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已无旧少年 第33章 笔记

回到家的逯湘凝躲过了家里人的询问，一个人安静的呆在闺房发呆，突然想到什么，她打开电脑登上好久不用的Q.Q，在联系人列表里果然找到了裴涪浅。

她没骗胥己诚，中学时裴涪浅给过她一些学习上的帮助，甚至还在中考后把她记录重点知识的笔记本送给了自己。

对了，笔记本。

逯湘凝慌忙去找，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见，她又赶紧跑去库房在自己那些闲置物中去翻找，没想到还真的被她找到了。

她颤抖着手翻开扉页，小楷字体写着对她的祝语：

【赠湘凝：祝你学业有成，心想事成。——裴涪浅雅正】

向后翻着，里面规整的记录着少女可爱的字体，一笔一笔写着初中的重点知识点。

心里渐渐泛起了涩意，原来人生的每一步都早早被老天爷规划设计好了。谁能想到，记忆里那个聪明漂亮的裴学姐会在未来和他有这么多的牵绊，谁又能想到当年学姐随手相赠的笔记本会在今天显得这样弥足珍贵。

回到电脑桌前，她点开了裴涪浅的Q.Q空间，第一条动态是十月五日的早晨她发的一张照片。

十月五日，不就是他们在古北口的那天？

湘凝慢慢回忆着，难怪他那天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又是弹吉他献唱，又是要早早回房间睡觉。当时她还以为他真的是醉酒了，如今看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觉得他们吵，想安静的呆在房间和裴学姐聊天？

退出空间，她点开漫游，查看着和裴学姐的聊天记录。

最近一条是2007年8月。

【逯湘凝：学姐，听说你考到哈佛了，恭喜呀！祝你前程似锦，在国外一帆风顺！】

这条没有收到回复，当时她以为对方不用这个Q.Q号码了，后来再也没有发过什么信息了。

再往上翻，是2005年。

【浅浅一笑：湘凝，今天是查中考成绩的日子，你考得怎么样呀？】

【逯湘凝：学姐，刚查完成绩，分数能继续上四中。】

【浅浅一笑：真棒，恭喜你呀！】

【逯湘凝：哈哈，谢谢学姐，有空我去附中找你玩呀！】

【浅浅一笑：随时欢迎！】

逯湘凝一边看着，眼泪再次掉在屏幕上，原来，她曾经离他那么近过。

如果当年她上点心，真的去附中找裴学姐玩，他们的相遇应该会早些了吧。真的好遗憾，没有见过高中时英姿勃发，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逯湘凝难过的合上了笔记本，轻轻的拍了拍它表面的灰尘，放进了抽屉里。他那么喜欢裴学姐，这么珍贵的物品，她想送给他。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怪她自己粗线条太大意了，明明很早之前他就说过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明明鹿溪学姐也提过他喜欢的女孩子现在在哈佛，明明在自己认识的圈子里，就裴学姐一个即是附中毕业又在哈佛读书的女孩子，可她竟然压根没往这方面联想过。

一想到她还曾经盲目自信的给程少臣发获奖证书以炫耀聪慧，就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永不见天日，到底是有多自负，才敢在裴学姐面前吹嘘小聪明。

她向来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可如果对方是裴涪浅，她只能认输，而且心服口服。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她都比不过对方，那是她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里最好最好的一个，没有之一。

转眼到了元旦假期，国防学院开了会下发了禁止离校的通知，会上众学生敢怒不敢言，会下回到宿舍一个个脾气大的差点把宿舍楼都拆了。

官是言：“为什么不给我们放假？！别的学院都放假，就他妈连高三学生都放假，凭什么不让我们出校门？就算是畜生也得休息的吧！”

小吴中队长安慰道：“算了，学院让咱们留校就是为了习惯值班备勤，再说了，你又没有女朋友出去干嘛呀，瞎激动什么呢。”

官是言呵呵冷笑，“现在是怎样，单身狗连出校门都不配了吗！”

