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泊宁屿 第64章 第 64 章

半个多月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昕熠抱着纪宁屿睡得正香。他梦见了自己和纪宁屿的婚宴，宴席上一水儿的烧烤，肉香四溢滋滋作响，每个人都吃得满嘴流油。到烤全羊上来的时候，他和纪宁屿两个人一起拿着一把大刀，像切蛋糕一样片着羊肉，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忽然间，宾客中不知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扰了这片欢乐的气氛。大家纷纷互相张望，寻找那铃声的来源，李昕熠也停下片羊肉的手，想知道是谁这么扫兴。那铃声距离他非常近，而且响个没完没了，令人烦躁。周遭的一切突然开始变得扭曲，宾客和烧烤飞速地向后退却，连点儿香味儿都没给他留下。

身边有人推了推他，那感觉非常奇妙，又真实又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昕熠……昕熠，你手机……”纪宁屿闭着眼睛推着他的胸口。

李昕熠终于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过来，伸手摸了半天才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喂，你好……”

“李昕熠，一个小时之内到公司！”郑旭在电话那头命令完之后就挂断了。

李昕熠的脑子还停留在烤全羊上，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看着手机上通话记录上的名字，愣了半天才想起那是谁。

纪宁屿睡眼惺忪地在旁边抱怨道：“你们这行的人是都不用睡觉吗……”

李昕熠半闭着眼睛转向他：“他刚才跟我说什么我没听清……”

纪宁屿叹了口气：“让你一个小时之内到公司，喊那么大动静我都听见了。”

“哦……”李昕熠微微点着头，点着点着眼睛就又闭上了。

正当烤全羊又开始出现在他脑子里时，纪宁屿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你赶紧起来，别睡了，再睡就迟到了。”

“好……”李昕熠费了好大的力气扒开自己的眼皮，然后用八分之一倍速坐起身。“哥，咱们今天晚上吃烤全羊好吗？”

“嗯……”纪宁屿抱着被子含混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又睡着了。

李昕熠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毕，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纪宁屿从卧室里走出来抱住了他。

“哥，你怎么起来了？再多睡会儿吧。”

纪宁屿陷在他的怀里，身上散发着慵懒柔软的气息。“抱一下，搞不好这几天都抱不着了。”

李昕熠说：“不会的，我这都已经淘汰了，应该没什么事儿需要像之前那样通宵加班了，我今晚上还要跟你一起去吃烤全羊呢。”

纪宁屿不置可否，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嗯，再抱一分钟。”

……

李昕熠到了公司才发现，事情还真的让纪宁屿给说中了。他在第三场的表演非常炸裂，让收看节目的观众热血沸腾，再加上这段时间公司一直在营销他的励志形象，他的那首歌就像是在为普通人发出呐喊，狠狠地击中了许多观众的内心。节目结束后，网上对他的淘汰反应激烈，很多人都在为他鸣不平，甚至质疑节目组有黑幕的声音越来越大。经过一番数据统计分析之后，节目组认为李昕熠的再次出现应该能够带动收视率，于是决定让他复活。

这次复活的表现是李昕熠能否一跃成为新星的关键，因为观众对他的期待值已经被拉到很高，如果满足不了这份期待，虽不至于前功尽弃，但他之后能够产生的经济效益一定会大打折扣。

为此公司特意请来了更资深的制作人，要从李昕熠过往的作品中选出一首符合大多数人品味的歌来进行改编，想要尽一切可能抓住这次机会，把李昕熠打造成公司的另一台印钞机。

既然李昕熠是这个项目的核心，那在工作人员全都加班加点努力的情况下，他就更不可能提出要回家睡觉。

到了晚上，李昕熠趁着休息的空档跑到角落里和纪宁屿发着信息，虽然纪宁屿一再地让他放宽心，可他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当初他准备尝试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甚至没有仔细去想过未来可能要面对的生活，因为做明星对他来说太遥远了，他在内心深处就没觉得自己能成功，以至于当这一切发生时他完全措手不及。

跟纪宁屿道过晚安后，李昕熠退出软件，盯着手机桌面上的合影忽然间陷入了一阵淡淡的恐慌。那种简单快乐的日子，会不会从此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他正发着呆，手机突然被人一把抢了过去，他猛地抬头，发现是他的正牌经济人睿泽。睿泽是公司几位大经纪人之一，手底下有许多成名的艺人。李昕熠刚签入公司时甚至不配和他说话，只由经纪人助理代为管理，现在他一跃成为潜在新星，睿泽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睿泽拿着李昕熠的手机，盯着上面的合影皱起眉：“男朋友？”

