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没娘,父亲失踪,这回亲哥也死了,可怜噢。”
“节哀啊,小陆。”
葬礼的人陆续走完,陆临揉了揉泛青的下眼圈,从椅子上站起,“回家了,哥。”
他把骨灰盒放到副驾驶,开着越野车驶上高速。途径殡仪馆的高速车流量不多,傍晚的车更是寥寥无几。先头还能稀稀拉拉瞧见几辆,慢慢都看不见了,灰色的高速路像没有尽头没入漆黑。
陆临听说过一个叫黄昏恐惧症的说法,当临近黄昏,部分人就会开始感到急躁、沮丧、不安等,这属于一种焦虑障碍。
他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的骨灰盒,盒身一半掩在阴影里,黑白照片只能看清一截衣领和男人流畅的下颚。
生前一百多斤,死后连人带盒三斤。
陆临的命说不上好,可以说很差。
父亲失踪哥哥去世,还经常能碰上灵异事件。听见无时无刻存在的风声、看见角落里蜷缩的怪影,都是家常便饭。
回想十岁时,父亲失踪给他的打击过大,陆临在医院住过一阵子。他哥就是那时候冒出来的。
陆临长的就很好,他这个哥哥更是突破了人类美的极限。
他以为一切的事情都在慢慢变好,陆哥聪明且有钱,名校毕业,堪称十项全能。
生活暴打他一顿后终于开始一路绿灯,每天心情都是很好的,人生格言是打败不了的终究成就我。
但短暂的平静是生活在酝酿更大的巴掌。
他哥出车祸去世了。
跟当年老陆突然离开一样,陆哥的死亡满是蹊跷,一切都卷在未知的迷雾里。
陆临深吸一口气,从记忆里回神,时间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没有亲人去世的真实感,反而觉得一切都很戏剧。
“哥,你告诉我这是一个恶作剧,你明天就回来了,行不?”
“……”
“……算了,我有病。”
葬礼来的全是陆临认识的人,同学邻居啥的,奇怪的是跟他哥有关的一个人都没有。
挡风玻璃前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陆哥生前工作的地址,隐约记得那附近是什么国家单位。陆临琢磨着要不明天过去吧,把遗物收拾收拾带回来。
越野车继续在高速路上飞驰。
这条路长的有些异常,本该早早看见的收费站,至今连个影子都没有。油门越来越沉重,几乎踩不下去,眼看表盘里的时速越来越低。
车已经是龟速了,陆临拍了好几下喇叭,高速上静悄悄的,喇叭声过后更加孤寂,一辆车都没有。四周全是雾,可见度少的吓人,也不知道傍晚时分这该死的雾从哪里来的。
浓稠的雾气像流水一样分开,显露出一条下高速的匝道。
看了看前方无边的黑暗,又看了看这条匝道,陆临稳住方向盘,无视匝道。但轮子不受方向盘控制,自行拐了下去。
车身颠簸了一下,两旁是茂盛的灌木,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水泥路变成了凹凸不平的泥巴路,车轮带起湿润的泥土,发出水分被挤压出去的咕唧声。
来时的路消失了,只有这条泥巴路不知道去往何处。
失控的汽车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车轮被什么卡住,陆临试了几下,车轮完全陷在了地里,大灯照着前方。
不管是下车还是留在车里似乎都不是好选择。
陆临早过了质问苍天“为何这样对我”的年龄,纠结过后冷漠地接受现实。
车里变得极冷,陆临搓了搓鸡皮疙瘩,哈出一口白气,再不下车他要被冻死了。
手机一定要拿。他又抱起骨灰盒,自言自语,“哥,如果我遇到危险就把你洒出去,算帮你弟最后一把。”
“……”
“要是我也——当我没说。”
周围很黑,但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在天色全黑,也没有月亮的情况下这并不正常。脚下的草有脚踝那么高,还能隐约看见泥土,这是一条快荒废的泥巴路。
连空气都扎人,恶寒从脚底直窜到脑门。
鞋底的触感很恶心,抬起来甚至能拉丝。他小心关上车门,生怕弄出一点响声吵醒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
他抱着骨灰盒,顺着小路往回走。骨灰盒抱了这么久还是冰得吓人,跟怀里揣着大冰块似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双腿都麻木。陆临心想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幻觉,其实他早就死了。
想完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其实他挺牛逼的,从小遇见的灵异事件十本书都写不完,放谁身上不吹一辈子?
