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2014年末了,南方的天气,一阵秋风一场寒。11月下旬的一天早上,气温速降到10度左右。
省实初中部门外,大家一边呵着冻僵的手一边跑进校门,同学们纷纷穿上加绒的冬装校服和毛衣,更有甚者,已经在家人提前准备下穿上了羽绒校服外套。比如一向怕冷的唐晔。
当唐晔裹着羽绒服和围巾、骑着自行车到达校门口时,同学们已经在前门广场绕着圈跑步,他又迟了几分钟。他停好单车,有礼貌地请门卫开了门,就低着头绕开晨跑的同学们、贴着围墙边径自走进教学楼。
初一到初三、十几个班的人一边喘着气晨跑一边侧目看着这个“幸运儿”,一边小声感叹“真好命啊,迟到还不用跑步”,“又是那谁、初一3班那个呗,上星期数学竞赛上台领奖了啊”,“听说他次次考试都满分,老师都不管他的”,“为所欲为啊”,议论纷纷。
同学们最多就过个口嗨,但这些话却隐隐约约传进了站在旁边的一位穿着紧身运动服、高挑艳丽的年轻女教师耳中。
她叫梁小贝,是本校高中部的体育教师,因家里亲叔在教育局任职,刚好分管人事这一块,所以从大学本科毕业就有资本进入这名校的高中部当体育教师,也是独一份儿了。因身材面容姣好,颇受高中男生们的欢迎,同事们也从不会得罪她。这几年年年评先争优都有她一份儿。
这个周四周五,区里举行田径比赛,由于初中部有名体育教师被抽调到区里帮手当裁判,又有两名教师带队,初中部体育教师严重不足,向高中部请求人手代两天课。这热心的梁小贝便一口答应了过初中部帮两天忙,得对得起自己这些先进不是?
此时晨跑差不多已经结束,队伍在一点点收拢,大家纷纷减速,按体育委员的口号站回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上做拉伸放松肌肉。
梁小贝随口问站在她前面不远正在做站位体前屈的几个同学:“刚刚迟到了又不马上放下书包晨跑、却敢直接上楼的那个男生,是谁?”
“那是三班的唐晔,他从不参加体育活动的。”她问的刚好是初一一班和二班的纵队,其中有个男生答道。
“从来不参加体育活动?谁给他这个特权?!”梁小贝声音里透着轻蔑。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答话。刚清点完本班考勤、从队尾走上来的初一一班班长何嘉南答道,“老师,他体质不好,申请免修体育,他们班主任知道的。”
“哼,这么严重啊?我当然会和他们老师说。”梁小贝从鼻子里哼出这句话。
何嘉南想想就没再说什么,反正要是这女老师一问就会清楚的。
今天降温,走廊风大,唐晔也懒得跑出教室找何嘉南玩,下了课就一直呆在教室后排自己的坐位上安安静静的、或是和前面的同学小声讲题。
第三、四节课是三班和四班的体育课。在体育委员的吆喝下,大家裹紧外衣,边抱怨着这个大风天、边揣上水壶下楼去了。唐晔等大家都离开教室之后才不紧不慢拿出平板,偶尔画上几笔,但更多的是看着窗外蓝蓝的天空发呆。
突然,教室的门被撞开。体育委员王梓君气喘吁吁闯了进来,打扰了原本的一室宁静:“唐晔,快跟我走!”
唐晔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快走,救人!”
唐晔更奇怪了,“救谁?”
“路上跟你解释,呼、呼、呼……大哥,你先跟我来。”他走到教堂后面、不由分说一把扯上唐晔的手臂就准备冲出教室。
唐晔前天晚上在家里摔了一跤,磕到后腰。虽然陈姨马上带他去看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好生养几天就没事了。此时被王梓君这样向前一带,他吃痛,便用力甩开王梓君的手,有点尖锐地喊道,“放手!我自己会走。”
王梓君也是无奈,他也不知他有啥毛病,此时也不敢用强:“大哥! 求你了,快走吧,三、四班40多条人命在你手里呢。大哥,皇帝!起驾!快点好吗!”一路上,王梓君都快急得脚底冒烟了,在他眼中唐晔还是那么满不在乎的慢吞吞向前走着。
不过虽然心急火燎、气喘吁吁,王梓君总算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大家到了操场,男生、女生分别各排成两列横队,男生由自己带着、女生由班长袁雅维带着,和四班的男、女生横队组合成男生班和女生班,分别由不同的老师上体育课。不远处的女生班还是由原来的陈老师上课,但今天男生班却换成一位身材高挑火辣的年轻女教师。她自称是来自高中部的梁老师,来代两天课。
当她笑咪咪地自我介绍完、并快速的点完名时,处于青春期开端的男生们还沉浸在本日小确幸中:美女老师啊,还穿得火辣辣的,今天有福了!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美女老师一声令下,“绕着操场跑步!”
