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凑齐了,程少臣叫他们过去斗地主,胥己诚站起身拿着桌上打火机终于点着了那根烟。
逯湘凝和吴桐面面相觑一眼,吴桐绞尽脑汁想到了一句安慰词:“那啥,你不就喜欢他这拿乔的劲么,别气馁,我看好你,加油!”
逯湘凝:“……”
我谢谢您嘞。
几把斗地主后,程少臣又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胥己诚瞥他一眼就知道这丫没安好心,嘲讽道:“你丫也就这点能耐了。”
“是谁说的,别管招数烂不烂,好用就行。”程少臣笑着回答。
“不玩。”他扔了牌,换了个地儿坐。今天心情好,不打架。
程少臣没辙,摊开双手给了逯湘凝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逯湘凝好笑的摇摇头,她还真没往这想。
“我们玩呀。”迈芝灵最喜欢玩这游戏了,程少臣于是干了桌上的啤酒,把空瓶子放在桌中心转了下,边说:“转到谁是谁啊。”
酒瓶停下,第一个转到的就是逯湘凝。
众人纷纷起哄,她选了真心话,谁转的谁提问,程少臣问她谈过几次恋爱,逯湘凝摇头说一次也没。
在另一边背对他们坐着玩手机的胥己诚听见了,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游戏继续,几乎每个人都轮了一遍,吴桐抽中大冒险正和鹿溪接吻时,他们听见了一道低沉的男生在拨动琴弦唱着那首老歌:
“你你我我随缘曾邂逅
笑笑喊喊想起总荒谬
进进退退如何能永久
冷冷暖暖都必须承受”
慵懒性感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开口就吸引了在座的人们,不少游客早已停下手中的游戏抬头去看台上的人,唯独他们这桌太沉迷游戏还以为是公放的歌曲,听到掌声才意识到什么,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台上的男生。
他微低着头,拨动着琴弦,低沉醉人的曲调从薄唇中流出,直击人心。
虽然对他有太多浓厚的感情,但从未有这么一刻让逯湘凝心里感到一阵复杂,琴声、歌声一字字一句句的唱进心里,那些从他口中唱出的粤语正慢慢诉说着对谁的想念。
军训时听他唱军歌时她就猜到他唱情歌会很好听,但没想到好听的过了头,竟然还会粤语,究竟还有多少意外是她不知道的?
逯湘凝沉默了,半响后对身边的迈芝灵说:“西瓜,你哥唱歌还挺好听的。”
迈芝灵激动不已,兴奋的直点头,“那当然了,我哥哥可厉害了,他中学时还组乐队呢,不过好多年不怎么见他弹琴了。”
中学啊。
逯湘凝想起了鹿溪学姐曾说,他中学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儿。想来,那会儿玩乐器也是因为人家吧。
一曲终了,程少臣哥几个率先带头鼓掌吹口哨,胥己诚望过来一眼,放下那把吉他准备走下来。
“再来一首!”
吴桐大着胆子叫嚣着,他笑骂一声滚,走了过来。
没人感到怪异,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竟然很自然就坐在了逯湘凝旁边,彷佛理所当然该坐在这里。
他丝毫没把献唱引起的轰动当回事,刚刚看到那把吉他只是顺手拿过来试了试音而已,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纯粹就是无聊。
逯湘凝见他只字不提,没辙,只能自己询问:“你还会弹吉他呢?”
胥己诚拿着酒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一般。”
结合他的棋艺,估计这个一般八成也是谦虚了,就没见过比他更低调的人了。她有点好奇:“迈西瓜说你中学时还搞过乐队,附中管的这么松吗?”
“你蓝猫淘气三千问呐?”胥己诚明显不想多提,中学时的那段过往不提也罢。
逯湘凝心里酸酸的,她无非就是想了解一点他的过往,也很好奇那个女孩子。但这事也怪不了他,谁让自己遇见他这么晚,他有过喜欢的人也正常。这没什么的,她在心底跟自己说。
患得患失只会让自己痛苦,想明白了,便也不觉得有多么委屈和难过了,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些,她玩笑道:“你今天心情挺好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胥己诚点头应道:“还行。”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胥己诚想到肖裕,嗤笑了一声,低哑的嗓音回答她:“让我的仇人不开心就是我最开心的事。”
逯湘凝一愣,反应过来皱着小脸,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肩膀,“你该不会在说我吧?”