诶,脆弱但难杀。
鞋子忽然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陆临低头一看,是几粒羊屎。
路上的杂草没有之前那么深了,两旁的树很高,枝叶张牙舞爪占据天际,错落的树干中夹着几个形状莫名的黑影。
陆临努力保持的冷静在他踢到一个头骨后彻底破碎。那是一个发黄发黑的人类头骨,眼眶处缺了一大块,像被什么砸的。是生前碎的还是死后碎的完全不敢细想。
小声念了几句‘不好意思啊前辈’,他哆嗦着双腿跑走了。一路不停,也不敢回头,按照小说电影里的设定,往前走是正向发展,往回走肯定出事。
“咩——”
陆临愣了一下,不自觉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
“咩咩。”
确实是羊叫,声音从远处传来,隐隐越来越近。他赶紧往旁边的灌木丛钻,在一棵大树后蹲下,探出半个脑袋。
几只山羊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大约七八只,脖子上带着发不出声音的铃铛。山羊后面跟着一个人,手上拿着棍子,棍子一头垂在地上,随着步伐划出细长扭曲的划痕。
陆临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有点腥,又带点羊膻味。天色昏暗羊倌的模样看不太清,很高,全身都是肉色,四肢软绵绵的,像在飘一样。
羊倌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清晰,是个低着头赤身**的男人,头发纠结在一坨,挡住了脸。皮肤异常苍白,泛着诡异的油光,像全身涂满了猪油。
陆临缩在树后,眼睛却无法从羊倌身上移开。无形的手扯住了他的眼皮,强迫他把眼前的画面死死刻进脑海。他的眼珠很快就泛红了,生理泪水不停从眼眶里滚落。
万幸的是羊倌没有发现他,时不时用棍子抽打在山羊身上,山羊发出刺耳的尖叫,被驱赶着往前。
有哪里很怪。
是了,羊倌的动作不正常。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后面撑着他做出各种动作一样,要形容的话就是……皮影戏?
忽然,羊倌拿棍子的手掉了下去,但棍子还在原处。陆临瞪大了眼睛,看着羊倌咕哝几句,用另一只手把掉下来的手臂系回了棍子上。羊倌又“拿”起了棍子。
陆临拼尽全力才忍住没有叫出来。
他看见的羊倌是一张被系在身前的人皮。
羊倌走过了陆临藏身的树。它离得太近,不成比例的影子从陆临头顶扫过,它似乎有很多手,最多的有四五个肘关节,它选了两根最像人的,把人皮系在上面,像一个刑架。
仅仅看着那个影子,陆临就觉得反胃想吐,带来的那种强烈压迫感让他眼前发黑。他的胃在抽搐,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怎么能逃掉?
毛骨悚然的感觉渐渐消退,他的四肢终于找回了知觉,他大口喘气,眼睛疼得像针扎,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确认羊倌走远了,他拔腿就跑。
快点——快点离开——
“咩。”
陆临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但有人掰着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的头转了过去,强硬地、坚决地,无法抵抗。
他终于看见了羊倌的背面。
它有着山羊的头和细长的身躯,而羊头正对着他的方向。羊倌把人皮背在背上,挥舞着异常的肢体,它是倒着走的!
陆临的心跳都停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看见的这个东西,跟西方神话中描述的羊头恶魔有点像,但更像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凑而成,只是恰好用羊当了脑袋,没有一丝逻辑的邪恶造物。
那些“山羊”也围聚在它身边,变调的叫声此起彼伏。定睛再看,这哪里是山羊,分明是跪在地上的“人”!已经变异了,人类和山羊杂糅成一团,两方特征兼而有之,但不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羊倌发出一串古怪的低语。
陆临感觉脑袋被猛锤了一棍,一股热流从耳孔流了出来。他形容不出那种声音,很低沉却极具贯穿力,让人一瞬间就开始恶心、耳鸣、眩晕。
陆临狂奔,他居然还能动。满脑子都是快跑,快点跑!风刮在脸上,人被逼到极限是真的能飞的。他听见身后有东西追了上来,空气变得沉重浓稠,像泥浆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缠上了他的腿。
两旁的草叶像突然活了过来,躁动着挥舞枝叶,化作汹涌的浓绿色潮水,疯狂地想要吞下他。草生长的声音十分嘈杂,簌簌作响,是一种十分古怪的音调,像一种很遥远很虚幻的低吟,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羊叫,让人作呕。
陆临重重摔倒在地,这种时候了骨灰盒还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他开始呕血,眼睛里、耳朵里,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攻:开局一骨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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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