“跑几圈?”有的人还敢嘻皮笑脸问。
美女老师神情一凛:“一直跑到你们班不交请假条、无故不上课的同学过来上课为止!”
大家左看右看,哪个班缺人了,没有啊,刚才不是报过数又点过名么?
王梓君与四班的体育委员对视了一眼,相对摇了摇头。王梓君便跟这新来的美女老师说:“梁老师,三班四班人都齐了,没人缺勤啊。”
“那这个叫唐晔的,怎么回事?”她敲着手里的点名册。
……
唐晔听到这里,便问:“你没跟她说我免修体育课吗?”
王梓君呼呼着说:“我当然说了呀!而且,本来考勤本上就备注了的,不用问都看得到呀!”
……
见新老师问起,王梓君回答说,“哦,他呀!老师不用管,他免修体育课的。”
“怎么回事?”美女老师冷冷地问。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不就咳嗽、身体不好呗,我只是体育委员,又不是班主任,人家同学有情况也不会向我讲啊!王梓君郁闷地想着,但终归没有呛出口。他记得开学不久他向班主任汇报晨跑考勤情况时,班主任曾说过这个同学不用算在体育活动的考勤名单里。此时他也只能这样回复这个新来的美女老师:“听说他身体有毛病……”
“就算是免做体育锻炼,那也得出席课堂吧?他是残废的吗?连下楼都不能下?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毛病!你,去叫他马上过来上课。其他人,向左转,起步,跑!跑到这位同学来到为止。”她的神情可一点都不像在说笑。
王梓君见事情不好,于是就飞快跑着穿过整个校园回到教学楼,把这尊大佛请过来灭老师的无名业火。
等两个人终于来到操场,别的男生们已经绕着操场跑了差不多五、六圈。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心里怨气冲天:“美是美了,但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连带着把平时颇为低调的唐晔也迁怒起来——老师叫你来你就快点儿来吧,累死老子了!
梁小贝见体育委员把人带到,也信守承诺,马上招手让同学们回来集合。等到大家排好队重新安静下来,她才颇为得意地说:“唐晔同学,你上课迟到了20分钟,也耽搁了所有同学整整20分钟时间。你说,要怎么罚你?”
唐晔向她点点头,有礼貌地说:“梁老师,您好。您今天第一次上课,可能不太清楚,从一开学我就已经向学校申请了免修体育课。我相信考勤本子上有备注,体育委员也应该向您说明情况了。”
“是吗?你有什么病啊?向谁申请免修?谁批准你上课时间不到堂的?”在大冬天里依然穿着短款运动外套和修身提臀健身裤、展示着自己优美体态的梁小贝,用下巴轻蔑地看着这个长发遮眼又高又有点儿驼背、穿着羽绒外套还裹着围巾的男生就觉得不顺眼。今天有这么冷么,用得着把自己包成粽子?一点儿精神气儿都没!她恨不得一桶水把他泼醒。
唐晔挑了挑眉毛。
梁小贝见他没马上答话,又想起今早听到的传言,便心里认同了他是由于学习成绩不错就为所欲为的说法,她得意地说,“我问你的同学们,每个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你一开学就是这么另类。同学,人有个性是好事,不过太有个性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早训迟到、体育课在教室偷懒,我相信你的同学们也不会乐于见到这样特殊地位的同学存在,对于大家都不公平。”
公平?这世界上真有公平所言?那能否公平地赐我一双父母?
