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场面,似曾相识的窒息。
温乐然还没拿出手机,就已经有了要社死的预感。
施渐宁说完也没管他,伸手从他身旁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一副“我等着”的模样。
温乐然眼睁睁看着,最后又木然地回头看了看。
嘶,好像突然懂了刚才这人弯腰是要干嘛QAQ
事已至此,温乐然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条新消息。
十几分钟前收到的。
这个时间,他大概刚冲进住院部。
温乐然深吸了口气,点开消息。
甲方爸爸:之前的网上爆料可能会对你养父造成影响,建议换个环境。试镜结束后到医院来一趟?我们谈谈。
很好,果然是一场误会。
觉察施渐宁的目光落在身上,带着分明的调侃,温乐然没忍住,捂了捂脸。
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对不起。”
“你准备怎么补偿我?”施渐宁却没打算放过他。
温乐然这次明明白白地听出了话里的戏谑。
他准备沉默。
施渐宁又幽幽开口:“消息挺灵通啊?”
温乐然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能钻进地里去,却不敢回话。
显然,不管是他冲他吼也好,之后隐瞒撒谎也好,施渐宁都没生气。
可现在,他又一次误会对方,不但对人严防死守,还动了手,大BOSS好像是生气了。
黑化值涨了多少不好说,万一他说漏了嘴,通风报信的李叔说不定会被连累。
所以,为什么让他觉醒却不给他配个系统!?能随便报一下好感度黑化值也行啊!别的小说都不这样的!
就在温乐然开始在心里无能咆哮时,施渐宁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温乐然秒答。
施渐宁盯着他,也不追问。
直到温乐然觉得毛都要炸了,才见施渐宁重新站起来。
温乐然瞬间警惕。
施渐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温乐然反应过来,又刻意放松了点,磨蹭着让出空间。
施渐宁没管他,走到床前,客气地对着床上的人打招呼:“叔叔您好。”
温乐然怔住,下意识看向宋京山。
病床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仪器上的数据在不断跳跃。
他说不定能听见。
这是温乐然几年来始终抱有的信念。所以他会不厌其烦地跟宋京山说话,会不断更换录音笔,请护工帮忙每天放给宋京山听。
那刚才……
温乐然下意识直起了脊背。
“刚才那些只是玩笑话。”施渐宁就像是能读出他的心思,毫无延迟地给出了完美借口。
“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叫施渐宁,是乐然的……唔!”
温乐然还沉浸在施渐宁带来的触动里,下一刻脑子里就拉响了警报,他本能地一手捂上了施渐宁的嘴。
施渐宁也没料到这一出,被捂了个措手不及,双眼微微瞪大,接着又对着温乐然弯了弯。
温乐然这才被烫了似的收手,还欲盖弥彰地在身上反复擦了擦。
施渐宁:……
温乐然:……
“对不起!”
但他真怕施渐宁会说一句“我是乐然的协议丈夫”。
那他家老宋听见了,怕是会被直接气醒。
施渐宁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把他往旁边拨了拨,把话说完。
“叔叔您好,我是乐然的老板。”
温乐然微怔,接着就被再一次社死的尴尬包围。
是老板,没毛病。
“对。”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温乐然才顶着施渐宁的死亡凝视开口,“爸,这是我老板。他人很好很随和,平时大家经常闹着玩。所以前面那些话也是开玩笑,你千万别当真!”
施渐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却正经得不行:“嗯,乐然平时也很乖,又听话,大家都很喜欢他。叔叔您放心。”
温乐然:……
我怀疑你在内涵什么。
但气氛到这,温乐然也顺势说了下去:“是的爸。老板平时特别关照我,不但帮我换了个好公司,还给我很多机会。休息时就拉我去吃饭,还找人给我探班,有人欺负我他也会给我撑腰……”
内涵,谁不会?
温乐然逐渐放纵,直到对上施渐宁饱含深意的目光,才猛地刹住,露出个乖得不行的笑容。
“总之老板是好人!”
好人施渐宁都被气笑了。
温乐然敏锐地往床边挪了挪。
乖巧.jpg
施渐宁把驼骨手串硬生生转了一圈,最后哼笑一声,终于转身。
“你还要再陪陪你爸吗?”
温乐然慢一拍才反应过来,想起刚看到的消息内容,知他是要跟自己谈转院的事,便摇了摇头:“我可以一会儿再回来。”
·
两人也没坐电梯,顺着后楼梯往下走,从住院部后门出去,就是小花园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
这时临近正午,花园里十分安静。
施渐宁挑了处干净的花基坐下。
“你有什么想法?”
见男人正了脸色,温乐然也认真了起来。
这个问题,从刚才看到消息开始,其实就已经不停在他脑子里转。
“可是,这已经是市里最好的公立医院。我爸出事后就一直在这,苏医生对他的情况熟悉,护工也照顾得好,而且像他现在住的这种病房床位很紧缺,万一……”
“你应该清楚,”施渐宁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娱乐圈里越受关注,你爸就越有可能被注意到,一旦有人想做点什么,医院方面未必能应付。”
“但以前……”温乐然想说,他刚参加选秀时也是火过的。虽然短暂,但在闹出假唱风波前,他的人气不比别的流量差。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时跟现在不一样。
当时他从未跟别人提及过宋京山的存在,前公司不知道,网上流传的也是那段他说自己是孤儿的访谈。
可现在,宋京山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其实在意识到施渐宁知道宋京山存在时,温乐然就明白之前的隐瞒毫无意义。正如施渐宁说过的,选择他做协议对象前,肯定调查过他的一切。
他跟宋京山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什么很难查到的信息,施渐宁能查到,其他人只要有心,当然也能打听到。
施渐宁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才再次开口:“这里的医疗水平确实不错,但算不上顶尖,病人**更谈不上。就算没有之前的事,你一直在这出入,还是会有暴露的风险。”
温乐然抿了唇,这道理他当然懂。
当年人气最好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只要赚到足够的钱,就把宋京山转到医疗水平更好、**度更高的私立医院。
可事实上,那样的私立医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去,更不要说背后的高额医疗费,只怕不会是现在的他能负担得起的。
施渐宁仿佛知道他在迟疑什么,把一张卡片递到他面前。
温乐然看到上面印着的的标志——仁善医院。
这个名字他听过。就是那种“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私立医院里,特别有名的一家。
“医院董事长姓谢,谢家跟施家是世交,已经确认过那边可以接收病人。”
温乐然猛地抬眼。
“仁善的医疗和护理水平都是业内顶尖,在神经内科和康复医学方面也很有经验,而且跟多家国际知名的医疗科研机构都有合作,你爸在那里,说不定能有更多机会。”
“那……费用呢?”
