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清水中学被征作了高考考场,因为需要整理教室,学校提前一天放假,加上高考的三天,一共四天的意外假期。
薛丹在班会上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班差点疯掉。
在一众盈盈喜悦的目光里,薛丹和蔼地说道:“各门老师都会布置一定的作业,大家要按时完成。这次假期比较长,不要只顾着玩,想着回来抄抄就行。”
每次放假前的固定节目,前一秒欢喜后一秒抱怨。
薛丹微笑着继续说:“这次要是被我抓到抄作业,我打算让他在办公室‘好好抄’。别看今天才六月五号,等假期结束回来上课就是十号了,马上就是期末考试。高一这一年要结束了,再坚持坚持。”
被这么一说,时间似乎真的一恍惚就过去了。日复一日的校园生活,明天与今天没有什么两样,等意识到的时候时间都不知道去哪了。
白望青想,如果这一年没有遇到江别,大概就是最平凡无奇的一年。
幸好遇到了江别。
放假前的最后晚自习,语数外轮番发卷子,连平常从不在假期布置作业的物理老师都带了套卷子过来,教室里头一时试卷飞舞,哗啦啦的声音都能奏成个曲子,凡是机灵点的已经开始拿着卷子“互相请教”了。
大家对待假期作业没那么认真还有一个原因是大部分作业都是只做不讲,甚至连答案也不发,写了之后心里没底,拿着不会做的题去追问老师的情况非常之少,所以这些专为假期产的卷子像是做不做都没多大区别的无效作业。
教室里不怎么吵闹,偶尔有叽里咕噜的声音。
劳睿以前都跟白望青互抄,这几次找来的时候发现白望青一个人就把卷子做差不多了,乐得吃现成的。
教室里没老师在,他仗着自己坐最后一排没人看见,猫着腰从教室一侧跑到另一侧,抓着白望青的凳子,“这次作业也靠你了。”
白望青斜睨一眼:“你继续堕落吧。”
“嘁,你就认真写两回作业就开始看不起人了吗?”
“我只看不起你而已。”
劳睿给他腰上来了一锤,“赶紧做,做完请你吃蛋糕。”
“什么蛋糕?”
“靠!”劳睿嗓门大起来,“尼玛你又把我生日忘了?今年也不给我礼物?你欠我三年礼物了!”
呃……还真忘了。
白望青对生日这种东西不太敏感,但劳睿好吃,因为每年生日都能吃顿特别大餐,还能从他爸妈那收到不错的礼物,所以非常重视。
得益于此,白望青每年也被薅着要送点东西,但只要劳睿不提醒,他一般都想不起来。
“你也太斤斤计较了吧?”他以质问反抗。
“我斤斤计较?坐你自行车你还按斤重收钱呢!到底谁斤斤计较??”
两人在教室角落小声大吵,附近两排都听得见,但放假前的晚自习纪律一向比较松,只要不太影响别人,班长也不会怎么管。
白望青被劳睿弄得烦,“那就拿假期作业当礼物吧。”
劳睿驴脸瓜搭:“小气鬼。”
“你不小气等我过生日你送我一台游戏机。”白望青钉头碰钉子。
“想得倒美!”劳睿甩了一句溜了回去。
白望青继续写卷子,忽然听到江别问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估计是听了他跟劳睿的对话。
“六月六。”
江别:“那不就是明天?”
白望青顿了下,“是农历六月六,我们过农历生日。”他示意江别手腕上系着的绒线,“这个就是在我生日那天剪掉。”
江别点头,又问:“你想要游戏机?”
白望青眯眼笑:“你是要送我礼物吗?”
“嗯。”干脆。
这让白望青有点愣怔,他其实不怎么在意生日。六月六是他被白茉莉捡到的日子,因为不知道具体出生的日子,所以就用这一天当做他的生日。
他的每一个生日都过得很平常,生日当天白茉莉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混了鸡蛋的面粉和出来的面里头融着淡淡的黄色,面切得细细的,再捞一把青菜和肉进去,吃了这碗面就代表过了生日。
年纪再大一点时,他知道了原来别人家过生日时会吃蛋糕。他曾经趴在蛋糕店门口看人家做蛋糕,牛奶搅拌成浓厚的奶油,撒上五颜六色的小甜糖,对小时候的他来说是无比诱人的东西,但他从来没在生日时说过想吃蛋糕的话。
后来在劳睿过生日的时候他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发觉味道也就那样,但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很喜欢生日吃蛋糕这种仪式感,所以每次都表现得挺积极,导致劳睿一直以为他喜欢吃蛋糕。
他对生日的印象就是长寿面和蛋糕,礼物这种东西还是小时候跟劳睿玩的时候劳睿非要他送,后来也就偶尔互相送送。同学之间倒是并不在意这些,顶多说一句生日快乐,他这样问江别,更多是玩笑,并不是真觉得江别会送他什么。
当听到江别无需质疑的肯定应声时,他忽然觉得很开心,第一次明显地期待起自己的生日来。
“但我其实不怎么想要游戏机……”他说道,要游戏机只是为了让劳睿无话可说而已。
“那你想要什么?”江别问他。
白望青开始思索,一时没思索出什么来,他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要是随便说一个的话,感觉太浪费江别要送他生日礼物这件事了。
忽然,他抬眼,满脸期待:“我想要生日蛋糕!”
