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死死攀着那扇磨盘,浸染了她幼子的血肉,人们想要掰开她的手指,却怎样也掰不开,再用了大力,却听到咔吧一声,指骨被生生折断。
巫祝摇了摇头:“她也是祸根啊……”
“我追着这位故交的痕迹,从不渡山到了风渡村,他却在难渡川边失了踪影。”
小青沿着难度川打听了両日,川水湍急,天候晴雨莫测,我猜他定是遭受了不少辛苦。
“你如何知道这些?”
“看热闹的老鸹,路过的虫蛇鼠蚁多了去了,就是版本太多,添油加醋的!”
小青奔波了几日,未曾好好吃饭喝水,眼下小二奉茶便饮茶,端肉则啖肉,风卷残云,豪放不堪,拳头大小一张脸塞得满满登登,只是老天爷偏心眼儿,任他狂饮大嚼,入目也不觉粗俗,只觉他天然不做作,甚是惹人好感。
“眼下如何是好?”
小青垂下眼帘:“怕是要在难度川底找一找了……”
的想起眼前这位青大爷一世嚣张,唯有水,是个大大的对头,碰也不想碰的。
想到水,又想起那日我与他被困硫磺温泉之中,为了逃生头颈相交身体纠缠,那时我以为她是女子,所以不曾避嫌,现在想起来,未免太过旖旎,耳根忽地腾起一片热气。
还好另一位当事人此刻专注吃喝,无暇顾及我。
又想我与秀儿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十分投机,她就此消失我不能不问不管,我也想知道个究竟。
待小青吃饱喝足,我与他又返回风渡村,村边的难渡川浑浊湍急,突然一阵风平地卷起,天空又落下雨水来,灰蒙蒙一片像是沮丧的脸。
小青抬头看看,向我道:“天气又变坏了,难渡川本来就凶险,今天就算了。”
我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
实则内心也有几分害怕,但是实在是记挂秀儿。
化了原型游入川水之中,浪十分湍急,卷起河岸的泥沙淤泥,打在我的脸上,我目不能视,只能凭感觉缓缓下沉,起初河床十分平缓,我几乎贴着水底的砂石潜行,后来临近河心,竟然陡地沉了下去,我抬头望向上方,川水依旧浑浊,而这里,却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界,水平静而清澈,只是光无法投进,所以一片黑暗,还好蛇眼可以夜视,我盘旋下沉,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感觉到蛇尾触到了河底的石床。
听小青说,秀儿不知去向,而灰狐在难渡川边失了踪影。
所有的谜底,都在静静的难渡川底。
不渡山盛产藤条,风渡村人人善编藤,家家都有藤编的筐,藤编的箱,现成的牢笼。
水底有一具藤箱,用的是镂空的编花手艺,藤条均匀,油里炸过一遍,过了漆,上了色,千年不腐。
藤箱里,一具尸骨缠在另一具尸骨上,被搂着的那具十分小巧,像是个女子,而缠住她的那具,拖着长长的尾骨,是个狐狸的模样。
藤箱上面原本用铁链困住,上了几把大锁,看样子被从外面扭开,又在藤箱里面用蛮力锁死。
一同锁在藤箱里的,还有风渡村头的那块石磨盘。
我的眼睛像是道泉,咸涩的水喷涌而出,难渡川宽广,那咸涩的水转眼间就消融,我不能动了,我浮不上去,我的心像被块巨石压着,连同我的身体。
突然间听见扑通一声,凝固的水底晃动起来,小青就那么沉了下来,我在那瞬间像是解开魔咒般地轻松起来,四肢甫一能动,便怀拥着他向上游去。
他咳了几下,吐出一口水:“怎么那么久,不知道等的人很担心吗?”
