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局。”
在一动不动目视江海关掉电视后,季余生冷不丁叫道。
“哎。”江海转身将遥控放到自己身后的桌子上,应声。
“学校里那些差生为什么怕你?”季余生口中的差生指的是当年一门心思给他找不愉快的群体。
江海无辜地耸耸肩,坐回椅子上:“我怎么知道。大概因为……我是学生会的风纪委员?”
“你觉得那些人会在意学生会扣分?”季余生侧过身去看他,一副“你把我当傻子耍呢”的表情。
“好吧,瞒不过你。”接受季余生审讯似的目光,江海讪讪抬起手臂做出投降姿势。
季余生不言语,继续盯着他,好似要将他脸上盯出朵花来。
“这硬要说的话,就得从我初三留级说起了。”江海勉力支撑了五秒,坦白了。
“说起你初三留级,你一直没给我解释个中缘由。”季余生当年没问,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而那股好奇劲,在此时此刻喷薄而出。
“季律师,这好像不太公平。”江海一反常态地改口称呼,引得季余生意外地轻轻挑眉。
“哪里不公平,江局长?”
江海翘着二郎腿坐姿散漫,却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要我告诉你我的私事,那么我们之间应该以什么身份来进行这场谈话呢?”
好家伙。
季余生被他这番话梗住,垂头略一思索,以提议式的语气说:“刚认识不久的邻居?”
没承想,江海竟顺着季余生的话点了下头:“那就新邻居。”
季余生有些不解,面上不显山露水,一言不发。他看江海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既然是新邻居,讲点这种增进关系的陈年往事也无可厚非。但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江海朝他中肯地笑了笑。
他话音刚落,荀太青就推门而入。
“局,苹果。”荀太青将盛着苹果的小瓷碟递给江海,甚至还帮他削好了皮。
“不是给我,给季律师。他是伤员,需要补补。”江海起身站到一边,轻启下巴指了指季余生。
季余生总算知道荀太青洗个苹果为什么洗了这么久,感情是历经了完整工序。
他接过苹果,江海就带着荀太青离开病房。走的时候是由垫后的荀太青轻轻地带上门,江海真的宛如恢复公事公办的警察,短短十几分钟内变了个人似的。
季余生看不透,干脆不去想。可他刻意不去想,在大脑机制运作下,他越会被动去想。
相对于备受困扰的季余生,茅塞顿开的江海就格外愉快轻松。
就像做题一样,找对方法,处处都是通路,怎么走心里都有底。
江海被回忆里跟李锋谈话后的顿悟再次提点,他跟当年的自己一样意识到,要拉近季余生的关系,靠强扭西瓜是很难有大突破的。对待季余生,就只能顺着他的脾性,按着他的节奏,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他之前是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性急,忽略了至关重要的这一点;往后,他不会再出差错了。
“局,接下来怎么走?”
荀太青和江海回到市局,后者不慌不忙让他把各区所长和刑侦要员联系过来开会。
“你还是别老局来局去的,听着怪别扭。也别喊江局,像以前那么叫吧。”江海手里拿着一支还剩半管墨的黑色签字笔,面前摆着一沓A4纸。
顶上那张画满潦草无比的关系网,混迹好些密密麻麻的狂草标注。无疑是出自江海的手笔。
他和荀太青已在偌大的会议厅准备就绪,亟待各部门要员就位。
“好嘞,头儿。”
刚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张昭就听到匪气无比一声吼。他面部表情略有抽搐,进去无比自然地抽开二把手的座位坐下。
“您这是打算恢复土匪帮了?”他瞟了一眼江海笔下压着的纸页,还有心情跟江海调笑。
“哪里的话?我是正经人,干文明事。”江海抬腕看了一眼表,颇不耐烦地以指节有节奏地叩起桌面,“还有十分钟会议开始,剩下的人怎么还没到?”
