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回家的时候,于修夏正在厨房做饭。
他走到于修夏身边,从背后拥住了他:“哥,今天去医院了吗?”
于修夏神色微动,回答:“去了。”
“医生怎么说?”
“上火,最近又太累,没什么事。”
陆辰低低“嗯”了一声:“那你别做那么多份兼职了,我能养得起哥哥。”
于修夏推开他:“身子黏黏糊糊,快去洗澡。”
那一晚,一切如常,陆辰照旧的缠着于修夏做了一回,事后抱着他清洗。
于修夏躺在浴缸里,陆辰给他按摩额角的穴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不放心:“哥,医生真的说没事吗?”
于修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让于修夏有些措手不及,他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疲惫,被陆辰按摩了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陆辰已经离开。
于修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告诉自己,万一医院诊错了呢,退一万步而言,真的是白血病,又不是治不了。他只要好好配合治疗,找到适合的骨髓进行移植就行了,凡事不要太往坏处想。
糟糕的事情经历多了,于修夏反而平静起来,每一次都能适时的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又或,他仅是在自欺欺人。
他还是去医院做了骨髓穿刺,全程面无表情,做完以后,才发现手心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湿汗。
医生说至少两天才能出结果,让他调整好心态,先回家等通知。
于修夏搭了地铁回去,那天并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去学校,整个人有些恍惚。
但只要陆辰在家,他又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让他担心。
于修夏决定,这件事还是先瞒着陆辰。
周末,于修夏不用去学校,酒吧的兼职也暂时辞掉了。
他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窝在沙发里看书。
洗好的白衬衫被阳台穿过的风吹的左右摇摆,于修夏盯着看了好久。
晚上七点多,手机响了一下,他条件反射性的捞过来看。
是医院的骨髓穿刺结果单。
于修夏眼睛有点发晕,反复确定信息的真假,心里是麻木恍惚的,没有一丝实感。
几分钟后,他颤抖着双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有人接通,“喂”了一声。
于修夏沉默了。
“是嘉嘉吗?”对方问。
“是。”于修夏咬字很重。
老婆婆当时给他留下这个号码时,他没想过真会有打开她的那一天。
“孩子,咋了啊?”
于修夏好半天才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残缺的意识慢慢回笼,声音却不似他自己的了,他想确定陈琪的死因。
“琪琪啊,白血病,这劳什子病害死人嘞,咱家就是这个命,你姥爷也是这样走的,还有你上面那个姑……”
“啪”的一声,手机落了地,于修夏头脑轰隆作响,老婆婆再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催了命的响,于修夏怔怔的捡起手机,全身经脉血液凝固了,哪怕一个很微末的动作,都要透支完他仅剩的意志力。
他下意识的以为是陆辰打来的。
“于修夏。”手机那边喊着他的名字,呵笑了几声。
于修夏猛的清醒:“陆天?”
“嗯,是我。”陆天继续笑着,“好久不见啊。”
“你打电话做什么?”于修夏没心情跟他拉扯,“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等一下——”陆天跨着大步,打开了卫生间门,“听一听这是谁的声音。”
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吐咳嗽声刺进于修夏的耳膜。
“听到了吧。”
于修夏一言不发,电话那端的呕吐声却还在响着。
一会功夫后,陆天来到一个包间外,把手机贴近门缝。
女人的尖叫声,酒瓶子的坠地声,男人的嗤笑声,乱糟糟的,可于修夏还是清晰的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污言秽语:“陆大少呢,又去吐了?”
“你他妈灌了他那么多酒,谁能受的住!”
“放心,玩玩他,又死不了人。”
“看到陆大少跟只狗一样让我们耍,我他妈太兴奋了!”
“我之前还挺佩服他的,谁他娘的知道他是个基佬,被个男人迷的团团转,那玩意是多缺.洞!”
“操,恶心死了,想着要跟个同性恋合作,恶心的吃不下饭!”
于修夏木纳的摇了摇头,想扔掉手机,但很快,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抱歉,今天喝的有点多了。”
是陆辰。
“哎呀,陆总,酒量还是可以的嘛!快过来,接着喝!”
于修夏用力的攥紧手机,眼睛布满了红血丝:“陆天,你在做什么!!”每说一个字都要咬碎自己的牙齿。
“陆辰最近接了一个单子,在陪客户呢,刚才喝了不少白酒,吐过一轮了,我当时可站在他身后看着。”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狼狈,吐的真他妈脏。”
“也真他妈能撑,啧啧啧,还在喝,不怕胃穿孔吗。”
于修夏双手攥紧了拳头。
“这可是陆辰啊,被人这样戏弄侮辱,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就为了一个月几万元的订单,够他一双鞋的钱吗?”
