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东西就帮你放这儿了哈。”顺风车司机将姚昕语的两个行李箱分别从后备箱里和后排座位上拖出来,撂在了楼道大门前的台阶上,“用不用帮你送上去?”
“不用了,谢谢,就先放这儿吧。”姚昕语在一旁扶住了箱子。
“真的不用吗?不用客气的。”司机大哥像是不死心似的,继续追问道,“美女,这俩箱子可不轻啊,你自个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男朋友一会儿就下来了。”姚昕语不为所动。
“好咧,那你小心。”司机脸上一丝讪笑转瞬即逝。
对于旁人献上的殷勤,姚昕语一向都是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但是仅限于她支付服务费之后应得的范畴。如今,既然没有付出相应的对价,还是不要沾边为好。
回国那天,她也是这样拖着两个箱子出的机场。
没有像往常一样买商务舱,也没有追加额外的行李额。经济舱的托运额度是30公斤乘以2,一共60公斤。
两年海外生活的家当,加起来不过一百来斤的重量,就成了人生过往留下来的全部痕迹。
姚昕语第一次发现,原来只靠着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也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这个事实的一瞬间,她驻足在原地,还被后面跟上来的人不小心撞到了。
路人向她道歉,却被她脸上的两道泪痕吓了一跳。
姚昕语好像听到了背后的楼道里传来了电梯门打开的声响。她回过神来,赶紧提起了行李箱的把手。
“你已经到了,比我想得还要早一些。”
听到略微有点熟悉的人声后,姚昕语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见周拓宸牵着豆豆,站在自己面前。
“你下来了,是去遛狗?”
“嗯。”周拓宸扫了一眼姚昕语身旁的两个行李箱,“不过,我还是先帮你把东西送上去吧。”
“没关系,你去遛狗吧,我自己来就行,反正东西也不多。”姚昕语没有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
她用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台阶下,发现顺风车正在掉头准备离开。
“不差这么一小会儿,”周拓宸将手里的狗绳儿朝姚昕语递了过去,“你帮我牵着豆豆。”
姚昕语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就已经顺手地接过了狗绳儿。既然如此,还是不客气了,“谢谢。”
“没事儿。”周拓宸左右开弓,一手拉过一个行李箱。
“挺重的吧。”姚昕语跟了上去,从旁边帮忙推了一把。
“还行,就这些东西吗?”
“暂时就这些,还有的东西可能要回趟家再拿。”
周拓宸想起姚昕语说过自己是海州人。
“回家?你家在哪个区?离学校挺远吧。”
海州大学位于郊区的大学城,距离主城区很远。虽然冠着海州的名号,但实际上已经到了城乡结合部的地界。
“嗯,挺远的。”姚昕语简略地应了一句。
只是租客与房东的关系,她并不打算向对方详细解释自己有家不能回的前因后果,没必要。
翠微苑A区三号楼1701室才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暂居的容身之所。
姚昕语将大拇指在电子锁上按了两秒钟,电子锁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
拉开房门的瞬间,她嗅到了一股熟悉而令人怀念的香味。
见走在前面开门的姚昕语停在原地,周拓宸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姚昕语跨进家门,往旁边让了让,“豆豆的狗绳儿不用解开吧?”
“嗯,”周拓宸将行李箱推进了玄关,“给我吧。”
姚昕语交出狗绳儿,接过了行李箱的把手,“谢谢。”
“那我先下去遛狗,你慢慢收拾。”
“好。”
周拓宸从外面关上了门。
姚昕语将行李箱推进了房间,又从房间折返到玄关,一路弯腰仔细巡查了一遍,果然在玄关处发现了滑轮留下的淡淡痕迹。她从斜背挎包里翻出消毒纸巾,屈膝跪在地上擦除了污渍。
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周拓宸就回来了。
房门敞开着,姚昕语可以听到外面客厅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向。
先是卫生间水龙头流水时的哗啦声,接着是吹风机响起的嗡嗡声,应该是周拓宸在给豆豆洗脚。
不一会儿,豆豆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豆豆。”姚昕语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逗它。
豆豆的爪子踩着地板,发出了踢踢踏踏的清脆声响,凑到她的行李箱边,对着来自远方的陌生气味,一阵仔细嗅闻。
紧接着,它的主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周拓宸倚着门框,敲了敲房门,“嘿,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正跪在行李箱前取衣服的姚昕语站了起来,“我想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待会儿再吃。”
截止目前为止,二人还没有喊过彼此的名字。周先生、姚小姐太客套,直呼后面的名字似乎又太亲昵。或许,她可以称呼他为“房东”,但他总不至于叫她“房客”吧。
罢了。
“我做了晚饭,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入住第一天就在房东那儿蹭饭,好像不太妥当。一旦领了对方的情,下次还得设法投桃报李地还回去,麻烦。
姚昕语短暂地犹豫之后,说道,“没事儿,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待会儿随便吃点儿就行。”
言下之意,当她不存在就好了。
“待会儿随便吃点儿,”周拓宸歪着脑袋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乎没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客套逻辑,语气不太确定,“不如现在吃点儿新鲜现成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坚持恐怕就要显得不识好歹了。
“海鲜?”
