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眼神交换,其中意思,魏妍芝自然懂,却不以为然。
她此番造作,不过是强弩之末,要死的人了,装大尾巴狼呗。
嘴硬胆不知虚成甚样子,秋后的蚂蚱,想蹦跶就蹦跶吧。
再加上自家正是反应大的时辰,气闷头沉,更无心同她置气。
魏氏的到来,高盼儿虽感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来干嘛?不过是落井下石,看我笑话呗。哼,来就来,老娘心里还一肚子不服气呢!
乜了她一眼,也不请安,反坐直了身子,甚至理了理鬓角,掸了掸衣裳。
那意思,老娘不怕你。
贱人,青霜哂笑,我们来同你比美不成?
“接着。”小丫头递给她暖盅子:“不是要吃燕窝吗,夫人赏的,谢恩吧。”
谢?谢你娘的腿!
谁想她盯了半刻,竟然接都不肯接,反嗷嗷的鬼喊起来。
“我不吃我不要,那里头有毒,你想害我。”
随后是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
“是你,都是你。魏五你个贱人,害我至此。先头的死了,夫人就该是我。我养男长女,在这儿院儿里苦熬,这是我的地盘,我焐热的窝儿。这府上都知道,我是副主母,是侧夫人。眼看就要到手,只差他点头,偏生你来横插一杠子。你就是粒老鼠屎,坏了我全盘计划。”
骂的更加恶毒:“不过是个填房,狗屁的夫人,我心里你算个屁!”
“爷,爷,来救盼儿。孝贤,来救娘啊……”
“你她娘的嘴巴放干净些,死到临头还演!”
青霜怒极,新仇旧恨,抓过来噼里啪啦一通扇打。
“嗓门大就冤啦?嗓门大就有理啦?你那作恶多端的好兄弟在刑部大牢,审问了将近月余,搜肠刮肚全吐了出来。你做的恶,一桩桩一件件,供词上明明白白,还抵赖,打不死你个贱胚子!”
头沉,沉的发疼。
甫一进来,见那马子放在的衣架子旁,就一阵阵的作呕。再加上妇人吵闹谩骂,嗡嗡嗡,像个绿头苍蝇。心内愈加不爽,忍的难过。
疲惫的挥挥手,青霜猛将手一松,高盼儿应声倒地。
强压住上涌的酸水,再来看她。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宠爱万分,自诩副主母的美艳姨娘。
衣衫还是擒她那日月白裙衫,不洗不换,无人服侍。瞧瞧,袖口襟领的脏污,肘腕处的褶皱,啧啧啧,不体面呀。
三寸长的指甲,原染的桃红粉嫩。现下色彩脱落,指缝里藏污纳垢,细看颇觉恶心。
就是那双爪子总往爷们身上蹭,每每见时,恨不得立即剁掉它!
头上身上的头面、钗簪悉数收回。光溜溜、骚发发的坠马髻,没了梳头油,没有伶俐的梳头丫头,油漉漉,板结结。
日子不太好呀。
瞧了这许久,高盼儿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瞪眼反驳。
“看什么,苛待孕中姨娘,歹毒的妇人,我要到顺天府去告你,去击鼓鸣冤。”
“噗”魏妍芝生生听笑了。
你还想上金銮殿呢,还想翻身做皇后呢,痴心妄想的野狗。棺材里打铳,老娘怕死你了!
罢,不跟你灶王爷打筋板,谈正题。
“高氏,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我害了你?”
紫檀木大交椅上,垫着厚厚银鼠皮。一色撒花织金大毛袄裙,风毛出的甚好。
头戴海獭卧兔儿,丫头将拨好炭的手炉递给她。魏氏就这么坐着,悠悠发问。
不答,高盼儿不想回答。
“你果真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座上人登时恼怒,手炉一拍。
“天亮不是因为鸡打鸣。没人要害你,因果藏在作为里,你之今日全是咎由自取。你手里多少人命,单一条冤害嫡母,你死一万次不足。”
“不是我不是我。”高盼儿大嚷:“是高鹏举,都是他,我宅子里的妇人,门都出不得,哪懂这些。你们冤枉人,按头让我认,屈打成招,我才不上当。”
“呵,呵呵。”
青霜发出了轻蔑的笑声,瞥了眼她又看向自家主子。
“巧了,和牢里那位一样。你兄弟也说都是你谋划,和他无关,还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罢,捏住下颌,目光对视。
“劝你别心存幻想,没人诬陷你,卷宗供词上清清楚楚。你赖不掉,爷还说了,你死生由夫人处置,救你?鬼才救你。”
“啊?他果真这样说?”假装的坚强突然崩溃:“高鹏举你个杀才,捅我最深的你呀。苏锦,你死都死了,为何不肯放过我?”