唐晔抿了抿嘴,勉强解释道:“梁老师,我从小患有哮喘,无法剧烈运动。开学前,我家人给我申请免修体育科目时,已经按学校要求把近一年的医院就诊记录复印交到校医室了。这些是我个人**,我本来没必要当众说明。希望您不要拿我的事为难我的同学们。”
“听听,好大的口气!不要为难你的同学,当自己是大英雄是吧?是你自己想在教室偷懒!而且,我们学校的宗旨,一直强调学生保持良好的身体素质,像你这样体质的学生连入学体检都过不了关,学校是不收的。那你告诉我你又是怎么入的学?”
“那恐怕您就得问负责招生的老师了。”唐晔盯着她这张漂亮却挂满对他冷嘲热讽神情的脸,也冷冷回答道。
女生班的陈老师早就留意到这边的情况,刚好这时女生班准备分散队伍开展训练,趁她们换队型时,陈老师紧走几步赶过来,小声对梁小贝说,“梁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学校一向对学生身体素质要求颇严,但毕竟初中还是义务教育阶段,难免会有几名学生有些特殊情况。只要有三甲医院开具证明,还是能破例的。”
陈老师走到梁小贝身边耳语道,“据说这学生升学考时理科二项和英语全满分,学校专门争取回来的。上个月省数学竞赛,他这初一的和几个初三学生一起代表学校参赛,他也获得了省一等奖,实际得分比其它几个初三的还高。校长、主任都对他客客气气。您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梁小贝虽然眼高于顶,但作为一名教师,她也知道这类能给学校争光的学生的确会得到特殊关照,就像她带的高中田径队员有时候她也会私下关照一声他们的班主任,说“昨晚集训得晚,作业就请他们高抬贵手”之类。既然有同事这样说了,那她也就顺坡下驴,放缓了口气说:“好,那你像他们一样,做一下站位体前屈,拉伸一下后背,别整天弯腰驼背的,看着就没精打采。”
唐晔看出她的意思,也就只好照做。但他刚刚把腰弯下来一点,前晚撞伤的地方就像针刺一样疼痛,他连忙用右手按住腰部伤处,左手撑着大腿让自己缓一下,再慢慢站直:“老师,我做不了。”
在一旁的陈老师心想:你好歹就做个样子拉伸一两下也好啊!这学生牛啊,连老师给的台阶下都不愿下是吧?
梁小贝再次冷笑道:“这位同学,医生只是说你不能剧烈运动,让你做个拉伸,你的心率和呼吸频率就能去到中等运动水平是吧?你也别侮辱我的专业好吗?”
唐晔答道:“我前晚在家摔了一跤磕到腰了,所以今天真的弯不下去。我这样说,您不信吧?”
这下子不但梁小贝在笑,连长跑完、做完拉伸在喝水的男生们有的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有人说,“借口真多!”“还真是凑巧啊!”人群里小声议论着。
“是真的很凑巧……”唐晔无奈回答。
他想起前晚的傻事:那晚他在楼下有浴缸的那间浴室泡完澡,陈姨千叮万嘱让他擦干身体特别是脚、穿好浴袍再上楼梯,就是担心他这个运动白痴会因为脚湿而滑倒。结果脚干了、拖鞋也干了,上楼梯时,却被浴袍带子绊了一下,他用左手一扯楼梯扶手想稳住自己、但用力过猛,整个人向左侧一歪,后腰重重磕在扶手上,登时被磕得头脑一片空白,跪坐在楼梯上疼得半天喘不过气……还好当时手握得紧没滚下楼梯。后来马上去了医院、医生说不严重,涂药静养几天就行。昨天早晨起床觉得好了很多,不像刚才那样拉扯到的也不会疼,就没有请假不来学校。……现在想来,真是被笨手笨脚的自己蠢哭。
他想到这个,嘴角不由得向上扯了一下。
但是周围的人眼里看到的只是,老师给你台阶下你不下,老师批评你,你还回嘴,还偷笑。呵呵呵呵……这个理科大天才可真是给脸不要脸啊!死定了你!
梁小贝一边冷笑,一边从站在她身边战战惊惊、准备随时安抚她降火气的三班体育委员王梓君手里、一把抢过他喝水的两升大水壶、向前一步一把把整壶水照着唐晔的头兜头淋了下去。
这一淋,世界都清静了。
同学们惊呆了,虽然有的人看不惯唐晔平时酷酷的、也有人眼红妒忌他的好成绩,刚才看到他被老师批评还挺爽的。但现在被老师这样兜头兜脸淋水,似乎……挺惨的啊!