他们总是说她是他的劫,她也确实有点不开心,他不会真是故意报复她的吧?
刚含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胥己诚慌忙咽下,没好气的在对方头顶拍了下,“真行,想什么呢你。”
哪是在说她啊,真会联想。
“吓死我了。”她轻拍着胸口舒气,嘴里振振有词:“不是就好。”
他突然起了丝逗她的兴趣,“要是呢?”
逯湘凝沉默了,认真想了许久后,泄气的说:“那我也没办法啊,不能爱就恨,总归对你来说我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还在热闹的玩着真心话大冒险,谁都没注意角落里的他们俩,逯湘凝听见他凑近自己耳边,轻声问道:“真这么喜欢我啊?”
她点头,答得很认真:“喜欢。”
不管被问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喜欢,很喜欢。
从来没有对一个男生这么用心过,就因为是他,那些辛苦都不觉得辛苦了,一见到他哪怕是阴天都似乎在放晴。
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听起来很可笑的事情,可她敢对天发誓,她的喜欢,无比的热烈和真实。
入眼便是那粉嫩的樱桃小嘴,胥己诚微眯双眼,遮住了眼底的蠢蠢欲动,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下,沉默着喝完手中那瓶酒瓶后,他站起身对她说:“你们玩,我先回房间了。”
逯湘凝很是意外:“这么早?”
“醉了。”
扔下两个字就走了。
程少臣从牌桌上抬起头,望着走远的背影,问逯湘凝:“他干嘛去?”
“说是醉了,回去睡觉了。”
程少臣看一眼桌上的几瓶空啤酒瓶,骂道:“放他的屁,就这三瓶啤酒能灌醉他?”
上回一人拿二锅头喝趴下他们仨的是谁啊?
逯湘凝耸耸肩表示那就不知道了。
确实醉了。
胥己诚和衣躺在床上沉思,他骗不了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瞬,在逯湘凝说完“喜欢”后,他冲动的想跟对方说“那让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理性及时拉回了在冲动边缘徘徊的他,他不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禽兽事。因为是她,因为是人家女孩热烈的喜欢和毫无保留地付出,他更不能草率,更应该认真对待。
在自己前途渺茫和心里还有对另一个女生的感情时,他不能不厚道,男人的一生可以做许多错事,但唯独不能伤害女孩子。
且不说他马上要搬到海淀,和她分属两个校区很难见面,就算她明年大三也要搬到海淀去,可大四的他还要下部队训练,毕业后先要去军校任职培训十个月再分配部队,谁知道未来会被组织分配到哪里,更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联系不上人,这样一算,至少五年他都没法儿在她身边。
而一个女生青春中能有几个珍贵的五年?
人家凭什么要跟着自己蹉跎岁月浪费时间呢?倘若有一天受不了了,他又能做到大度的放人家离开吗?
还是算了吧,不如在开始就掐断希望。
如果做不到放手,那不如不要开始。
长叹一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寂静的房间内响起自嘲的一笑。
第二天早,胥己诚的生物钟雷打不动的让他在六点起床,洗漱后换了衣服出门,绕着古镇跑到长城口折腾了一个来回。等他回到民宿时,程少臣还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他等的无聊,又跑到楼顶打起了军体拳。
直到快十一点,那伙人才磨磨蹭蹭的起床洗漱,退了房吃了点饭,一群人慢悠悠的踏上了返程的路。
逯湘凝还是坐胥己诚的车,路上,她问对方是不是要搬去中关村了。胥己诚给了她肯定的回答,今年的军训和国防学院的综合评比都已结束,整个学院国庆期间都在搬宿舍,他们几个商量着明天搬。
“需要帮忙吗?”
他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反问:“你能干嘛?”
“打扫卫生。”
他嗤了一声,说歇歇。
任何时候返程总会给人一种比去程快的错觉,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不堵,没过多久车下了高速就开进了四九城。
眼瞅着快到家了,逯湘凝终于问出口:“我是不是以后很少能见到你了?”
胥己诚没回答这个问题,靠边停了车打了双闪,只说:“到了。”
逯湘凝抬头往外看,是熟悉的四合院,她在心底暗叹一声,磨磨蹭蹭的背起包下车。
关上车门,停在原地,却没走。
胥己诚单手搭在车窗上等了会儿,见她没反应,便眼神示意她赶紧走。
隔了几秒钟,就见那姑娘走近车边,弯着腰看向他,不甘心的问:“真的见不到了吗?”
