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我依旧如平时早早起来,去给老夫人大夫人请安,人上了年纪通常睡眠也少,一群年轻人却要按照他们的生物钟来,可见繁文缛节实在害人不浅,我打着哈欠,穿过花园,走进房中,却见老太太的厅里十分热闹,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些嬷嬷丫头都聚集着,中间跪了一个姑娘,看她模样,居然与叶茵茵有着三分相似,我总觉得在那里见过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二夫人见我进门忙叫道:“这不说曹操,曹操到了嘛!贞贞快过来,有个人你得认识认识!”
又转身向老夫人道:“既然知道错了,下次不再犯就好了,都是咱们府中之人,娘难道真舍得她流落街头?”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显然对她跳出来当好人的行为有些不满:“娘是心善,但这丫头说走就走,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哪有这样的大丫头?”
老夫人似乎在犹豫,二夫人却抹起眼泪来:“我见她也是可怜,只想给亲娘送个终,一时着急也忘了报于我们知,人到了那份儿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夫人道:“你一片孝心原本是好事,与我讲了少不了还要帮衬你一些,不辞而别倒叫人担心,还以为我们相府苛刻下人!”
那姑娘头摇得波浪鼓一样:“苛刻什么的是从不曾有的,我只当相府是我的家!”
老太太点点头:“下次不再犯了也就好了,你走了半年,府上也有些变化,茵茵是大少爷,这是白贞贞,你房上新添的少奶奶,你都拜见下吧。”
她抬起头来,我突然想起,她是那夏夏,我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陆寻落水后就再没见过,我以为是大夫人把她换走了,没想到她竟是自己离开的。
老夫人对我说:“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她母亲得了重病,时日不多,托人捎信想见她一眼,本来她是买断了身契的,与父母亲戚再无瓜葛,这丫头也是孝顺,偷偷跑出府给她娘送了终,可怜她一片孝心,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那边夏夏给叶茵茵请安,叶茵茵不等她拜倒,婷婷俯身拉她起来道:“我早听说有位姐姐与我有几分相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夏夏不敢高攀,怎敢与主母相提并论!”
她二人言语热络,一个主平易近人,一个仆恪守本分,听得老太太面上舒展。
二夫人拍着手道:“如此这般,皆大欢喜,夏夏便回到二少爷屋里,以前的事就当它没发生过。”
我摇摇头:“房里现在伺候的丫头可够用,不用再派了。”
叶茵茵笑道:“你后来的大概不知道,原来就是二少爷屋上的通房大丫头,里里外外都是她掌管操办,可靠得很。”
我道:“我们屋上也不缺人,既然可靠能干,就留下来照顾奶奶吧,奶奶跟前多些人也热闹。”
叶茵茵一愣,想不到我轻描淡写地就把推了出去。
二夫人笑道:“贞贞是不懂府里的规矩吧,通房丫头说是丫头,其实就是未过门的媳妇,夏夏跟了二少爷十来年,哪有说推就推出去的道理!”
“您也说了,是未过门的媳妇,眼下二少爷房里的事儿,是我这个过了们的媳妇说的算,我们房里使唤的人太多,传出去就变成了二少爷和我的不是,什么骄奢无度之类,连带的爹和娘也变成了家教不严,教子无方,我可担待不起!”
老夫人点点头:“贞贞想的也没错,既然如此,就先留在我这里,日后寻儿房中添人进口再过去也不迟。”
我并非容不下她,但前因后果不清楚,贸然总是不好,我想问问陆寻的想法,却一天都不见他人影,午后时分,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嬷嬷急匆匆的带着几个男仆过来,面色焦急,进门拜过便道:求求二少奶奶松口让那夏夏回来吧!”
原来夏夏今天在老夫人房中,不知是不是急于表现自己,打扫起屋子来,她本是个大丫头,没干什么粗活,一下子打烂了老夫人陪嫁的宝石镜子,几十年的宝贝,说碎就碎了。
老夫人倒也没责备她,反倒开导她说东西总有坏的时候,人没事就好,倒是她,又找剪子又寻绳子,说要用自己的贱命赔老夫人的镜子,闹得老夫人午后也没休息,茶都没喝上。
一个嬷嬷苦着脸道:“您就放话,让她回了二少爷屋里吧,要不然一下午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老太太往后是别想安生了。”
我无奈,只能道:“嬷嬷莫为难,她愿意回来让她回来就是了。”
傍晚回房,夏夏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拍了水粉,厨房的人一道道菜送过来,夏夏将菜摆好,又盛了汤放在陆寻面前,然后缩了手站在后面,陆寻拉开身边的椅子:“你也坐下来吃。”
夏夏没有动,抬头看了我一眼,陆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碰到我的视线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对我说:“我们从前都是这样坐下来一起吃的。”
我点点头:“坐下吃吧,这么多菜。”
夏夏也不谦让,轻车熟路的捡了副碗筷坐在陆寻身边
我夹了一筷菜给陆寻:“这烧鹅一点儿也不腻,吃一块尝尝!”