“你出去能干啥？”

“我跨年啊！”

吴桐服了，伸手招呼程少臣来，论嘴皮子功力没人比得过他了。“少爷，交给你了。”

程少臣从电脑前移开视线，慵懒的看向官是言，放不放假他到无所谓，反正就一天假期回不回家的也没差。

“矫情不矫情，还跨年，这么重视仪式感下辈子投胎前注意看清性别。”

这话说的，小官不高兴了，“谁说男生就不能在乎仪式感了，我就想跨年！”

“行，今晚在宿舍给你点三根白蜡烛，你就在宿舍跨，跨一整夜都没人管你。”

“我靠，说的怪吓人的。”

“傻逼。”程少臣骂了句也不再理他了，过了会儿看见从阳台打完电话进来的人，顺嘴问道：“胥老狗，你今晚有安排没？”

“没。”胥己诚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连校门都不能出能有什么安排。

程少臣不信，“你不跟湘凝一起跨年？你俩没安排？”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胥己诚有几秒的发怔，反应过来后表情略微无语，“我为什么要和她一起跨年，我想和你一起跨年行不行？”

“我靠，你想都别想！”程少臣夸张的护住自己的胸口。

“傻逼。”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好久没有见过湘凝了，她最近忙什么呢？”程少臣说完，吴桐和官是言也恍然反应过来，是哦，自打搬到中关村来，都没见过逯湘凝了。

胥己诚不想多说，表情冷淡开了电脑，“我怎么知道她在忙什么？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瞧你那小气样，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你的人，放心，没人跟你抢。”爱情真可怕，连高冷的胥老狗都变成了会吃醋的怨夫。

胥己诚懒得跟他辩解，电脑正在开机，屏幕里映着自己不太高兴的脸。

呵，他还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想起这事就很烦躁，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都不知道那天怎么就把人给惹了，女生还真是最让人难以捉摸的麻烦生物。

不能离校，四个男生在宿舍度过了一次难忘的跨年夜。

一年到头了再吃食堂也太凄惨了，程少臣一个电话，点了吴桐和官是言想吃的全聚德，司机送来时他和官是言下楼去取，顺便买了些啤酒花生瓜子，等俩人大包小包哼哧哼哧拎回宿舍时，那俩人已经摆好了桌子，就等着张嘴了。

“明天就是2010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官是言不由的感慨。

吴桐：“是啊，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彷佛就在昨天，这一眨眼我们都在一起三年了，明年都该下部队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个番号，如果不能，再见面恐怕都很难了。”

话题太伤感，胥己诚受不了煽情，急忙制止：“别废话，又不是生离死别。”

程少臣：“就是，咱可是一辈子的兄弟。”

吴桐举杯，“兄弟！”

仨人对视一眼，笑了，纷纷举杯，大声道：“兄弟！——”

酒喝多了，程少臣放下筷子去放.尿，提好裤子后他站在阳台上抬头望天，咦了一声：“今晚怎么没月亮呢？”

官是言骂了句脑残，科普道：“没文化真可怕，明儿就农历初一了，农历初一是朔月，新月不可见。爸爸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多读书，不然就像现在这样丢人现眼了。”

回答他的，是对方又一个“咦”。

官是言抄起拖鞋就扔过去，“咦尼玛呢，爸爸的话都敢不放心上。”

“你丫闭嘴别打岔。”程少臣转过身对胥己诚招了招手，“老狗你来看，那是不是湘凝？”

吴桐和官是言啊了一声冲到了阳台边，跑的比胥己诚都快。

“还真是。”吴桐刚准备转身叫人，一回头差点被身后人吓死，气道：“走路不出声要吓死谁啊你！”