被她眼里的红刺激到了,胥己诚下意识的蹙眉,又舒展眉心暗叹了一声,低声承诺:“见得到。”
解放军不打诳语,听他这么说她便放心了,直起身微笑着挥手,“那学长再见,小西瓜再见,下次见。”
他微微颔首,发动车子掉头走了。
车开出去,迈芝灵从后视镜里看到还站在路边的漂亮女子,不由得感叹:“湘凝姐姐真好,我很喜欢她。”
胥己诚呵了一声,讽刺道:“你见谁都发好人卡。”
她哼了一声,拆穿他:“你就嘴硬吧。”
【胥·嘴比鸭子都硬·诚】:“闭嘴,再废话一句就自己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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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春又催,再见面已是十二月了。
这两个月逯湘凝没怎么打扰他,国庆过后回到学校放眼四处找不到他存在的痕迹,她用了一段时间慢慢习惯他不在良乡的日子,后来又慢慢接受不可能在碧桂园偶遇他的现实。却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她的母校,北京四中。
北京的冬天寒风刺骨,她站着角落里静静的望着他的身影。他已经站在宣传栏前很久了,竟也不觉得冷。
她是和高中同学们一起回校看望老师的,从洗手间出来后不经意间看到了在教学楼外的他。那一瞬间惊喜大过于一切,婉拒了同学们一起吃饭的邀约,她借口家里有事,等大家走后才悄悄走到了这里。
眼见他有在宣传栏前站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她慢慢走过去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胥己诚静静的注视着宣传栏中的一张照片,眼里慢慢泛起了丝丝寂寥和悲切。
逯湘凝已经走到他身边了他竟都没有发觉,换做平时,强烈的警觉性早就让他意识到身边站了个人。慌忙咽下到嘴边的呼唤,她被他眼里的那股悲伤和深情震惊,顺着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向宣传栏。
那里贴着往届优秀学生代表的照片和名字,其中第一张是当年考入哈佛轰动一时的一位学姐。
逯湘凝看清了照片下的一串汉字:
【初2003届 裴涪浅美国哈佛大学】
2003届,她是2004届,那他也就是2003届的了。
一切有关那个女孩的谜团在此刻终于被解开了。
逯湘凝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沉默良久,她轻叹了一声:“原来是裴学姐。”
突兀的声音叫醒了深陷回忆中的人,胥己诚闻声偏头,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她很想说自己已经站在这儿很久了,也有很多别的话想和他说,可最后到嘴边的变成了干巴巴的解释:“我和同学回来看望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来见迈芝灵的班主任。”那破小孩三天两头被叫家长,爹妈都不在家,只能当哥哥的出面挨训了。话落,又补充了句:“真巧。”
是啊,真巧。
她想如果不是刚刚得知他喜欢的女孩子是裴学姐,她一定会高兴的得意忘形,毕竟缘分妙不可言。
压下心中的酸涩和苦楚,她强装淡定的岔开话题:“小西瓜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挨揍挨的少了。”他扯了下嘴角冷冷一嗤,娇生惯养调皮捣蛋,再不管教真该上房揭瓦了。
“感觉如何?”
“什么?”
她淡笑一声说:“你以前也没少被叫家长吧?现在变成了家长,身份转换,感觉如何?”
胥己诚听懂了,这是在埋汰他。冷飕飕的视线瞥向她,寒声问:“皮痒了?”
她摇头,苦笑一声,将视线再次落到那张照片上。很久后,低声问他:“胥己诚,你喜欢的是裴学姐吗?”
她很少叫他名字,高兴时学长师兄乱叫,打趣时学迈芝灵那破小孩橙子哥哥的叫,只有在那么一两次惹她生气时会板着脸叫他名字。
胥己诚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没惹她吧?然后又猛然意识到她叫裴涪浅裴学姐。
他偏头看向她,“你认识?”
“我说我们俩她还是Q.Q好友你信吗?”并不在乎对方的答案,她淡笑着回忆,“我初二时裴学姐初三,我们学校那时候搞了个小红帽组织,每个班的学委都参加,其实就是学习交流,优等生帮助差等生,她那会是我们的组长。”
“你初中还是学委?”
