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最终默许于修夏继续来找他,原因很简单,于修夏安静,还能兼顾给他做个夜宵什么的,他不亏。
陆辰让保姆在书房多放置了一个书桌,晚上时,两个人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再过几天,二中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试,于修夏临阵磨枪,掏出一本理综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疯狂刷题。
经过陆辰这段时间的辅导,于修夏物理和化学这两科及格已不成问题,数学发挥不错的话,能考出100 ,这样的成绩,他已然满足。
他挑出几道大题,凑到陆辰身边请教,陆辰正在解往年奥数比赛的“疑难杂症”,也就是最后一道高分题,他现在已经不刷基础试卷了。
好在大佬没有对他眼里的学渣太过鄙夷,十分耐心的给他讲解步骤,罗列公式,算出了最终答案。
陆辰自己做题囫囵,经常省略一些他以为没必要的步骤,但对于修夏这等寻常人而言,那些省略的地方恰最重要,所以,他给于修夏讲题从来按部就班,不跳过任何细节。
这也是于修夏后来才慢慢认知到的。
每每这时,于修夏总会认真的盯着陆辰的眼睛看,游梭到他高挺的鼻梁,来来回回,大胆又小心。
陆辰用水笔抵在于修夏的额头,居高临下的回望他,眼神冷冽严肃:“你听题用眼睛听吗?”
于修夏收回目光,乖乖回了一句:“我用心听啊,再用脑子记。”
陆辰冷呵一声,推开他,坐回椅子,留给他一个傲娇的背影。
于修夏抿了抿嘴角,不知道自己开心个什么劲儿。
上海的春天越来越近,昼渐长,夜渐短,学校宿舍关门推迟了半个小时,于修夏不好总赖在陆辰这里,只偶尔留宿。
陆辰对此没什么明显态度,他爱走走,爱留留。
这样过了几天后,二中摸底考试总算结束,于修夏考了班级前十名,进步幅度很大,他心里高兴,首先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陆辰。当然,他并没有其他人能分享。
很快,陆辰回复:[还不错。]
于修夏像是被泼了一盆温水,不冷不热,就是磨人,不禁思索,他这样跟讨糖吃的三岁孩子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为什么偏就稀罕跟陆辰讨。
这种不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他照例去学校大门口等陆辰。
并没有等到。
几分钟后,陆辰给他打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去一趟吴泾镇,应该要不了太久,于修夏可以先去公寓等他,不想等也可以。
于修夏想等,也想今天不回宿舍。等不到陆辰,直接睡在公寓得了。
他是坐地铁去的,比平时晚了很多,去到公寓时已经晚上九点半。
他惯例进了公寓大门,往电梯方向走,刚走几步,蓦的停住脚步。
走廊的拐角处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黄毛,听到动静,朝于修夏看了一眼。
于修夏直觉不好,后退几步。这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还真他妈是你啊。”
于修夏转身,看到玻璃门旁正站着许久不见的陆天,脑子一个激灵,最后只剩一个“跑”字。
他猛的推开陆天,朝外奔去。
陆天见状,骂了一句,对那群黄毛大吼:“操,给老子追啊!!”
于修夏对这一带还算熟悉,抄近道直接绕进一条小路。
陆天等人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于修夏故意拖他们,路线跑的曲曲绕绕,想把人给甩掉。
但终究抵不上他们人多,于修夏最后被堵进一条小胡同里。
好在,只有陆天跟一个花臂男追上了他,其他人早被他绕掉。
两个人,他完全能应付。
于修夏抄起角落里不知哪个熊孩子放的用来跳墙的竹竿,对着膝盖,“咔擦”折断了一截,对着俩人飞冲了出去。
他一竿子闷在花臂男后背,一脚踹在了陆天的小腿肚上,眼睛赤红,额角的汗水滚到了下巴里。
陆天傻愣片刻,被他短暂的震慑住,但很快反应过来,攥起拳头砸向于修夏的脑袋。
于修夏灵活躲过,手里的竹竿“哐当”一声,被花臂男顺势扔出老远。
陆天得意:“于修夏,我看你他妈今天还能往哪躲!”
于修夏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躲他,学校里,陆天不敢太张扬,找不着机会堵人。学校外,虽知道陆辰给他补课,碍于李叔在,也找不着机会下手。
今天,好不容易看他落了单。
于修夏跟花臂男缠打在一起,陆天绕到他们身后,想还回于修夏踢他的那一脚,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天接起:“喂,辰儿。”
“哦,等会再说,我他妈在削人呢!”