“你。”胥己诚语气冷淡，视线移到楼下，一眼就看到花坛边被大树笼罩着的人影。

要不是熟悉，还真认不出来。

逯湘凝给自己了个来中关村的理由，她跟自己说今天是跨年，逯南絮一个人回家太寂寞，而且肯定堵车她也不方便回，所以她可以来找逯南絮，蹭他的车一起回家，路上还有个伴儿。

逯南絮被导师留了下来，她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还没有来过中关村校区呢，可以先逛逛熟悉一下环境，这一逛就逛到了国防学院男生宿舍楼下，巧了不是。

看着楼上每一间宿舍都亮着灯她还有些意外，毕竟良乡宿舍楼都黑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国防学院今天不放假禁止离校。

脚下彷佛生了根，内心升起一股想见他的冲动，可一想到他在四中宣传栏前悲伤的样子，她就又不想见他了，很害怕他还深陷回忆里。

大抵真的是一种近乡情怯吧，她叹了声气，心酸算了，来日方长，还是等自己不再介意时再见吧。

刚走出去了几步，楼上传来了叫声：“湘凝！——”

她愣了下，转过身仰起头去寻找声源。

三楼的某一处阳台边站着四个熟悉的男生。

吴桐推了推男主，催促道：“快去啊，还傻站这干嘛呢，人姑娘在楼下等你呢。”

他似是没听见吴桐的声音，隔着幽深的夜色凝望向楼下孤单的人影。

他们仨不知道，可他知道，她刚刚是准备走的，她并没有想见他的打算。然而，明知不是在等他，他却依然转身拿上外套和手机下了楼。

哥仨一看，高兴的冲楼下的逯湘凝喊道：“等会儿啊湘凝，胥老狗下去了。”

逯湘凝：“……”

真谢谢您嘞。

这下好么，走是走不了了，她只能待在原地等着了，顺便挥挥手对上面的仨人说：“大家新年快乐！”

仨人更兴奋的挥手应道：“新年快乐！”

没多会儿，宿舍楼门栋处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外套和牛仔裤，他踱步到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

逯湘凝微笑，“新年好啊。”

“还没到。”

笑容僵住嘴边，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看不出来她是在没话找话吗！

“吃饭了吗？”他问。

她点头，垫巴了点，一会回家才吃大餐。

“那走走？”

站在这里也很奇怪，逯湘凝没意见，俩人走到了操场。

整个学校也就国防生院不放假，其余学生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玩的早出去玩了，诺大的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

逯湘凝以前看情侣约会压马路很无语且不能理解，大冬天的不待在暖气房里，在外面吹冷风多少是有点大病。可如今她走在操场上，竟然会觉得很舒服，甚至希望能一直走到天荒地老。爱情真是让人没有原则。

她没话找话道：“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训练，上课，打游戏。“你呢？”

她点点头，“还行，周内就在学校，周末回家或者去碧桂园，最近也没在碧桂园见过你。”

他呵道：“元旦都不能离校，平时更没时间。”

还回碧桂园呢，家都回不去。

他之前说不能陪她，真不是借口托词。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挖空脑子在想话题，“挺辛苦的吧，你当年怎么想着报国防生呀？”

话落，意识到什么，赶紧打断，“不是，我想说的是国防生挺好的，我很佩服你。”

瞧瞧她问的都是什么狗屁问题，还能因为什么报考国防生？

鹿溪学姐和迈芝灵都曾说过，他高中时有一段时间挺混，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迷途知返。

那时候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无非都是因为裴学姐。

“因为自己。”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她，重复了一遍：“逯湘凝，我来北理是和裴涪浅有一定关系，她当时被保送了清华，我的成绩去不了，就选了北理。但是国防生是因为自己。”

因为家庭关系，从小生长在部队大院，要说没有参军报国的梦想那是骗人的，哪个男孩不想像父辈一样精忠报国奉献终身。

他知道，她可能会伤心，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能骗她，也没有骗她的理由。

逯湘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淡淡的“哦”了一声。

胥己诚蹙眉，伸手扬起她的下巴，没哭，幸好。

他松了口气，问：“你不生气了吧？”