施渐宁眉尖微挑:“给你的钱都花掉了?”
温乐然不自觉地抠了抠掌心,没说话。
“放心,钱不够有我。”施渐宁语气软了一分,“就当预支后面的月薪。”
温乐然怔了怔,才想起协议里还有每月一百万的约定。从最近两个月来看,施渐宁甚至是按之前口头承诺的翻倍支付。
如今再有施渐宁这句承诺,就代表他再也不需要为宋京山的治疗费用担心。
虽然这也意味着,他跟施渐宁的协议限期可能会无限延长。但温乐然觉得,这一刻,施渐宁的善意是纯粹的。
心里像是有什么压着,沉甸甸的,他吸了口气,认真地道:“谢谢施先生。”
施渐宁轻笑一声:“总不能让爷爷知道,他亲家因为没钱住不起好的医院吧。”
温乐然:……
很好,大BOSS如此大费周章替他张罗,根本不是因为好心,说到底就是担心会露出破绽,被施老爷子看出不对。
他真是白感动了。
温乐然迅速整理好情绪,却又迟疑了下,说:“我想先打个电话。”
施渐宁也没问为什么,盘着手串的手随意挥了挥。
温乐然抓住手机,走到另一边灌木丛里,才低头翻出通讯录上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第一次无人接听,又拨了一遍,那边才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又怎么了?”
“阿姨,是我。”温乐然垂下眼,声音很轻,“最近出了点事,我想给爸转到别的医院……”
没等他说完,电话那边已经抱怨起来。
温乐然也早习惯了,安静地听着,直到对方终于停下才继续说下去。
·
施渐宁懒懒地坐在花基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盘着手串,目光却没有从温乐然身上挪开。
平日里活蹦乱跳得莫名其妙的人好像在某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午后秋阳落在他身上,却像是始终无法照亮他。
虽然躲到远处,可这里太安静,风吹过耳边,施渐宁甚至能听见电话那头细碎的声音。
听不清内容,却能感受到,那大概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
青年温和平静的回应夹杂其中便显得尤为突出。
“钱的事我来解决……不会给你们增加负担。”
“如果能来……”
“嗯,不来也没关系。”
“……您签好了方便的时候再寄给我也可以。”
……
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青年低着头,眼里那点情绪也变得越渐模糊。
通话终于结束。
过了会儿,温乐然才重新走了回来。
施渐宁缓慢地把手串又盘了一圈,却觉得心底始终有股无端的烦躁。
温乐然被看得莫名心虚,最后几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最后回到施渐宁跟前,见他好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开口道:“转院的事……”
“让关跃带人去办吧,你太显眼了。”
温乐然老实点头:“有需要配合的就跟我说,钱我也存了点,要是还不够……就当我跟您借。算利息。”
施渐宁哼笑一声,也没理他,又盘了盘手串,突然抬头往上看去。
温乐然下意识跟着抬头,却先看到了施渐宁脖脖子上的抓痕。
……有点眼熟。
救命,好像是他刚才拽人的时候抓的。
施渐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他一眼:“干嘛?”
狂奔小人在心里转了几圈,温乐然艰难开口:“对不起。”
“嗯?”
温乐然指了指自己脖子同样的位置。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没有下次。”
“哦。”温乐然闷声应了,却发现施渐宁还在往上看。
这次他终于跟着看去。
可除了住院部外墙和大片蔚蓝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
时间久了,脖子还有点酸,温乐然终于放弃。
正要低头时,却突然听施渐宁问:“那么高,你怎么敢?”
温乐然怔了怔。
再抬眼,他终于知道施渐宁在看什么。
是那道自三楼起,每一层都有的环状带。
当初在楼上看不觉得,如今站在楼下,才发现那环状带看起来又高又细,让人难以想象在上面行走会是如何凶险。
温乐然眨了眨眼,最后说了实话:“当时来不及想那么多。”
施渐宁安静良久。
“值得吗?”
温乐然眼睫颤了颤。
“没什么值不值,我就是想救他。”
施渐宁终于收回目光,转向他。
男人神色淡淡,却像是能一眼看到人心底。
之前那通电话带来的影响,好像此时才终于姗姗来迟。
前所未有的倾诉欲一点点浮现,温乐然“呵”地笑了声,眼里却没有笑意,仿佛只是想给嗓子眼里堵着的那口气找个出口。
他干脆在施渐宁身旁坐下。
“施先生应该也知道吧……我跟我爸,其实没有法律意义上的领养关系。”
施渐宁确实知道,但他没说话。
温乐然似乎也只是为了起个话头。
“他原本是我邻居。”说着,他又笑着摇摇头。“准确来说,是我奶奶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