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焦土,木制的东西早该不复存在,就连金属也几乎看不出形状锈蚀散落。
“师父,下面是空的。”
玄萧哼笑了两声道:“里面的不出来,老夫可就放火了,这地方再烧一次,估计就什么都不剩了吧?”说着就活动了一下指节,掌心上方三寸处幽幽地托起了一道金色的火焰,温柔又安静地燃烧着。
他们脚下的大木板终于有了动静,就在他们所站之地外三尺之外的木板地下开了一个小木门,钻出了一个人。
巫铭见那人后就惊了:“这……这不是我们在巷子那儿见过的那个抱着我大腿的那个……
就几个时辰没见,这人已然换了一身衣服,很明显,这一身才和此人相配,先前那身裋褐看着就不合身,何况此人看着就细皮嫩肉一副公子样。
“马报国?”巫铭记起那人最后说过自己的名字,巫铭真的有时候很讨厌自己记忆力太好,这种无聊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自从他神目恢复后,不仅三境恢复,而且记忆力也更加好了。
与先前第一次见这人不一样,此时此人怀抱一个婴儿,气质清嘉,一股文人气。黄槿花色的衣服,只戴着现下文人圈中流行的巾帻,虽然穿的稀松平常,但是眼神却尽是厉色,脸色惨白,抱着孩子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玄萧侧目:“你究竟是何人?”他压低了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用上了内力,震得那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不过玄萧并没有起杀心,事情未查清,他不想随意素手染血。
那“马报国”只被玄萧震慑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冷笑几声,抱着婴孩撒腿就往外跑。鹤霜梧反应很快,银护腕中射/出一根白线,顶端的针头钉入那半毁的柱子,绷紧细线,那人急忙站住,若是他再跑两步,那便会身首异处。
马报国咬着牙,目露憎色:“红衣银腕,使的是线刃,呵……你就是鹤霜梧?”这下他不跑了,鹤霜梧是暗器排行天下前三的高手,凌贯境武者,再观马报国,他武功平平,肯定是逃不掉的。
看样子,此人完全不知道鹤霜梧武功半废的事。
鹤霜梧没理那人,只是目光投向玄萧。玄萧冷冷地指了指那个婴孩,又指了木门下的地窖。
“呵哈哈哈哈……”那人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眼神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鹤霜梧,你牝牡司晨祸乱北玄,又帮那狗盛乐城主杀婴取血试图增寿,还要嫁祸你死去的师父,你就不怕遭报应吗?”马报国并未见过玄萧,因此他不知此时这位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鹤霜梧不怒反笑:“你从何处道听途说来的?”
“我在城主府亲耳听到池彦与城主密谋,你作为池彦党羽,当年也到过盛乐,你这样的身份有意来此处,难道还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不是你绑走了婴孩吗?不是你杀的人吗?盛乐城主皇甫柯做了什么?”并不是她装,她是的确疑惑,她刚到盛乐没几天,怎么就成绑架孩子的人了?她三年前也是被盛乐案牵连的人。
巫铭见玄萧不说话,也看不懂这师徒俩到底是什么情况,便一声不吭地干站着。
可那马报国却骂个没完,想着自己已经被“歹人”发现了,死前也得骂个痛快,于是又指着玄萧巫铭:“还有你们两个,武功那么高,好歹也是僧人,怎么也这么歹毒,他们都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嚷得义正辞严,狗血淋头地把他们这几人的祖宗都给骂了。
巫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上前点了那人的哑穴道:“你骂人能不能搞清楚再骂,少侠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凶手呢,哦,虽然现在看起来你不太像。”
玄萧目光如寒冰一般,看得那人背脊发凉:“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什么人?”巫铭顺手给那人又解了穴道。
“皇……皇甫葆郭。”他怀里的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方才看着他骂人时那婴儿还含着手指傻笑地看着他,没人注意,这一下孩子哭起来几人才注意到。
“你吓到孩子了。”巫铭推了推玄萧。
玄萧:“你就是皇甫柯的儿子?第一次见有人骂自己爹的。”玄萧倒是思路清奇,又不忙着问别的了。
巫铭道:“我们是来查案的,话说院中有御梦,你是如何进来的,这个地方又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当年婴儿案子是怎么回事吗?”
“我若是知道,那我还带着这些孩子们躲什么?”皇甫葆郭很是警惕。
“你是认为,这件事,与池彦有关是吗?”鹤霜梧问:“你是何时见着池彦与城主密谋的?”
皇甫葆郭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回答:“十日前。”
“你随我来看。”鹤霜梧带着皇甫葆郭来到前院:“这个底下的阵纹是旧的,以其损耗程度看,存在了至少三年,而上面的才是新的,新阵在我们进来时被激发,已然失了效用。”
“你是想说,这次婴儿的丢失,背后操纵者的目的与三年前那次不同?”皇甫葆郭想着,他是在婴儿被拐盗后得到消息去救人的,若是背后操纵者的目的是要那些孩子祭阵,又怎会放在一处等那么久?