摇摇头，她没资格生气，也没生气的理由。

从肩上取下书包，里面一直放着那本笔记本，她递给他，低声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正好就当作新年礼物吧，祝你新年快乐。”

她想，他应该会很喜欢这个新年礼物吧。

胥己诚疑惑，伸手接过翻开第一眼就愣住了，裴涪浅曾经借给过他笔记，她的字体他太熟悉了。

“这是？”

她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我有裴学姐的Q.Q是真的，但是后来大家都各自忙自己的学业，没什么联系了。那天回去后我想起她曾经送过我这本笔记，也幸好我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它还在。以后就交给你来保管，希望你会喜欢这份新年礼物。”

借着操场的灯光，胥己诚随手翻了几页，方正的小楷字体一笔笔写着高频考点。

逯湘凝的话冲击太大，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概翻了几下，他合上笔记本还给她，“既然是她送你的，就留着吧。”

逯湘凝小心翼翼的看向他，“你不喜欢吗？”

他呵笑了一声，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他早就知道，裴涪浅不会属于他，尽管很烦肖裕，但她就一心扑在垃圾堆上，他能怎么办？

也许是时候该和自己和解了，人总得向前看不是么。

他没说喜欢不喜欢，只是抬头看了眼浓密的夜色，半响，轻声说：“逯湘凝，新年了。”

逯湘凝学着他的样子抬头望天空，幽深的黑色给人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她嗯了一声。

手机铃声响起，是逯南絮打来的，让她去停车场。

“我要回家了。”

他点点头，操场很安静，他听见了电话里的男声，却还是固执的问道：“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去停车场，有人接我。你快回去吧，挺冷的。”

他没说话，脚下却是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

逯湘凝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也不没话找话。直到看见逯南絮正倚靠在车旁抽烟，她才转身对他说：“好了，就到这里吧。你快回去吧，真挺冷的。”

两次了。

胥己诚的视线轻瞥了眼唯一开着大灯的那辆车，正好与车前那人视线相碰，一秒后，他移开视线对她嗯了一声：“注意安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很快，那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夜里，不知道为何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将永远也抓不住这黑夜里的一切。

望着深邃的黑夜，直到看不清一点点的人影，逯湘凝难过的吸了吸鼻子，这才转身往车前走去，不发一言的拉开车门上了车。

静静看着这一切的逯南絮嗤笑了一声，真有出息。

他不着急开车，偏头看向逯湘凝，讥讽道：“我说呢，这跨年夜既不出去玩也不回家，非闹着要来找我，合着是给我演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逯湘凝，你胆儿肥了啊。”

逯湘凝没心情跟他斗嘴，擦了擦眼泪。

“喂，不是吧你？”逯南絮头皮一阵发麻，低下头凑近了瞧，还真哭了，不由的翻了个白眼，斥道：“至于么你，为那么个男的还哭起来了。逯湘凝，你怎么这么出息呢！”

平时跟他斗的狠劲上哪儿去了，遇到个男人就要死不活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逯湘凝愤恨的拍掉对方掐自己脸蛋的手，怒吼道：“什么叫那么个男的？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就没出息怎么了！就是喜欢的不得了怎么着吧！”

说完，她又猛地抱住对方的脖子，委屈就在一瞬间爆发，忍了一路的眼泪放肆的夺眶而出，她崩溃大哭：“絮絮，他不喜欢我，呜呜呜呜他不喜欢我！”

逯南絮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逯湘凝哭的这么伤心了，到底是自己最疼的妹妹，虽然平时该揍揍该骂骂，但要是外人敢欺负她，他决不会轻饶。

好脾气的安慰道：“嗐，他瞎呗。多大点儿事，哥回头给你介绍几个更优质的，在你面前站一排任你挑，行吗？”

“没有了，呜呜没有了，他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没有之一！”

逯南絮：“……”

他就不该接这话茬。

远处的树下，胥己诚望着车内拥抱在一起的男女，良久，平静的往宿舍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