陈老师也目瞪口呆,天啊,梁老师果然是上头有人!这算是侮辱学生人格了吧,不怕学生父母告你么?
梁小贝哼了一声,淡定地把空了的大水壶递还给王梓君。
虽不能称南粤这十度左右的气温为寒冬腊月,但降温第一天户外的风很大,这一两升凉透了的水从头淋下来,顺着唐晔的发尖、棱角分明的眉毛、瘦削的脸颊,再沿着脖子流进身体里,他仿佛整个人掉进冰窖,被严寒包裹着。他用尽全力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都似乎凝结成冰珠,连从牙缝里逸出的声音都冷得发着抖:“老师,满意了吗?”
梁小贝瞪着他正还想说什么,忽然,一件校服兜头把唐晔的脑袋笼罩起来,把两人之间能杀人的视线隔绝开来。
只见是国庆节后才从京城转学过来的初一四班的那个高挑女生,从几十米外的女生队伍里冲了过来,迅速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把唐晔紧紧包裹住,然后双手有力地扶着已经冷得身体僵硬的高瘦男生的肩膀,架着他向操场外走去。
“张宇,你去哪里?”陈老师见自己带的学生要走,连忙问道。
“哎,干什么?给我站住!”梁小贝也同时向他们喊道。
脚步是定住了。只见这个叫张宇的女学生缓缓转过头,盯着梁小贝老师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下场一般,用陈述的、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说道:“你找死。”
然后,这一男一女两位同学一步一步离开大家的视线。没有人再敢询问他们一下。
两位老师不再交谈,各自整理着队伍上课。但其实并没上很久,校长、教导主任、以及初一三、四班的两位班主任一行四人就来到操场。校长先是勉强一笑算是向同学们打了招呼,然后梁、陈两位体育老师便跟着校长离开了。教导主任让三班长袁雅维带齐女生们在不远处做着刚才的练习,而让男生班集了队坐整齐,两位班主任一左一右站在男生队伍两边。
教导主任让两个班的体育委员讲讲刚才的情况。王梓君看教导主任的脸色,也不知是向着哪边的——毕竟简单看来好像是唐晔同学不尊重梁老师在先,梁老师欺负唐晔在后。他便索性一五一十把整件事情说清楚。四班的体委也补充说明几句,他们两人把始末都交代清楚了。讲完后,主任又问同学们还有没什么要补充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摇了摇头。主任便让两位班主任看着同学们,自己急匆匆往办公楼方向走。
主任一走,虽然班主任还在,却也禁不住同学们嗡嗡的议论声了——事实上,两位班主任也在交头接耳。她们小声交谈了一两句,忽然想起,今天那么冷,体育老师也不在,我们在操场上凑什么热闹呀!干脆就各自吆喝着自己班的学生,集结好队伍回教室自习。
袁雅维快走几步,赶上了队伍前面自己班主任冯老师,亲昵挽着她的手臂问:“老师,现在啥情况呀?”