于修夏把花臂男踹出老远,抡起拳头,快跑了几步。
陆天见形势不对,一边接电话,一边朝他们走了过去:“妈的,先挂了,我处理完这杂种就去找你!”,接着又补充:“今天这事哥谢谢你,这小野种狡猾的很,不是你帮忙,哥这口恶气不知道要瞥到什么时候出。”
于修夏的拳头蓦的僵住,他茫然的回头看向陆天。
巷子里透进几束幽暗的路灯,映进于修夏猩红的眼眶里,使他看上去格外可怖。
陆天定住。
花臂男倒是清醒,趁于修夏迷瞪的功夫,抬脚朝他腹部猛踹了过去,于修夏被踢出老远,半跪在一个垃圾桶旁,吃痛的皱起眉头。
花臂男乘胜追击,拳头雨点般砸向于修夏。
于修夏躲过,身旁的垃圾桶“哗啦”一声,不堪重负,被花臂男砸倒,里面的垃圾悉数洒在了于修夏身上。
“操!!”花臂男捂着鼻子跳开。
于修夏的神志终于扯了回来,用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脸,全然不顾自己的狼狈模样,缓缓起身,捡起地上的竹竿,闷在花臂男身上,又飞快跑到陆天身边,抓住他的脖子,迅速踹两脚,跑了。
前后不到两分钟,陆天和花臂男还没从垃圾桶散发的馊味里回过神,于修夏就逃出了巷子。
“妈的!”陆天回过神,“给我追!!”
于修夏这时已经跑到巷子口,远远的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停住脚步。
不多会,陆辰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看了于修夏一会。
于修夏不想看他,别过目光。忍不住,还是抬了头。
陆辰已经走近他,因为背着光,于修夏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缓慢转动。
理智告诉他,快跑,陆辰耍他,帮陆天堵了他。
行为变得迟钝,也许,这是误会,陆辰是来帮他的。
他踌躇不前,不知进退,又满腹委屈。
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陆天带着那群人追了过来。
他刚才泄愤一样踹陆天的那两脚,牟足了劲,陆天已经被他彻底激怒。
于修夏头脑瞬间清明,他瞟了陆辰一眼,说不出是责怪,失望,还是愤怒,但绝对是不信任了。
他不确定,一点都不确定陆天追过来,陆辰会帮谁。
仅或,他只是不敢确定。
陆辰已经走到他身边,眼神落在他脏兮兮的衣服上,愣了几秒钟,抬起胳膊。
于修夏想推开他,怕他嫌脏,自己躲过,而后,头也不回的朝另一边走去。
先走几步,又跑了起来。
陆辰的胳膊顿在半空中,无处安放一样,最终放下。
陆天已经追出来,看到陆辰,大喊:“辰儿,你丫杵那干嘛,帮我逮人啊!”
不知跑了多久,于修夏渐渐体力不支,扶着一处路灯杆子,歇了会气,默默的颓坐了下去。
明明被花臂男踹的是腹部,他却觉得心口很疼。
他枯坐了一会,不断朝后张望——空无一人,陆辰并没有追过来。
不是现在没来,是今天没来,明天没来,后天也没来。
距离于修夏被陆天围堵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腹部的淤青也淡了许多,陆辰并没有跟他解释过什么。
而他跟陆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以前。实际上,若非于修夏主动,陆辰是不怎么会搭理他的。
那之后,于修夏没再去学校门口等陆辰,也没再去公寓,陆辰像是他去不去无所谓一样,以前等他一起放学,现在自己离开。
于修夏此时终于觉出点什么来——他不只想跟陆辰做朋友,可陆辰却连个正常的朋友都不太乐意跟他做。于他而言,于修夏可有可无,做个朋友无妨,不做他也不缺。
意识到这一点的于修夏,说不清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滋味。他不会喊疼,不会诉苦,只有无名的委屈在心里生了根一样,盘根错节,起伏跌宕。
他第一次希望有人能哄一哄他。
事实上,却是连自己都懒得哄一哄自己。
沉郁了几天后,于修夏重拾心情,调整好状态,嘲讽自己真是越活越矫情,哄什么,让谁哄?又不是没跟人打过架,又不是没被人打过,又不是没有一个人这样孤零零的……屁大点事,值当他这样低落?
那就不值当吧。
他把陆辰之前给他穿的那条手串扔在了宿舍的公用抽屉里。
顾逸看见了,奇怪的问:“修夏,咋了这是,跟小女朋友吵架了?”
于修夏之前都是把手串放到床头的小木盒里,没事就拿出来看,宝贝的很,这么扔了,顾逸猜测,铁定是小情侣闹分手了。
于修夏没心情回答,抱着一大堆资料书朝宿舍外走去。
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上海的春天,空气潮湿,于修夏的心情跟拧过水的毛巾一样,湿答答的残着余渍。
他打开铁闸门,余光里瞥到不远处的墙根,正亮着点点星火,心里猛的一震。
但很快,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手指不自然的攥紧书本。
只走了那么几步,身后的人喊住了他:“于修夏……”
“有空吗,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