江别有些怀疑:“……生日蛋糕?”
白望青连忙点头:“生日蛋糕!”
“好。”江别望着他。
白望青嘴角快拉到太阳穴了,这是第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生日蛋糕,而且是江别送的,光想想就激动得想去操场上跑两圈。
那边劳睿气不过,盘算着得让白望青在他生日那天出出血,为此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很快,一张纸条在班里四处传。传到白望青这的时候他呆得跟木鹅一样,然后隔着两个走道冲劳睿比倒拇指,劳睿龇牙咧嘴做鬼脸回敬。
纸条上内容概括很简单——劳睿生日打算请大家去卡拉OK,想来的人写名字就好,钱由劳睿和劳睿的好兄弟负责,好兄弟三个字旁边画了个狗爪子。
自然就是指白望青。
白望青想当场断绝关系。
宣宁没几家卡拉OK,算是新鲜玩意儿,对他们这群学生来说绝对算是高消费,要去的话也是一群人凑钱去,开个小包厢,不然保不住伙食费。
纸条上零零散散写了七八个名字,男生多点,还有人写上又涂掉,涂掉又写上,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下课之后白望青把劳睿拎起来,眼神凉凉:“你看我会答应吗?”
劳睿:“补你三年的礼物,你光攒钱不用有什么意思?放着长霉啊?”
“要你管,要请你自己请,我没有钱。”
“没情没义的。你也不想想咱们马上就上高二了,上了高二就要文理分班,以后大家就不在一层楼了,要一起玩多难啊?不应该趁现在好好玩吗?”
“……上个楼难到你了?”
劳睿开始赖皮:“我不管,你必须出钱,必须来。”
“你真会坑人。”
“坑什么坑?你也一起玩,江别也一起,大家都一起,怎么坑了?”
毫无逻辑的话击中了白望青,他回过身,靠窗的位置上江别好像正在低头看那张写名字的纸条,他想想,松开了劳睿的衣领子,“你八我二。”
劳睿竖起手掌:“五五分。”
“你八我二。”
“小气鬼!”
纸条又来回传了传,名字没加多少,主要是因为这次假期学校不留人,寄宿生明天必须回家,家离城区都挺远,而劳睿生日又在假期第二天,没谁想为了唱个歌就来回折腾。
纸条上最终没有江别的名字,白望青按捺着激动,劝道:“劳睿生日,一起去玩吧。你有去过卡拉OK吗?”
“没去过。”
“那去玩玩吧!我初中去过一次,还挺好玩的!一起唱歌喝酒玩游戏。”
“喝酒?”江别扬了扬眉。
“也不是非要喝酒,反正就一起玩。”
劳睿腆着张脸凑过来,不怀好意:“你知道吗?白望青一喝酒就丢脑子,开始说胡话,哈哈哈哈哈哈!”
白望青狠狠拧了他胳膊肉,“你闭嘴。”
在江别若有所思的目光里,白望青咳了咳掩饰,“不喝酒,喝酒对肝不好。”
劳睿抱着胳膊翻白眼:“你说话跟老头一样。”
白望青一脚踩他鞋面上,“你应该回你自己位置了吧?站别人后面干嘛?”
生日当天。
劳睿跟他爸妈还有他弟劳子前出去吃了顿饭,回来之后端着切好的蛋糕来敲白望青家大门,门敞着,院子里凉棚上晒着干豆角。
进去之后里屋外屋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冲外头天空大喊了一声:“白望青!”
没人回他,倒是隔壁一声狗汪。
过了会,白望青从自家大门外面满脸不善地走进来,“喊球啊喊。”
劳睿:“你干嘛去了?”
“做作业。”
“你做作业不在家做?”
“你管我。”见劳睿手里端着的蛋糕,叉了勺奶油进嘴,然后挥挥手,“够了。”
“……就这点?”
“嗯。”
劳睿第一次拿着蛋糕受到冷遇,直接砰咚搁到了桌子上,“我都给你端来了,你必须吃完!”
“蛮不讲理。”
“你等会骑车带我去乐天。”乐天就是他们定好的卡拉OK。
白望青:“我的自行车后座已经没你的位置了。”
“那我坐单杠上。”
“你以为你还四五岁啊。”
最后是劳睿他爸劳仲尔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卡拉OK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