夏夏道:“公子原不喜欢禽肉,向来吃得清淡。”
我将烧鹅放回自己碗里,剔了块鱼肉:“鱼还不错,清蒸的不油腻。”
“公子四岁时被鱼刺卡过,那之后便不怎么吃。”
“百合菜心火候刚好。”
“公子本来体弱,百合性寒,吃了怕是会体弱。”
陆寻忙不迭的把碗里的鸭肉,鱼块塞进嘴里:“没事没事,我再吃碗赤豆粥暖暖就好了!”可他向来少食,平时我在他身边夹些什么,他细嚼慢咽总能慢慢吃下,现在塞了满满一嘴,皱着眉头,咽也咽不下去。
我与他相处至今,也一同吃了百次餐饭了,从不见他有这般那般挑拣,夹给他他都吃的很好,更没什么消化不良,积结郁食的症状。
我淡淡道:“二公子这几日口味变化了许多,从前不喜欢的现在也喜欢,你看,脸色也好了许多。”
夏夏瞟了我一眼:“所以这浅渍黄瓜,现在也是能吃了吧!”她夹起几片,放在陆寻碗里。
陆寻虽然没有那么挑拣,但是黄瓜却是一口不吃的,世界上的食物大抵如此,有人觉得清香,便会有人觉得有股受不了的味道,正所谓吾之蜜糖彼之毒药,陆寻唯一不能下咽的便是这看似普通的黄瓜。
夏夏抬眼看我,里面分明写着挑衅。
我低头,转瞬又伸筷,把陆寻碗里摞得层层叠叠的菜夹起,自己默默吃下,然后放下筷子道:“我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陆寻看看我,又看看,把碗里的饭一股脑儿塞进嘴里,他虽然心智受损,但是此刻夹在一左一右两个女人之间,也感觉得到暗流涌动。
入夜,那张就寝的大床旁俨然铺就了一张小小的矮床,洗漱过后,环儿告了退,夏夏却还杵在屋中间。
陆寻对她说道:“你不必再向过去,在一张矮榻之上委屈自己,这如何睡得好啊!”
夏夏一脸懂事:“我都习惯了,不在你旁边伺候着,我如何睡得着?”
我道:“他夜里安稳得很,不需要人在身边,你也怪累的,下去休息吧”
陆寻想想道:“我已娶妻,如此这般也不和礼数。”
夏夏突然扑在他脚边哭道:“我从小到大都谁在二公子身边,岂是礼数规矩所能,我问心无愧,二公子,若你嫌弃我,你便直说,我就算饿死,也不会赖着不走!”
陆寻一脸为难夏夏继续道:“我们从前没有任何隔阂,同塌而卧,亲如一人,二少爷,你都不记得了吗?”
陆寻有些脸红:“那,那是小时候……”
夏夏幽幽道:“少爷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少爷开始嫌弃我,这也很正常……”
陆寻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望向我,眼中写满了“救救我”。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三人同室,如很能睡得踏实?我一大早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跑到书房里补觉。
迷迷糊糊中,却有些淫词艳语,不停地钻入耳中。
本来非礼误听非礼勿视,但是那女子似哭泣又似开心得声音却十分耳熟:“公子,你好棒……梅儿好喜欢……”
是森梅!
我有许久未见她了,看来她朝着自己上位的路终究是前进了许多。
心里有些泛酸,但也转而释然:“虽然陆寻的心智停留在小的时候,但身体总是个发育正常的男人,不如把森梅也纳进来,加上夏夏环儿,倒是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正想着,入耳的是男人低哑的声音:“小贱货!”声音是那个阴沉孤僻的大少爷陆珍,接着是用力抽打的声音,和森梅不知是痛极还是快乐极的呜咽,又变成她被扼住呼吸,不能呼吸而濒死时喉咙发出来的嘶嘶声,只听得我后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