“啥情况,你们看着的,还来问我?我比你还懵呢!”班主任和她的关系一向很好。
“我是说,那个梁老师,还有唐晔,现在怎么样了。”
“唐晔回家了。刚才门卫打电话上来我都惊呆了,说我班有个学生像掉水里似的全身湿透、冻得脸都青了又没衣服换,我说赶紧放人在门口打个车送他走。不是有个四班女生主动要求陪他回去么,我就跟她老师说了,又报给主任。……现在如果校长认同了同学们的说法,那梁老师那边定是要处分的。但这事可不简单……”
“啊?但梁老师泼水给唐晔这个事实,我们两个班都亲眼看到了呀!而且刚才唐晔也说了自己身体不好,有哮喘,她还大冷天给人兜头兜脸浇冷水,真是!都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冒发烧……”袁雅维不知不觉就透露出对这个男同学的担忧。
冯老师看了她一眼:那男孩除了运动不行、不太开朗,但头脑又好成绩又好、刚拿了数学竞赛一等奖,长得又帅,又有艺术才能,听说上个月本班获第一名的那版班级墙报是他画的……冯老师知道班里其实蛮多女生暗恋他,青春期女孩子的心思她懂。恐怕这袁雅维也早就芳心暗许了。
她的心突然一动,小声的在她最信任的学生耳边说:“雅维,我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
“老师您说。”
“等下中午放学你赶紧跑去饭堂吃几口饭,然后快点去唐晔家看看情况。但你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因为学校现在对于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我去到见到人家家长,人家肯定要我表态的,这个,冯老师可不敢把小心思表露出来。
“去他家见家长……要我去看什么情况?”袁雅维一边听冯老师说一边想入非非,去喜欢的男孩的家里?他住哪呀?他的家是怎样的呢?房间怎么样子的呢?对了,他要是冻病了,会不会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自己是不是可以亲手照顾他?要端着开水给他吃药吗?他睫毛好长,脸很好看……还有刚才他好像说腰受伤了,要不要给他上药什么的?啊对了,肯定也有家长在呀,是他爸妈还是爷爷奶奶呢?真害羞,今天穿着这么肥大的校服……
冯老师暗暗翻了个白眼:“就是看看他有没有生病、家长的态度是强硬还是温和看起来有商量。人家家长问起你就说是你关心同班同学的身体所以来的,其它不知!尽早发信息告诉我。快去快回。”她故意忽略掉袁雅维的小心思:你还有心情思春呢?!老师我都心烦意乱了。
“哦……那您把他家地址告诉我。”
“我记得学籍表上,他家地址是珠江新城那儿的,但上次和他聊天,他说平时住在东山,离学校不远,骑车来学校好像就十分钟左右,可能他爸妈在这附近还有房子。具体你发信息问问他。记得是以同学的名义说想探望一下。还有,毕竟你一个女孩子去男同学家也不安全,叫上王梓君一起,不过不要跟王梓君解释那么多。”
啊,还要我自己问他呀,那万一他在信息里一口回绝说不用了自己没啥事,那我不是就没机会去他家了?哎,我究竟是想他生病还是想他没病呢。她突然想到一个人:“老师,这样吧,不用王梓君陪我了,我去叫一班的何嘉南吧。您知道何嘉南和唐晔关系很好吧?”
冯老师点了点头。她的确多次见过这两个男生一起在走廊里聊天说笑。
“我和何嘉南是小学同学,熟得很,有他在,您放心。而且何嘉南和唐晔这么熟,应该知道他家住哪,那就不用发信息问唐晔,影响他休息了。”
“好,那就最好了。你等下了课马上叫上他赶紧吃完饭就尽快过去。下午2点前回来,别影响下午的课。”
“好,我知道了。”
下课铃一响,袁雅维就准备冲出教室。她好朋友黄萌萌叫住她:“去哪?”
袁雅维支支吾吾。
黄萌萌凑近她:“你去找唐晔呀?”
“谁说呀!”
“我还不知道你?!你自己去找他吗?去他家?怕不怕不安全啊,要不我陪你?”
“不用不用,我叫何嘉南陪我去吧,他们俩比较熟。”她说完,急匆匆就想走。
“哎哎哎,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把人家书包也送过去吧,比较名正言顺些。”
“哦哦,对!”袁雅维来到后排唐晔的坐位上,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心里甜丝丝的。他的字真好看!他的笔袋好好看呀,书包收拾得好整齐,还有淡淡的香味,真好闻。这蓝黑色的书包好好看啊,这什么牌子的?设计得真好,回头问问他在哪买的,好想要一个同款不同颜色的。
“啊,要快点了,要不何嘉南走了。”袁雅维刚背上唐晔的书包冲出教室门,迎面撞上一个高高的男生。“何嘉南?”