“谁让她从小就比我好,学问、家世哪哪儿都压我一头,就是嫁了个庶子也赫赫。成日里显摆嫡女身份,娘老子都死了,天家还给添妆。我不过败在身份上,她凭什么比我好?”
苏锦是横在心中的刺,是揉在眼中的沙,摸不到碰不着。一动就疼,提起来依然作痛。
心魔困扰,疯癫的没道理可讲。
“是她自己执拗,是她自己要走,她不挪出去,我又怎能害的到她,所以她该死!她就是绊脚石、障眼草,我偏要拔了她!”
“咳,咳咳。”
痰堵气涌,怒极之下,魏妍芝猛咳起来。
饶她现在阶下囚、丧门犬,她不屑与她分辩,仍被她的无耻触怒。
“狡赖强辩,恬不知耻,反咬一口,倒打一耙!恨人有,笑人无,得不到的就毁掉,真真小人心肠!”
呛的双目赤红,发指眦裂。
“夫人的身份从一开始你就是妄想,纵然不是我,也轮不到你,因为你不配。”
“因为你的那些希宠固爱得手段,榻上骚浪下作,爷们喜欢也只当你是个玩物,和马子和手纸,一个意思。”
“他对你的怜爱,也是你踩着先夫人和许多姨娘的尸首骗来的,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守住,所以你有今日是天注定。”
“这些淫、荡做派,他们我们,奴才下人,哪怕马棚里的,谁会瞧得上?你自己不尊重,污秽肮脏,臭气熏天,还只当人家怕你。”
“你以为先夫人是怕你?错了,高氏你错了,你从头到尾都错了。实则她嫌你厌你,唯恐避之不及。绣鞋总在屎里踩来踩去,恶心呀。”
“青霜。”
“有。”
魏氏大呵:“让她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听仔细喽。”
“既你冥顽,我来告诉你错在哪。你错在做人做事毫无底线,贪婪的无以复加。有了馒头想吃肉,做了皇帝想登仙。你什么都有了,你都把她逼到破庙里去了,还要赶尽杀绝。”
“太绝了,高氏,你做事太绝了。害死她也给自己种下孽业,罪有应得。”
“她怕你吗?你对她的攀比和嫉妒她可给过你一个眼神?她只是不屑,瞧不上。可她却是你心中翻不过的山,阴暗虚弱的是你,是你畏她如洪水猛兽。”
“我不怕她,也不怕你,我谁都不怕。且等我娩下孩子,且等我儿长大成人,且等我东山再起,焉知死灰不能复燃?”
饶魏氏说了许多,可高盼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剧情里,她不愿意承认事实,疯狂的挑衅。
“魏五,我有儿子,我儿子会替我报仇,害我的一个逃不掉,你们都等着。”
蒙昧不可教,疯癫不可说,浑身上下只一张嘴硬,这是准备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魏妍芝胸脯一起一伏,呼哧呼哧,面唇苍白,看样子是真气到了。
丫头赶忙端来参茶,魏妍芝呷了口,努力平复心情。
“好,我等着。咱们不谈先夫人,谈孝贤,谈你最得意的儿子。”
气愤带着疑惑,魏氏眉头蹙的厉害。
青霜再一次将她下颌抬高,逼迫她面对犀利的眼神,不得不与之对视。
“高盼儿,我只是不懂。为名分为地位,你恨我恨先夫人,这还能理解。可你害孝贤,他可是你亲儿子呀,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呢?”
“那我也是为他好、为他打算。不读书不中举,怎么出人头地,爷怎么瞧的上?”
发髻被青霜揪的死死,一张狰狞的脸,恐怖又病态,她竟然笑了。
“他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要他生就生,我要他死就死,要他怎样就怎样,我如何都是爱他。你?叫你母亲就真当自己是了,没生没养的,你没脸指责我。”
“可你不能害他,他是人,不是玩意儿,不是物件,不是你的争宠夺爱的工具。”
魏氏恨的切齿。
“口口声声说爱他,你爱吗?你不爱,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爱名分爱地位,自私到无以复加。”
“对爷们,说甚同窗深情的鬼话,不过是你上位的手段。你使淫药斫丧他身子,只为霸拦住他,满足自己的私心和淫、欲。实则你只要做中堂夫人,哪管中堂是谁。”
“对爷们是,对儿子也是。你逼他用功,逼他吃蛋羹,掀他被子,孩子烧的满脸通红,浑身起疙瘩,没出娘胎就被你拿来当枪使,你作践的身子孱弱。这就是你说的爱?你也配?可有良心没有?”
“我、我……”
慌了,提起孝贤,高盼儿明显慌了。
“小孩子不妨事,我找大夫给他医,我心中有数。况我做了夫人,他也荣光不是。只要能斗倒你们,我儿为我割肉扼虎都愿意,他愿意,旁人又插什么嘴。”
“打,给我掴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