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巫铭?”玄萧语气平淡,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波澜,可这话到了巫铭耳中,却使他身躯一震。
巫铭想要扯谎,但他眼里的慌乱已经暴露了一切,他被玄萧盯得局促不已。
“嗯……”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承认。他想,或许自己就要死了,如今功力没有恢复,跟在这个恶人身边,不会有好果子吃。
“巫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杀你。”玄萧正色道:“就算是要杀你,我也希望待你功力恢复,与我堂堂正正一战!”这话玄萧自己都不信,不过眼下为了稳住巫铭,他还是摆出一副君子模样,况且他尚不知究竟是何人假借阵法力量冲破巫铭记忆上的壁垒,总之不是善茬。
“你不杀我,那是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你要利用我祸害苍生,对不起,我立刻自戕。”巫铭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原来你是这样以为的,就不能是因为老夫一念之仁么?”面对龇了牙的巫铭,他故作委屈:“你就是这般看待老夫的,真是叫老夫好生心伤。”
巫铭态度柔和了些:“那我要知道你留我在身边的目的,这个总可以吧?”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杵着一个人,那人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们:“怎么就扯到祸害苍生了呢?这里还是黑市外围,要不先回去借车马吧,你们站这不累么?”
“你不要打断我。”巫铭冲曲熵说。
“我就要知道你带我在身边的目的,不然我就自己走了。”
“张口苍生闭口苍生,苍生为何物你说得清吗?你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你还想护别人?还老夫利用你祸害苍生,你自己多大能耐你心里没谱么?”玄萧突然暴怒“你可知你当年与老夫一战完全是因为被利用!”玄萧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鲜少发怒,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失态。这一怒,血液冲上心口,一阵钝痛袭来,他捂住胸口,脸色瞬间苍白。
“我一人是轻,天下为重,若是只死我一人能除你这祸国殃民的恶人,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在所不辞!”巫铭没有注意到玄萧脸色的变化。
“你……无可救药,蠢不可及!”玄萧一甩衣袖,平复了一下内心道:“好,那老夫就告诉你留你在身边的原因。”
曲熵也凑了过来,只见玄萧正色道:“其实不止是你,若是换成其他人我也会带上,只因为你身上的信物,与老夫有关。”
“什么信物?”巫铭疑惑。
玄萧道:“起初老夫刚看见你时就疑惑,老夫的信物怎会在你的灵识里,你说了你去过南台寺,老夫这才知晓原委。南台寺老方丈是老夫故友,曾经老夫修炼越境几乎走火入魔,为他所救,老夫便把这符文赠予了他。”
“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要带他。”曲熵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听故事,毕竟二十年没见玄萧,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谁不好奇。
“莫急,老夫还没说完。”玄萧嫌地上脏,依旧站着,他不紧不慢道:“老夫留下的那符文是一个信物,相当于一个刻在人身上的无形的‘凌霄令’。”
“凌霄令?我听说过。”巫铭是知道凌霄令的,传闻凌霄令是一把钥匙,其背后的宝库中有无数金银。
“这符文乃是从老夫神识里割出的。”
“听闻凌霄令消失多年不知所在,所以你就要拿我这个符文去开那个宝库?”巫铭心中警铃大作。
“非也,老夫带你在身边反倒是为了保护你,世上觊觎凌霄令的人多了,你若是一个人在外游荡,被人发现了符文的事,可就遭殃了。”
“那你不也是觊觎凌霄令的?不行,跟着你更危险,我要走,你让我走!”
“……”曲熵一副要吐血的表情,合着这孩子就是要和玄萧对着干啊!
“那只是老夫神识上剥离下来的一小部分,你那玩意都能开宝库,老夫本人又怎会打不开?你着实是想多了。”
“那有了钥匙就能开宝库,那是不是就可以很有钱了?那宝库在哪?你怎么不用那里的钱啊?”巫铭打小就很穷,这么一个开宝库的钥匙在他身上,这宝库还是玄萧的,他很难不心动。
“宝库这东西,说来复杂,它算不得一个地方,以后你会知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哦……”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老夫还不至于让你风餐露宿。”这话刚说完,玄萧又觉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巫铭忙扶住他。
巫铭看着玄萧失去血色的唇,想到方才玄萧为救自己还被自己打伤,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先不管别的如何,方才玄萧是为救自己才受了伤,他当时从玄萧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担忧,那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吧……暂且信你。”不知不觉中,巫铭语气柔和了许多。
师父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些人行善,往往看起来比恶人更恶,以杀止杀……或许这个玄萧就是那般人,毕竟好歹是当国师的人,若是真的恶到了极点,不应该早就下台了吗?虽然他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人利用。
正在他浑浑噩噩满脑子自我攻略时,黑市的屏障突然打开了,元悟从里面走了出来,还赶着一辆马车。
曲熵见了元悟,下意识想要躲,可元悟上前就抱住了曲熵,曲熵挣脱不开:“你……你这是干什么,还有别人在。”
玄萧则默默地拉着巫铭摸上了马车,从马车窗口探头吃瓜,一副刚才你看我笑话,现在轮到我看你丢人的表情。
元悟眼里满是失落,他委屈道:“我那时忘记了备车,本想给你送来,却想着你们怕是已经走远了,可是方才守卫来报,外围出现不明阵法波动,我这急匆匆赶来,就看到你们了。”
曲熵一脸愤怒:“哦,我被困在阵里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又来卖好?我可不吃这一套。”说着就把元悟的手推开。
“我……我被那打铁的老头子拉去帮忙了这才……”
“滚。”
“好嘞,阿熵、师兄、小友,你们慢走啊,对了阿熵,记得翻翻我给你带的一包东西啊,放在座位底下了。”
“谁你阿熵,滚!”曲熵说着就跨上马车策马而去。
“你进来吧,外面风大,我来赶车。”这话是玄萧说的。
巫铭一脸震惊地看着这玄萧:“你还有什么行为是符合国师身份的?”
“领兵打仗时,驾驭战车,驾车算什么丢人事?反倒是你们这些名门高徒,贵族子弟,从不亲力干活,反倒以之为耻。”玄萧嗤之以鼻,巫铭一阵脸红:“有道理哈……”
曲熵拍了拍巫铭的手背:“你且安心跟着玄兄,他可助你恢复功力,也顺带带你看看这人世,届时你要杀他剐他在做决断。你小子一看就是在山上修炼从不入世的吧?好好看好好学,我与他结义多年,虽说中途做过一些错事分开数年,但是他这人究竟如何,我能担保。”
巫铭点了点头,他看着那人驾车的背影,不知不觉中,他对玄萧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当年他尚在襁褓,从他人口中听得的仇终究不是自己经历的,没有记忆,没有感情,甚至当年事连个证人都没有。
他人口中的泉山灭门案毕竟是道听途说,说什么版本的都有,只不过当地人传人,说玄萧干的那个版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巫铭当初没能在审判台上亲耳听到玄萧的认罪,他总有一天要亲口问出当年灭门的答案。
此时黑市中,那打铁老邹点燃了信符,干涩地冷哼了两声,千里之外,一个黑衣人收到传信,匆匆往宫殿去了……而老头子也收了摊子,去了市主府。
玄萧正赶着车,突然就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些人啊,自以为算计了别人,诶呀,被蒙蔽的终究是自己哟。”方才行过的地方,地上零碎落了一些符纸灰,被风吹起,又刮得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