为什么那么久呢?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想起水底的那幅情景,眼睛又忍不住泛出水来,决堤,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
小青皱着两道眉,长长的叹着气,突然间把我拉到怀里紧紧搂着:“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下去的……是我的错……”
是否在伤心痛苦都会想要一个有温暖的怀抱,我在小青怀里哭了个尽兴,把所有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青色的衫子上,他不言语,任由我发泄。
平静下来,我把水里的景象向他描述一遍,他点点头:“我那位老友性情乖张得很,他肯定在水底设了结界,我忽略了,差点害了你。”
我摇摇头:“你跳下来,救了我。”
一路无语。
在城外坐上了轿子,一路回到宰相府,尽量避人耳目,却不料也有瞒不过的人。
陆寻看到我一惊:“你哭了?为什么身上有腥气?”又伸手从我头上扯下根已经半干的水草,一脸的疑惑。
“半路风大,你知我弱不禁风,一不小心掉到河里……至于那根水草,我想带回来煲个汤什么的。”
他也不再多问,呆呆站在一旁。
我这一日实在经历太多,除了身心俱疲的感觉之外,更是被巨大的悲伤压着。白贞贞倔强的很,素不在人前哭泣,可是今天也难免失态,等小丫鬟伺候完毕,三言两语打发陆寻去书房,一个人坐在床边,感觉心头的乌云终于再也兜不住雨水,从眼角淅沥沥的落下来。
我把头埋近枕头里,努力压抑住哽咽的声音。谁知这一下竟是在也控制不住,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山洪爆发般的涌了出来,
很多时候,我们都用别人的悲惨发泄自己的不幸。
却有只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
许是陆寻看我情绪不对,所以去而复返,我深吸几口气止住眼泪,几下在枕巾上蹭干净脸,抬头道:“不是让你去睡了么?”
却见一袭青衫站在我的床前,一张水灵灵的小脸靠近道:“小白,我放心不下你,所以进府来看看!”
我正惊讶中,却又听见个声音,颤巍巍道:“你,你你,快放开我我……我娘子!”
肩不能挑的清秀公子此刻吓得脸色发白,一双手在袖管里抖了又抖。
被亲夫捉奸在床,我还在想要从哪里开始解释,此时此刻的小傻子反应却快得很,扯开喉咙喊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扑到我面前,用瘦弱的身体挡住我,颤着声音对小青说:“我可不怕你!”
早有听见喊声的家丁吹响了联络用的哨声,三长两短,护院的家丁集结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砰地一声踢开,有人粗声粗气地在门外喊道:“小贼!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快出来投降,饶你不死!”
小青长眉一挑:“我倒要看看是谁饶谁不死!”
这也是个不怕事儿大的主,我着实头大,只好捏了个瞌睡虫扔到陆寻身上,看他稳稳睡过去,这边劝小青道:“我真的没事,你今夜先回去!”
他不依不饶:“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我不太记得答应了他什么,仔细回忆下,不就是块玉,等天亮买一块给他就好了。
他又看了我一样,闪身飞走,一阵绿风从门里呼啸而出,吓得一众家丁屁滚尿流,好几个人大呼撞邪了。第二天佘管家请来了一位高僧,说我们相府风水甚好,是个养人之地,连带的花鸟虫鱼也吸收了不少灵气,众人信誓旦旦说一阵绿风刮过,刮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阴风,于是那位高僧房前屋后的巡视一番,最后说是洗衣间的那株爬山虎成了精,闹了些小动静来,只要连根铲去便可保家宅安宁。
爬山虎?
因为被怪力乱神“冲撞”,我这几日便推辞了请安拜会等繁琐事宜,专心在房中“压惊”,只听门口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开房门,一个小小的老头站在门口,只见他眉毛头发都花白了,穿着一袭草绿的旧衫,两只眼哭的红肿,鼻涕也拖得老长。
他向我深鞠一躬:“白蛇姑娘,白蛇姑娘入府已久,老朽一直未来拜会,实在是礼数不周。园丁已经买了大镐,不日就要斩草除根,所以今日特来辞行。”
原来这老头便是那爬山虎精,我在洗衣间数日未曾察觉,可见并非有招摇害人之心。累积无辜,我心下十分不安:“老丈要去哪里?”
他摇摇头:“天下之大,找个无人打扰之处实在太难了!”
“老丈,我倒知道个地方,只是之前出过些恐怖之事,大概十分阴森……”
“白蛇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爬山虎就喜欢阴森无人之处,要不是被迫无奈,也不会大隐隐于市,每天喝些洗衣水!”
“如此便好,向东去十里,有条不渡河,过河之后有个风渡村,村里已经无人……河中有对爱侣长眠,若能时时看护,使之不被打扰,他日定有人去谢你。”
“谢到不毕了,白蛇姑娘指点明路供老朽安身立命,实在感激不尽,故人之处,自当尽力看护!”那老头千恩万谢地去了,我心想,佘管家寻来的这位高僧未免也不太高,没发现我这条大白蛇,反倒连累了原本无辜的爬山虎老头,搞不好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