会更加注重家庭**,对于学校要求签字的文件也能更加谨慎地对待。
缪苡沫被紧急叫回公司,部门领导不仅承诺了她一笔奖金,甚至连喜姐都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
从公司打车回医院,刚出电梯就发现康康在8号病房门口等她,和他妈妈一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稚嫩的脸蛋上。
缪苡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软糖递过去:“现在应该可以放心吃我给的糖了吧!?”
康康妈妈拍了拍儿子,示意他可以吃,她向缪苡沫表达了感谢,随后就回了病房。
康康吃了缪苡沫的糖果,又从口袋里掏了一颗新的出来还给她。
“礼尚往来。”
缪苡沫摸摸他的头:“成语学得不错嘛!”
康康笑得十分开心,右边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他看着缪苡沫撕开包装,在她要吃下去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犹豫了一下问道:“姐姐,你是大人了。大人应该可以吃陌生人给的糖果吧?”
缪苡沫随手把糖纸扔进垃圾桶,将糖果放在嘴边,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意思?”
“刚刚有个哥哥给了我这颗糖,他说你喜欢吃,让我送给你。”
“哥哥?”她以为是纪柏宇,便指了指8号床,“是里面那个哥哥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自己给她,还要让康康转交?
“不是,不是里面那个哥哥,他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壮,他只比姐姐你高了一点点。”
缪苡沫收起笑容,环顾四周后蹲下身,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告诉姐姐,他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和裤子,走路还有一点点奇怪?”
康康非常肯定地“嗯”了一声,虽然不明白,但也学着她小声说话:“他说他喜欢姐姐,但是不敢和姐姐说,让我帮忙转达。”
天真的小孩还真以为是一场浪漫的追求,说完后捂着嘴害羞地笑不停。
缪苡沫可笑不出来,她坚信是那个人又回来找她寻仇了,应该就是那天晚上偷窥她的人,而他现在应该就在某个角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缪苡沫站起来,装作一脸轻松地将糖果丢进嘴里。只是和康康告别后,她就冲进病房立马将那颗糖吐了出来。
纪柏宇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缪苡沫漱了口后将那颗糖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针孔,想必外面垃圾桶里的糖纸上也留有证据,她要想个办法去拿回来才行。
看来,就算是大人也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8号病房的门被打开,缪苡沫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提着行李,同样生气的纪柏宇。
“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听到的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缪苡沫演得十分逼真,“你老是出去比赛,陪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老是受伤,难道我今后就要过这样的生活吗?盼着你回来,回来后又要和你一起住进医院,等你伤好了你又要走了,那我呢?我没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吗?就成天像个保姆一样?”
“所以是要......”
这句台词原本应该是——所以是要分手的意思?
可纪柏宇看着她的脸,怎么都说不出“分手”两个字,最后只说了一句“如你所愿”就提着行李走了。
缪苡沫一个人留下来善后,她坐在垃圾桶旁边抽泣,一旁的护士看见了上前要扶她起来,缪苡沫装作没站稳把垃圾桶撞翻了,东西洒了一地,她一边说抱歉一边整理。
走廊里围了好多看热闹的病患以及家属,场面乌泱泱一片十分混乱。护士看不下去,大声呵斥道:“小情侣吵架常有的事,没什么好看的。都回病房去躺好,十分钟后来查房。”
缪苡沫整理好一地的狼藉,起身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在护士小姐的帮助下才勉强站起来。
“这样,17号病房现在空出来了,你先进去躺一会儿,我现在去叫医生过来。”
二十一层的所有人都已经进了病房,只剩走廊尽头拐角处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转动。他看着缪苡沫进了房间,唯一的护士也下楼去了。
现在她是一个人。
他难掩兴奋,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从暗处迫不及待地走出来,一瘸一拐地往17号病房去。
门没有被关严实,缪苡沫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黑衣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注射器,开了盖子后用力扎进她的身体,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这时,病房内厕所的门突然被拉开,一名警察冲了出来,只用三秒就将他制服。紧随其后的,正是他的暗杀对象——缪苡沫。
他被算计了,床上是用枕头摆出的人形,而之前的那名护士根本不是白衣天使,而是伪装成护士的女警。
缪苡沫上前扯掉了他的面罩,果然是他没错。
“陈思毅,再也不见。”
缪苡沫将糖纸和糖果都交给警方,目送三人离开。
陈思毅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凡他和康康说是认识的朋友,缪苡沫都有可能会吃下那颗糖,这样的话,离他的目的就更近了一步。
可他偏偏要用这么浮夸的理由,看来这位学霸的智商也不过如此,还是说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脑子短路了?
医院楼下,陈思毅被铐上手铐带走了。在上车之前,他碰见了提着行李的纪柏宇,而纪柏宇看着他,说了一句和缪苡沫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这一次,陈思毅的脸上没了任何情绪,只剩一片荒芜。
缪苡沫等了好久的电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下来。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了等在夕阳下的——她的纪柏宇。
医院的门口有一个小型喷泉,落日的倒影像一个火球缓缓下沉。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年轻的情侣隔着不到三十米的距离,相视而笑,浪漫至极。
绿灯了,缪苡沫想过马路,对面的纪柏宇却伸出手阻止了她。
缪苡沫虽不理解但还是停下,然后就看见她的纪柏宇将手里的旅行袋换了一只手,向她走来。信号灯还没转红,他牵起她的手,重新走一遍斑马线。
“都结束了,我看着他上的警车,他会被移送到鳄鱼岛的监狱,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缪苡沫点点头,因为解脱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就像是终于拔掉了手上的倒刺,等伤口痊愈后就会长出新的皮肤组织。
“虽然有两位警官在,但为什么要让我走开,害我好担心你。”
陈思毅在医院蹲了好几天,之前迟迟没下手,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纪柏宇在。
“那我假装离开就好了,干嘛要演这出戏?还是分手的戏码。”
“就是,突然戏瘾上来了嘛!” 缪苡沫抬脚踩他的影子,“你还说呢,你都没有按规定说台词!要扣钱的。”
纪柏宇不满地“哼”了一声:“要我说那两个字,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缪苡沫戳戳他的胳膊,“就当是提前练习了,说不准以后会用上。”
纪柏宇一顿,沉着脸转过来看着她,“才刚在一起没多久你就想着分手?不可能,我绝不分手。”
“你看,你这又偏激了不是?”
“我就偏激。”
纪柏宇看着她,目光闪动间是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意:“缪苡沫,我绝不分手。”
缪苡沫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又较真了不是?
她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他,“那还缪苡沫,缪苡沫地叫,这么凶地叫我全名,看来也没多喜欢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