“刚才一下课,郑风一见到我就告诉我你们体育课的事了。”何嘉南也看清是她,压低声音说。
郑风在前些天何嘉南的生日派对上认识了唐晔。他四班的,所以刚才亲眼目睹了整件事,但一个学生还能做啥,只好一下课就赶紧过来悄悄告诉他们的大佬何嘉南,让他拿主意。
“那太好了。我现在想去看看他,你知道他家住哪吗?”朋友多就是好。
“只知道大概方向,离东湖公园很近,之前说去但一直没去成,我发信息问了他但好几分钟了他都没回复,我刚刚又叫何柏文去问了他哥。”
袁雅维记起何柏文和唐晔的哥哥也刚好是知行的同班同学。她忙说,“太好了,那我们先去拿单车吧。”
当他们俩按照何柏文回复的信息,找到唐晔家所在的楼盘时,着实吓了一跳:高大的深色门面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块鎏金的画,分别位于入口的左右两侧。左边的门牌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高雅地挺立,仿佛正在向着天空展翅飞翔。而右边的门牌上则刻画着一棵古老的松树,其枝干弯曲有力,树皮上的纹理仿佛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走进大堂,淡淡的木质香氛弥漫在空气中,宽敞的空间里,光线透过精美的吊灯,营造出一种宁静而高雅的氛围。玫瑰金的装饰条、华丽的壁画,以及每一件家具的摆放,都彰显着开发商对品质的极致追求。两人相视,都在对方眼里读到惊讶。
深色大理石前台那儿等候着的两位笑得很温柔的小姐姐,有礼貌向他们问:“你们好,请问找哪位?”
“呃,你们这里有户人家姓唐的吗?”何嘉南犹豫了一下。
“是的,请您两位在这里登记一下,方便我们向住户通报,非常感谢。”小姐姐们微笑着说。
他们俩摸出羊城通学生卡递了过去。
小姐姐们看了一下就有礼貌地问,省实中学,是唐晔公子的同学吗?他们连连点头。小姐姐微笑地把羊城通还给了他们,把他们领到电梯前。刚好这时候,有位中年伯伯也大踏步走了进来,并未登记就直接走到电梯前面。前台小姐姐热情的向他打招呼:“方总您好!”并向他介绍到:“这是何公子和袁小姐,他们是三少爷学校里的同学。”
“哦,你们好。这样,那我带他们上去就行了,交给我吧。”这位“什么总”眉头紧锁,但也有礼貌的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俩也回了个礼,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中年大叔按下了18楼,电梯安静平稳的运行了起来。
“他们家是不是做大生意的?住得这么豪华。”袁雅维小声在何嘉南耳边说道。
“应该是,有钱人。你不看我生日时他出手就送我一个iPad,当时吓死我了。”
出了电梯就到了楼梯间。没想到外表看上去这么大的一栋大楼,上来竟然是一梯一户。大叔一边按响了门铃,一边在右手边的柜子里拿出三双拖鞋,优雅的摊手请他们坐在椅子上换拖鞋。
“请问您是唐晔的爸爸吗?”看他的风度举止,与唐晔很像,袁娅维就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姓方,是他爷爷的助手,看着他长大。冒昧问问,你是袁处长的千金吧。”大叔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一下袁雅维。
“嗯是呀,请问您怎么知道的?您认识我爸爸?”
“老伙计喽!令尊年轻时就是美男子,你与令尊眉眼很像。向他问问方源,他就知道了。”方源笑咪咪地说。
这时里面的人已经把门打开了。“这边请进。”方源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迈进门,一边着急地问开门的身材高大的中年阿姨:“人呢?”
那阿姨回答:“十一点半回到了,全身湿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冷得一直在颤抖。放了热水给他泡澡呢。”
方源又问:“他的腰不是前天晚上才受伤了吗?能碰水?”
“医生说腰那儿问题不大,可以洗澡。那您说不泡热水能咋样啊,用暖风机吹他又干得呛到他咳嗽,空调又很难一下子升温……都不知是些什么人!把他弄成那样!”阿姨愤愤的说。“麻烦您先招呼着同学,我正在煮姜汤水呢!”
方源皱着的眉头稍舒展一些,连忙招呼着何嘉南和袁雅维进去客厅坐。
看来家长很心疼很生气,但没有迁怒自己。袁雅维心想。
饶是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这栋大楼的大堂和奢华低调的电梯,他俩也为这个住宅的空间和面积给小震撼了一下。复式镂空的大厅,面积相比教室只大不小,其中三面各有一个长条宽阔的沙发,一看见就有让人想躺上去打滚的冲动。冬日正午的暖阳把客厅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台上种着的巨大的绿掌的影子投进屋里,给偏冷色的大厅添了些许动感。有个人正站在落地大玻窗前,迎着光看向外面。
袁娅维看清了那个女孩,不由叫道,“张宇,你怎么还在这儿?”