巫铭见皇甫葆郭面色缓和,便道:“皇甫公子,这件事多有蹊跷,我等的确不是拐盗婴儿的,我等来此只为查一人线索,要不咱先找个地方坐着把话说开,也好捋清头绪?”巫铭觉着,这个皇甫葆郭一定知道些什么。
皇甫葆郭见巫铭还算真诚,生得一副惹人喜欢的好人皮囊,于是指了指地窖入口:“里面还有两个孩子,进去坐着和你们说。”
几人进了地窖,鹤霜梧在地窖入口处放哨。
皇甫公子讲了许多,玄萧逐渐理清皇甫葆郭的逻辑,经过分析,案件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据皇甫公子所知,当年婴儿失踪,其实是皇甫柯为了炼制“长寿丹”进献给“妖相”因此抓了刚出生的孩子炼药。
他不清楚京都里的事情,但是他也多少受了市井流言的影响,认为女子干预朝政就是德行有亏,加之后来他从皇甫城主那偷看到的信件里有提到鹤霜梧,这才使他误会加深。
至于那些搬出盛乐城的人家,多数是皇甫公子为了救他们而安排他们离开的,而其中有两户人家没能躲过灭口,这也成了皇甫公子一生的遗憾。
皇甫公子很难过:“四年前,我亲眼看着我心爱的姑娘嫁给他人,一年后,她生了别人的孩子,虽然我们再无交集,可她的孩子却在出生后不久突然不见了,她悲伤过度,人没了……”
这是他发誓查清那件案子的原因,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他心中的大义,只是他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到后来,他无意得知皇甫柯的真实身份,发现现在的盛乐城主已经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真正的父亲早已去世,而名义上的父亲不仅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还被他人顶替后,他便再无顾虑。
巫铭听后,很是佩服这位胆识过人的公子,感动他的深情也佩服他能从皇甫柯手底下把婴儿救走,有侠义心肠,且机智过人。
玄萧没有什么感慨,倒是几处疑惑,他问:“那你说怎么想到把孩子藏在这个地方的?还有,为何不把孩子还给他们父母?这里有御梦守着,御梦未破,你是否进入过梦境?”
当然更多的东西玄萧也没问,他想到公子莲梦境里被撕掉的书页,不由得担心被人窥见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人不知道什么易寿阵,也没有进入过梦境,只是阴差阳错地绕开了御梦罢了。
皇甫葆郭对三年前的婴儿失踪之事比较了解,可这一次背后之人的真实目的显然与上次不同。皇甫葆郭用着上一次所知的线索来推测这次婴儿失踪的原因,定是找不到真相的。
玄萧想来,皇甫公子是不知道那幕后之人拐盗婴儿真正的用途的,难道就只是为了画一个根本就不知道真假的邪阵?正如皇甫公子疑惑的那样,若是祭阵,哪还会给他救人的机会?
一切尚未调查,背后之人似乎就在告诉玄萧,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邪阵,而是在引他入局。这些人家与孩子救得的太轻松,反而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布局者安排这一切的目的,玄萧没有头绪。
皇甫公子也是个能人,他得意道:“这宅子闹鬼那些事都是我搞出来的,除了你说得那个御梦我确实没见过,我只不过在院子里撒了点磷粉吓吓人,保护好这里,至于你说那什么梦境,我根本没见过,什么梦境阵法的,我不懂你们这些阵师一天神神叨叨搞什么。”
玄萧听到这,心里有了猜测,那个阵法就是等着他来故意给他看的,其他人触发不了那个阵,他铸造的梦境的确是无法被轻易被触发。
他理解皇甫公子的做法,不把婴孩还给他们的父母算下来时间的确来不及,况且外界情况不明,若是直接将孩子送回去,幕后之人很可能会第二次动手。
鹤霜梧忽然想到几日前自己手下说,盛乐城中有人愿意协助救人的事:“原来一直暗中与我合作保护这些人家的人是你,你是不是在十日前向祥云郡的友人求助?”
皇甫葆郭也愣了,被他视作仇雠的鹤霜梧不但不是凶手,而且还是匿名帮助他的那位大人。那时他得知城中又有婴儿失踪,便向自己的友人写了求助信,且很快就有了回音,还成功的帮了他。
玄萧听后方了然,原来那会在巷子里的那群对他们动手却不真正伤人的黑衣人,是鹤霜梧的亲卫,他们动手也是为了想要栏住自己与巫铭,给鹤霜梧营救何家的人争取时间罢了,皇甫葆郭故意拦路拖延也是出于同一目的。
只是皇甫葆郭与鹤霜梧从未谋面,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靠侍卫代为转达,而粗心大意的侍卫却忘记告诉鹤霜梧关于皇甫葆郭救人的事,加上两人没有见过对方的面,因此才闹了这么一出。两人说清道明,误会算是解开了。
皇甫公子找到机会逃离出府,救走了婴儿后又要救那三户人家,但是鹤霜梧刚好提前一步先把人救走了。当他最后发现他要救的人都不见了,而且他的人看到鹤霜梧从何家出来,他便以为是鹤霜梧伙同他的好父亲杀人灭口了。
今日从皇甫公子口中得知了当年嫁祸她的人是谁,也算了却鹤霜梧心中的一块心病。至于她无意间遇到活生生的师父,实乃意外之喜。
她对玄萧说:“师父,无论如何,这个幕后黑手一定与盛乐城主有关,无论当初犯案之人是真城主还是假城主,引他出来都是关键。”
巫铭问:“可怎样才能引他动手?”
玄萧笑道:“既然他在老夫来时动手,那他定然是想要得到什么,他不会让老夫就这么耗着,定会主动出手,别忘了先前在开阳舵,我们就遇到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