荀太青坐下以后就没有停止过敲键盘。他调出交通枢纽略缩系统,果不其然在中心大道那里看到了拥堵信息,机场图标频频闪烁一个黄色亮点,那是他们派去的人发信号的标志。
“陈安暴露行踪,蝮蛇组织有动作。机场大概率有伏击,老唐发信号了。”
张昭也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挂断,给江海报告:“您料的不错,上次大型爆炸案锁定的嫌犯又出现了,在中心大道的十字路口,那里车流量和人流量最多。又是一个吸引咱们注意的靶子,小叶说季律师所在的医院附近有可疑人员出现。”
江海当机立断,放下笔率先离开会议室:“会议推迟,老张带人加强医院戒备;老荀通知付晓清安排应对十字路口,跟我一起去机场活捉陈安。”
“现在过去,恐怕来不及吧?”荀太青嘴上这么说,追随江海的步伐不慢反快。
“放心,来得及。”江海胸有成竹一笑。
这会儿他们已走到回景华后开的那辆黑色越野车旁。
江海伸手指了指天空,钻进驾驶室:“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雷暴雨警示,航班推迟。”
荀太青刚关上车门,轰隆的雷声蓦地炸响,紧接着,惨白的闪电照彻细密雨幕笼罩的景华,瀑布般的雨声如战鼓擂响,不绝于耳。
“若陈安执意要送命,走便是。”江海狂妄而稳操胜券的声音盖过了车外的雷雨声。
他一脚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鸣着扬起一米高的泥水溅上车窗,随即被不断降落的雨洗刷干净。
黑色越野钻进暴雨,绝尘而去。
元明律师事务所——
袁明和一个黑条纹西服的男人各占据一方沙发。
全玻璃的整墙落地窗阻隔了外界重重砸下的雨点,在玻璃的另一面不断打出豆大的透明水珠。
水雾模糊了鸟瞰的城市一景,厚重的乌云将微薄的天光密不透风尽数挡回去,明明是上午的景华看上去如同处于幽谧的薄暮——不过是没有霓虹灯,只有危险蛰伏的薄暮。
宽阔的办公室内,气氛甚至比室外的黑云压顶还要压抑凝重。
那西装人戴着一副单边金丝眼镜,姑且称他为单金。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袁明作出回应,姿态放松得好比坐在自己家。他手边的沙发扶手还靠着一根铂金蛇头的黑色鳄鱼皮手杖,一种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中世纪贵族的装饰性、象征性手杖。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代表你有拒绝我的权利,袁先生。”单金显然使用了变声器,儒雅温和的男声取代办公室濒临峰值的沉闷。
那种沉闷让袁明的心跳愈发紧凑,似乎要让他的压力随着那种沉闷一起突破顶峰。
按理来说,单金的打断能给袁明一定缓和的空间,至少让他回口气。
事实上,袁明的状况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糟糕了。
“单先生,您这是在威胁我?”办公室里暖气很足,袁明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任谁在这种被动局面,脸色都不会好看。
“威胁这话有点难听,我们只是给你们提供了唯一选择罢了。选或者不选,在于你。”单金轻轻笑起来,低低的声音富有磁性,像猫尾扫过波斯地毯,伴随着电流的微弱沙沙声。
“什么叫我们?如果我不选呢?”袁明梗着脖子回答。
单金轻蔑的态度激怒了他,好像他是一只一捏就死的蚂蚁,此刻坐在这里跟他讨论,只是把他放在手心,图新鲜好玩。
“我们给景华,不,全世界的律师机构都下了禁令。谁敢聘用季余生,谁就是跟我们宣战。”单金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点。
他单面的那只镜片反着冰冷的利光,直刺进袁明的眼里。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是□□?”袁明握拳的手紧了又紧,颤抖的肌肉表明他此刻害怕的真实心理状态。
“与你无关,做好你的任务就行。有句老话,袁先生一定听说过吧。”单金拿起手杖站起,拇指抚过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蛇头,“好奇害死猫。”
说罢,他脚步轻轻地推门离开。
徒留袁明一人瘫坐在沙发,冷汗涔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