“于修夏,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陆辰才这么任人作贱,才这么卑微可怜,我看着都心疼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为了个男人,头都低到地底下了……”
“陆天!!”
“怎么了,不乐意听,不敢看?”
于修夏脸色苍白,突然哈哈大笑几声:“你才恶心吧。”
心里的怒火已经把他彻底点着:“你他妈才是那个最恶心的人吧,你以为这样就能击垮陆辰了?别蠢,陆辰永远是陆辰,你死一百回再投胎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
陆天怔了怔,没想到于修夏会这么暴怒:“你个杂种——”
“杂种?”于修夏笑了,气的心疼的失去了理智:“你连个杂种都不如吧,臭水沟里野狗都嫌脏的垃圾,知道吗,跟你没什么两样。”
“陆天,你要是再敢对陆辰做出什么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天额角冒出了青筋,吃惊于修夏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放过我,于修夏,你有种啊。”
“陆天,我说到做到,我会杀了你的。”于修夏眼神幽暗,表情阴狠,“你记住,今天开始,你最好别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见你一次弄你一次。”
陆天蓦的顿了一下,哪怕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于修夏的阴鸷和低气压,有那么一瞬间,他被震慑住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电话挂断了。
陆天定在原地,好半天,抬头看了一眼包间的大门。他其实没想这样对待陆辰的,是陆辰自己太不知好歹。
“对,是陆辰先背叛我的,为了那个杂种,是他……”陆天又笑又怒,哆嗦着手,坐进车里,把车打着了火。
陆辰此时刚灌下几大杯干红,肚子里烧的厉害。
包间里坐着的都是他还在陆氏时,吃过他不少闭门羹的人。
他当时联络上这个单子的时候,就知道这几个人不怀好意,但无奈包装公司规模太小,业内没有丝毫影响力,暂时找不到其他客户合作,公司要发展,员工要吃饭,无非就是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他能听得。
世人最爱看的就是神的坠落,玫瑰花的枯萎,和天之骄子陨落人间。
看够了,没意思了,就好了。
在陆辰转身往卫生间走去的时候,一个啤酒肚男人喊住他:“陆总啊,我说,你跟老爷子认个错得了,不就是个男人吗,玩玩算了,多大点事,搞的众叛亲离不是陆总会做的事啊。”
“几万块钱的单子,陆总喝成这样,咱都看不下去了。”
陆辰回了一下头,表情僵硬:“李总,热闹看够了,见好就收。”
“合同你要是不想签,我找其他人。”
男人看着陆辰阴沉的脸色,干笑了起来。
说白了,他们只敢在背后编排陆辰,真在人跟前,还是有所收敛的。如他们所说,陆辰随时都能回陆家,该看的也都看了,不敢做太绝。
“签签签,陆总的面子当然要给”,男人开了一瓶生啤,“今儿就是想摸摸陆总的酒量,来,把这瓶吹了,我马上签。”说罢,将合同拉到自己跟前,手里捞了支笔。
陆辰扯了扯嘴角,接过生啤,仰着头一口气喝个净光,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才颤巍着身子,扶着墙,一点一点走出包间。
来到卫生间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扑通”一声跪在陶瓷地板上,对着马桶,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于修夏的电话这个时候打过来了。
陆辰缓了好一会才接通,声音哑的厉害:“喂,哥……”
于修夏的声音比他还哑:“陆辰,你在哪?”
“嗯?”陆辰轻笑了笑,“跟孙小决他们在一起呢,说我有了媳妇忘了娘,压着我喝酒呢。”
于修夏沉默了,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抓在掌心里,扯的生疼。
“好了好了,哥,我说谎了,我在工作呢,要晚点回去。”
“陆辰……”
“我在。”
“很晚了,回家吧。”于修夏的声音开始哽咽。
陆辰吓了一跳:“于修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于修夏捂着心脏的位置,觉得真疼,怎么会那样疼,疼的他快要窒息了。
他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血丝顺着掌纹渗出,不知用了怎样的意志力,他终于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狠抽一口气,说:“我没事,我就是……”
“突然……想你了。”
最后几个字从嘴里艰难的吐出来后,“吧嗒”,“吧嗒”,手机溅落出几滴鲜血。
于修夏抬起手,死死的堵住鼻子,血顺着指缝流到手臂里,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