客厅中间的高个子女孩转过脸,果然是刚才扶着唐晔离开学校的张宇。
“谁呀?”何嘉南小声问她。
“就是那个叫张宇的转学生呗,四班的。刚才就是她带唐晔走的。”袁娅维也小声回答他。
“你们俩怎么会来?”这个叫张宇的女生,高亢声音里带着嘲弄,就像看穿她是带着什么目的一样。
袁娅维有点讨厌她的语气,“我们为啥不能来呀,我们是他的同班同学,来看看他!”
张宇没有说话,只是好像洞息了一切似的,对她笑了笑。
“想必您就是张家小姐吧。您好,我是老唐总的助理方源,以前也曾有幸见过家祖和令堂。”
“方总助,久闻大名。”张宇傲然应道。
啥?他们家的父母辈就认识了?惨了惨了要被偷家了……某小女生有点着急。
阿姨端了一个托盘,托着两个装着温开水的玻璃杯放在他们面前说,“请坐,喝点水。两位还没吃午饭吧,小朋友吃饭前喝饮料对身体不好,阿姨我自作主张为两位倒了温水。请稍等一下,小晔少爷很快出来。”
少爷?这称呼好像古装剧呀,袁雅维觉得有点好笑,“原来您不是唐晔的妈妈?”
“哈哈,这怎么敢!我是照顾他们两兄弟的保姆。”阿姨笑着进去了。
斜对面的张宇看着他们,又摆出那种“我知道一切但就是不告诉你的神情”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唐晔是谁吧?”
“他是谁我们自己会问他,不用你多事!”袁雅维真心不喜欢这女的!
方总看穿了袁处长家这可爱小千金的心思,也不说破,笑了笑说,“同学们,请问有什么忌口的吗?我点个餐。”
“不用不用,我们看看他就走。”袁雅维客气道。
“辛苦你们饭都没吃就跑过来。没事,大家都要吃的,少爷突然回来,阿姨要伺候他,来不及准备东西,失礼了。”
他再次询问了他们的口味,在手机上快速下了单,就合上手机,坐到第三面沙发上:“对了,请问一下几位同学,刚才上课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袁雅维见张宇没动嘴的意思,何嘉南又是听人转述的不好开口,她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右手边的走廊里有人叫着他们名字:“何嘉南,袁雅维,你们来了?”
他们俩站了起来,看向声音的方向。
唐晔从灯光稍暗的走廊里慢慢走出来。只见他穿着紫色的厚晨袍,里面是一套白色交领的中式睡衣,左手在身后扶着腰,走路略有点拐。可能是刚泡完澡、头发刚吹过的缘故,平时长长的发荫梳到后面,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一双眼角略下垂的深邃的大眼睛更显得明亮,脸蛋却难得一见的红扑扑,嘴唇也鲜亮润泽。
阿姨追在他身后:“我给你把衣服系好。”
唐晔略有点不耐烦地甩甩手,“好热,不要。”声音慵懒。
“仔细又踩到带子摔了。”块头儿略大的阿姨也很坚持,差点没把瘦削的唐晔拦腰抱住,唐晔很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最终他们俩还是相互妥协——阿姨让他敞着晨袍前面,但帮他把带子在身后系成短短的蝴蝶结。
“方伯伯。”
方源早已站起,向自家小少爷问道,“您现在觉得怎样了?”
“好多了,不冷了。”
“腰上的伤还很疼吧?”
“泡完热水后有点。没事,缓一会儿。”他径自走到大厅中间挨在沙发上,又招呼自己两位好友坐下。
阿姨又转头从里面端出一小碗姜水,一边走一边轻轻翻搅着降温,等到温度适合就递给唐晔。
唐晔盯着碗,嫌弃地皱了皱眉,接过放到一边。
阿姨还想劝说,方源向她摆摆手让她先离开。阿姨嘟嘟囔囔的进了厨房。
方源又问:“您刚才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能详细说说吗?”