“不不是……我哥。”李昕熠害怕被要求分手，慌慌张张说着谎。

睿泽轻蔑地笑了下：“狗屁！”他一把将手机拍到李昕熠身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从登上热搜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竞争对手想要把你掐死在萌芽里？你以为娱乐圈的人每天是在娱乐吗？你知不知道公司已经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马上给我把照片换掉！”

李昕熠没做任何争辩，拿起手机把桌面换成了系统初始设置。这确实是他疏忽，他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公众人物了，哪怕是为了保护纪宁屿的**，他也不该再轻易让别人看到他们的照片。

睿泽虽然比李昕熠矮了许多，但气势上却像是教导主任在训斥学生。他仰着头，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李昕熠，我不会逼着你分手。但是你自己心里必须有数，你现在的一举一动关乎的不只是你自己，而是很多人的工资甚至饭碗。我不管你是直是弯，你现在在公众那里必须是单身，而且绝对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否则回头花的每一分公关费我都会算在你头上，听见没有？！”

李昕熠不卑不亢地答道：“我知道了。”

睿泽板着脸瞪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可一世地走开了。

李昕熠在原地呆立了一阵，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在他的不经意间，这台以他为轴心的资本机器已经运转起来，数不清的金钱和人力滚动其中，牵扯到的利益会随着他名气的上涨而越来越庞大。作为这根轴心，他是不可以任性妄为的，因为付出的代价远不止是他自己。

李昕熠点亮手机，看着那被换掉的桌面，忽然好想念家里的那个人。

……

经过一周紧锣密鼓的筹备和录制，李昕熠终于又打完了让人疲惫不堪的一仗。趁着节目开播之前，他好不容易能稍稍喘口气。自那天早上离开家后，他终于再次回到了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他担心纪宁屿已经睡下，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却发现纪宁屿正戴着耳机在客厅里练吉他。

“哥……哥？”李昕熠叫了他几声，奈何降噪耳机的效果太好，纪宁屿始终认真地埋头拨弄着琴弦。

李昕熠怕突然靠近会吓到他，只能远远地绕过去。结果纪宁屿抬头间余光突然瞟到一个人影，还是吓了一大跳。

“哎呦！……昕熠……你吓死我了……”他摘下耳机捂着差点儿停跳的心脏：“你怎么回来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李昕熠说：“对不起，因为不确定几点才能回，怕你等我所以就没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纪宁屿假装惊讶地看了下表：“已经很晚了吗？我练琴忘了时间。”

李昕熠来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你是不是睡不着？”

纪宁屿说：“没有，我是真的忘了时间。”

李昕熠摇摇头：“平时怎么没见你练琴这么用功。”

纪宁屿笑着说：“这不是心血来潮嘛，我这几天反反复复看你第三场演出的视频，越看越兴奋，让我又想把吉他给捡起来了……好了好了我不练了……”他说着起身把吉他放回了琴架上。

李昕熠看着他的身影，目光无意间扫到了电视柜上摆放的相框。

“哎？这不是你之前放在办公室的照片吗？”他指着相框问道。

纪宁屿点点头：“嗯，我想着你现在不是在事业的上升期么，将来知道你的人会越来越多，肯定也会有人想打探你的私生活。现在社会的包容度还没那么理想，我就想着尽量低调一点儿，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同事那边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还有大梦他们我也都交代过，不要对人提起我们的关系。以后咱们出门的时候就尽量注意点儿，其实咱俩都是男的反而是优势，只要我们在外面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一般人就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李昕熠十分愧疚地抱住他：“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当时签约的时候根本就没抱多少希望，就想着他们如果能把我的歌往外发一发，让我能赚点儿版权费什么的，要是能再让我遇到一些更专业的音乐人，提高一下我的写歌水平，这就是我所期待的极限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能红，我现在其实心里挺害怕的。”

纪宁屿问：“是害怕自己不能满足观众的期待吗？”

李昕熠说：“嗯，不过这只是一方面。我也很害怕我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我现在发现我当初的想法真的太幼稚了，我只幻想自己能有一份更体面的职业，能赚更多钱，可是我完全没有认真想过这当中的日常生活细节。最近在外面准备录节目，我越来越担心这会不会就是我将来要一直过的生活，一走就是好多天不能回家，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们每天下班后一起吃饭的日子再也回不来。”

纪宁屿说道：“你先不要去想能不能回到原来这件事，我只问你，你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吗？”