“海鲜意面,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
“那就来呗。”
“谢谢。”
姚昕语心下不得不承认,对颜控而言,做出的决断很容易受到对方颜值的影响。特别是对于清新系帅哥的治愈系笑容,她一向没什么抵御的自信。
从前贴着富家女的标签,难免遇到虚与委蛇的示好,但又怕遇到杀猪盘,她只敢锦上添花,过过眼瘾。
眼下,早就没了资本撑腰的底气,反而更容易放下包袱。
权当是房东对房客基于金钱交易而产生的善意吧。
海鲜意面配香煎扇贝,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在周拓宸外出遛狗的二十分钟里,慢火熬制的汤汁将白葡萄酒的甜香与蛤蜊、虾仁和鱿鱼的咸鲜完美融合,煮到半熟的意面也充分吸收了鲜甜的汤汁,浓郁爽口。
“你喝酒吗?”坐在对面的周拓宸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酒杯底部。
“是苏瓦韦吧,我想来一点儿。”既然坐下来了,姚昕语没再客气。
既然已经开瓶,还是当场消耗掉最好。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闻出来了。
人生前二十四年的娇贵惯出来的敏锐嗅觉仍在发挥作用。
弥漫在空气中的鲜香,是优质鱼虾和贝类浸透在白葡萄酒和各种草本香料之中慢火烹煮出来的浓厚汤汁所特有的某种甜而不腥的气味。
苏瓦韦白葡萄酒的名字取自意大利北部山区苏瓦韦,用的是当地产的卡尔卡耐卡葡萄酿造,最适合搭配海鲜意面。较高的酸度能衬出海鲜高蛋白鲜嫩紧实的口感,自带的清新果香则能消解海鲜天然自带的咸腥,不仅可以作为汤汁的烹调辅料,同样适合饮上一杯。
“喔。”周拓宸挑了挑眉,小声惊呼,“看来,我问对人了。你平时喝酒?”
“偶尔。”
姚昕语酒量不错,但喝完会上脸,因此在必要场合都是浅尝辄止。
“我周围能喝酒的女生不多。”
“我周围真正会喝的男生也不多。”
姚昕语说完又想了想,发现原因好像在于自己并没有什么玩儿得好的异性朋友。
“还要试试其他的吗?”周拓宸眼睛亮闪闪的,指了指身后满满一柜子的藏酒。
“不用,配海鲜意面,苏瓦韦就很好,我很喜欢果味的白葡萄酒。”
周拓宸拉开柜子,取出苏瓦韦,给姚昕语斟了一杯。
“干杯。”
清透的白葡萄酒在酒杯中轻盈地摇曳,显出澄澈的淡黄色。
姚昕语抿了一口,若是细品,味蕾可以感知到类似桃子、苹果、梨子等酸甜口味的水果一般的风味,掺杂些许白胡椒的辛辣,有着山楂一般开胃解腻的效果。
“如果下次做青酱面,配气泡酒也不错。”姚昕语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酒柜,不经意地说道。
初次登门的时候,她就被这半面墙吸引了注意力。
以前,爸爸喜欢品酒,家里也设有一整面类似的藏酒墙。现在,那些酒一部分还存在别处,只可惜没了品酒的主人。
“那下次你做吧,怎么样?”周拓宸笑着问姚昕语,“酒柜里的酒,你都可以试着用。”
“不要钱的吗?”
“藏酒虽好,若是无人赏识,也就没意义了。”
“你品酒是专业的,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有人叫板,倒是不怕。”周拓宸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最怕的就是,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