唐晔把事情的起因说了一遍,“……后来我解释了,腰疼弯不下去,她就以为我撒谎,就拿起水冲过来淋我了。”他捏着怀里的抱枕,平静地诉说着,“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她,她问什么,我也好好跟她解释了,但就像我踩到她尾巴似的一直针对我。”但话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委屈似的,音调往上飘着。
“对了,今早她看到你迟到了又不晨跑,那时她就已经在问我们班的人知不知道你是谁了?其实她发问那时,我已经告诉过她你免修体育,让她问你们冯老师。不过她看起来就是不太相信的样子。我本来说想课间告诉你一下让你提防着,结果这几个课间在忙,就把这事忘了……”何嘉南看他弄成这样,觉得惭愧,都是自己没重视这件事的原因。
唐晔对他摆摆手说,“不关你的事,该来的总会来,你提醒也没用。她作为任课老师,上课时让人叫我去操场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是,我最恨的就是她一开始就抓两个班的同学去跑步、跑到我来为止,用这样的方式威胁我!”
“她这么做当然不对,但你打算怎么办呀?我听说——只是听说哈,她似乎很有背景。”袁雅维很担心他万一得罪老师,被迫转学什么的。
“她的亲叔叔是教育局的官员。”张宇在一旁补充道,看起来不置可否、一点儿也没为唐晔担心。
“我爸和高教厅的人比较熟,和教育局的不一定有交情,不知是否能帮上忙。”何嘉南也很担心,没留意方源深深看了他一眼。
“……”唐晔似乎坐得不太舒服,调整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说着。
这时门铃响起,阿姨从厨房里小跑出去开门,原来是餐品送到。阿姨和头戴白色厨师帽、身穿干净整洁的黑色制服的送餐员一起把餐品从送餐车里拿了出来,一盘一盘摆好在位于大厅后面餐厅里的八人长餐桌上,再从厨房里拿出配套的餐具摆放整齐,才招呼他们四人过来吃饭。
唐晔带同学们到饭厅,张宇紧跟在他身边,又毫不客气先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丝毫不扭捏。
唐晔又笑着招呼,“你俩快过来呀,没吃饭就专门跑来,饿坏了吧。”他指了指自己对面和张宇对面的两个位置说,“坐这儿呀!”
何嘉南前几周知道袁雅维对唐晔的意思,便自然地拉开张宇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袁雅维微红着脸,坐到自己的男神对面。
只见刚才送餐车上送来的并不是一般的塑料外卖盒,餐桌上是一个个木制的深色餐盒,打开餐盒盖子,食物好好地被安放在餐盒里的白色镶两条细金边的薄瓷盘子上。
袁雅维留意到白瓷盘子的边缘有两个低调的暗纹字样,唐宴,她顺口调笑说,“唐宴?这酒家不会是你家开的吧?”唐晔笑笑不说话,反而是张宇故作神秘地说,“对呀,你去报他名字还能给你打到骨折呢!”
何嘉南哈哈大笑,袁雅维却瞪了自己好友一眼,气恼连何嘉南也背叛自己,对那女人笑。
食盒全部被打开,有一只白切鸡、一条清蒸桂花鱼、一份百合炒虾仁、一份白灼芦笋,再加上每人一盅黄芪炖乳鸽汤。只见白切鸡皮黄肉白,鱼肉蒸得恰到好处、打开时还冒着蒸气,虾仁个头大、晶莹剔透,而芦笋翠绿鲜嫩。虽说菜品是不久前刚点的,但精致程度不下于高档酒楼,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几个同学折腾到快一点,还真是饿了,他们大口喝着汤,吃着汤里的乳鸽肉。孩子们一边在吃,方源拿了个碗站在唐晔身边,夹了一块鱼腹,弯腰仔细挑着上面的刺。
唐晔小口喝完汤,却并不吃汤料,他看着桌上的几样菜品,一边用公筷漫不经心挑起一根芦笋放进碗里,一边皱眉说:“怎么今天没有水蛋?”
“您最近累着,要多吃肉补一下。”方源说,“鸡肉和虾仁您都嚼得动,先吃着,鱼刺马上挑好了。”
“啧,方总,您又是这样子搞!”阿姨出来收走汤碗一边说,“他都十几岁了,还当他几岁咩!有你们这样养小孩的!人家五六岁的都会自己吃鱼了,你们这样搞,他以后出去没人照顾还怎么活得下去!”
唐晔听阿姨这么一说,轻轻推开方伯伯拿筷子的手,赌气地说,“我不吃鱼!”
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吸引住了——就在阿姨说五六岁小孩都会自己吃鱼时,大门开了,两个高瘦的男生从玄关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