李昕熠想了想：“之前他们把我当做一件商品去包装策划的过程我不太喜欢，那种感觉其实挺压抑的。但是过去一周，我认识了几位很厉害的音乐人，他们的专业素养还有谈吐见识真的很不一样，还有我这次用的那个录音棚，好多设备我之前都从来没见过，一下子就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井底之蛙。这个圈子虽然非常残酷，但它能够提供的资源和平台确实是我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纪宁屿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凡事都有两面性，你看我的工作不是也经常让我非常烦躁吗？而且我之前出差不是也会离开你好多天。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是在完全开心的状态下讨生活的，有舍才能有得。你在创作方面有才华，现在又有这么千载难逢的机遇能够发挥和提升你的才华，不要因为那些小事轻易放弃。”

李昕熠为难地看着他：“可是你怎么办？我们的生活怎么办？”

纪宁屿说：“昕熠，你现在设想一下，假如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一直是那个住在琴行杂物间里的李昕熠，现在遇到了这个机会，你还会有这些顾虑吗？”

李昕熠低头沉默了一阵：“可是我遇见你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那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纪宁屿摇摇头：“有意义，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我之前对你说过，我是你的后盾，我的位置是站在你的身后，在你累到不想前进的时候接住你，而不是挡在你面前，绊住你的脚步。”他抱住李昕熠，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放心，我们会找到新的相处模式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明星更新换代那么快，你这股热度能维持多久都不好说，所以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抓紧机会去得到你想得到的，别的事儿以后再说。”

李昕熠把他紧紧锁在怀里：“我怕我得到了那些东西，最后却丢了你。”

纪宁屿说：“你不会丢了我的，再说了，如果我是个随便就能被弄丢的人，那就证明我不值得，丢了也就没什么可惜的。”

李昕熠说：“那我们说好，你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我，如果你觉得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一定要及时跟我沟通，别自己憋着。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千万不要突然有一天就说不要我了。”

纪宁屿看着他乞求的眼神，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知道了，别忘了，我可是个祥林嫂，怎么可能会把话憋在心里？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你的那个复活赛什么时候播？”

李昕熠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下周吧。这几天公司已经在为我筛选代言项目了。”

纪宁屿惊讶道：“这么快就已经有代言了？”

李昕熠点点头：“嗯，还挺多的，现在签的话价格便宜很多，如果复活赛之后爆红，那对广告投资商来说就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但如果没红起来，那对经济公司就一笔划算的收入。所以双方等于是在我身上下了个赌注。”

纪宁屿说：“哎？那我明天可以跟我那几个合伙人说说，让他们也去找你代言。”

李昕熠说：“你们公司又不是生产大众消费产品的，要代言人干嘛？”

纪宁屿说：“提高知名度嘛！你想想，如果你做了我们公司的代言人，以后我天天路过公司门口都能看见你的巨幅海报，然后再一想，那可是我男朋友，啧啧……这感觉想想都带劲。”

李昕熠失笑道：“所以你忽悠他们找我代言就是为了能看我的照片？你回到家直接看真人不就行了嘛，而且你不光能看，还能做各种别人都做不了的事儿……”他说着朝纪宁屿调戏地眨了眨眼。

纪宁屿摇头道：“那不一样，我在家里抱的，是普通人李昕熠，我在外面看的，是大明星李昕熠。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对了，上次你去我公司看见我给几位老板开会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李昕熠说：“当然是特别骄傲，就觉得我找了个好厉害的男朋友，不光很自豪而且对我自身的价值感也提升了。”

纪宁屿笑着说：“你把你当时的感觉乘以一百倍，就是我在电视里看见你时的感觉。昕熠，我真的特别特别为你感到骄傲。”

李昕熠默默看着他，之前所有的委屈和心中的顾虑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没有什么比所爱之人为自己感到骄傲更能令人满足的，尤其是当他的爱人还是个无比优秀的人，这份满足就来得更让人无法抗拒。

纪宁屿笑着搔了搔他的下巴：“好了大明星，别发呆了，赶快去洗澡吧，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哄睡神器呢。”

李昕熠拉起他的手：“走，一起洗。”

“我洗过了。”

“再洗一遍，我帮你洗。”

“我不用。”

“哎呀别跟我客气嘛，我服务质量很好的，保证从里到外都会让你很满意。”

“你说的？那如果我不满意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遍，到你满意为止……”

李昕熠把纪宁屿抱到洗手台上，在解开他睡衣扣子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配得上纪宁屿了，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拥有这个人，不再被深藏心底的自卑和不配得感所打扰。原来人们所说的“势均力敌的爱情”真的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