逯湘凝瞪他,“瞧不起谁呢。”
他耸耸肩语气无辜,“人上哈佛,你上北理。”
他的意思是,学委不都应该考更好的学校吗?再不济也是清华北大的苗子。
“那是我懒!”她辩解道:“你可以说我丑,但不能说我笨。我真的是因为懒且怕麻烦,不仅学习方面,对很多事情其实我都没有多大的热情,而且我有个哥哥也在北理,当时就觉得比较方便。”
他哦了一声,说:“裴涪浅高中也是学委。”
她想起来了,后来听说学姐高中去了附中,原来兜兜转转一圈,那个女生自己认识。
“是哦,我想起来了,你也是附中的。那你和裴学姐不就是高中同学?”
“同级,不同班。”
逯湘凝抬头看了他一眼,瘪了瘪嘴。不同班你都能对人家这么念念不忘!
“什么表情?”
她继续瘪嘴,“嫌弃。”
胥己诚点点头,上前一步,她吓的后退一步双手护在胸前,“这是学校,你敢打我,我就告老师。”
胥己诚:“……”
就他妈无语。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上前一步把对方拽过来,“不打你,请你吃饭。”
逯湘凝啊了一声,十分怀疑,“你有这么好心?”
呵,他看她是真的皮痒了。
两个月不见,本事见长。
“逯湘凝。”他沉声叫她名字,“我以前不打女生,但不代表我从这一秒钟开始不会揍人。”
可她并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啊。
逯湘凝心里有些难过,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在得知他喜欢另一个女孩子后,还有心情和他一起吃饭?
“我刚吃过饭了。”她低着头踢脚下的石子。
他明显怀疑,“真的?”
再次得到她的肯定,他便也不强求了,两人一起走出校门。
“我送你,你先上车等我会儿。”
老虎屁股摸不得,能拒绝一次不能拒绝第二次,逯湘凝识趣的先上车,而且真的很冷,她最怕冷。
几分钟后,胥己诚打开车门,递给副驾驶上的她一杯热饮,她傻愣了半天,接过后问:“你刚就去买这个吗?”
“废话。”
车上暖烘烘的,她一上车他就先开了暖风才去买的热饮,逯湘凝双手捧着纸杯,一滴泪掉在了杯盖上。
“我去。”头皮一阵发麻,胥己诚刚准备拉手刹的手顿住了,低头去看她,“哭什么?”
她不说话,紧紧捧着杯子,安静的掉泪。
“逯湘凝,问你话呢,哭什么?”
越来越多的眼泪聚集在杯盖上,又顺着杯檐滑落到她手心,砸进他心里。这是第二次见她哭,哭的很有特色,还是和上次在古北口一样只会掉眼泪不会出声。
胥己诚没辙,从中控台找出抽纸递给她,她也不接,他只能低着头给她擦脸。
不想看她流泪,便语带凶狠的威胁:“逯湘凝,再哭我揍你了。”
她不理他,继续掉眼泪。
“喂,你到底在哭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你。”
“逯湘凝,说句话。”
“好吧,如果你觉得我刚刚语气不好,我道歉,不该凶你,行吗?”
胥己诚简直想骂娘,他还没有这么哄过同龄女生,就连裴涪浅都从未,她到底是怎么了?见鬼。
可是逯湘凝就是这样的人,她必须得自己哭完才会停止,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自己擦干了眼泪,偏头看向他,认真的说:“胥己诚,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太温柔。”
口口声声不喜欢她,不想谈恋爱,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贴心。
会帮她教训变态男,会在大热天背着她走几公里的路毫无怨言,会在上楼梯时提醒她坐电梯,会在喝酒后让她早点睡觉别玩太晚,会在大冬天送她回家,还会给她买热饮暖手。
如果,他再说不喜欢她,会不会有点太不诚恳了。
胥己诚沉默了,习惯性想点烟又忌讳她在车上坐着,轻舒了一口气拉下了手刹。
不是高峰期,路上不太拥堵,四中离她家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熟悉的四合院前,这地方胥己诚最近常来,已经熟悉到不需要导航了。
这次不用他催,逯湘凝自己伸手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胥己诚透过车窗看着这姑娘远走的背影,又好气又无奈。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她生气了,更不明白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生气呢。
束手无策只能悠长的叹了声气,有些烦躁的点了根烟,一根抽完才开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