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孝元往事 > 第11章 第十回 风雨

孝元往事 第11章 第十回 风雨

作者:淇棋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4-07 01:54:04 来源:文学城

政君如所有正值青春韶华的女孩一样爱美,但进宫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精心地妆扮过。漆黑如绢丝的头发挽成如意高髻,上面插了一柄小巧的墨玉梳篦,米珠流苏垂至鬓边,耳中穿了米珠珰,眉间用阿胶粘上少许明明灭灭的金箔花钿。公孙夫人特意差人送来的是一袭长不及地的的浅绛色轻罗曲裾宫裙,上面绣着疏疏的几枝木樨花。

为她梳头的老宫人赞叹道:“姑娘的发线生得这样高,真是有福之人哪。”她怔怔地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掌握在她手中的是一生享之不尽的荣华。

自她被选去太子宫的谕令发下,织室便专门为她腾出了房间居住。巧玉不知何时推门进来,见到她打扮好的模样也愣了一愣,半晌才上前扶着她的肩笑道:“真美。”巧玉自小为婢,从来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真美二字,便是她对眼前姐妹真心实意的最高赞美。

政君见镜中的巧玉脸色异样,知道她此番前来必定是有体己话要对她说,便吩咐梳头老妇暂且退下。巧玉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了,看了眼门外,才从袖中抽出一张布帛递给她。

政君接过展开,一见落款为玉,登时心头大跳。再细看书信中文字,原是“闻君之事,终日惴惴,诚君之所愿乎?夜半明渠桥畔,尾生之约,盼君一至”,那一勾一画几乎要将她的双目刺痛。她将帛书揉捏成一团攥在手中,那团柔软仿佛也生了刺一般硌疼了她的手。

巧玉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本来经过上次,这种传话的活儿我实在不敢再接。但不瞒你,我早年出于萧府,老主人的请求总不好拒绝。里面不管写了什么,你看明白意思就立即烧掉。”政君点点头,马上就取来蜡烛,将帛书置于火焰上点燃。

巧玉眼睁睁地看着政君手中的布帛被火舌一寸一寸舔舐干净,竟有几分难以置信。政君回过身来看她,苦笑道:“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何必连累他人?”说话间又从箱底把萧育所赠的半枚玉珩和碧玉月牙耳坠都取出来,用丝帕包好交到巧玉手上,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了,耳坠就送给姐姐。玉珩是你家主人之物,还求姐姐帮我送还。”

巧玉听她语意哀凉,也不敢多说,赔笑道:“以后大富大贵了,可别忘了我这么个姐姐。”

午后天色就阴沉沉的,不多时便下起雨来。政君凑到窗口瞧那毛毛雨渐渐连成一条线,忽然想起母亲来。母亲在她四岁那年过世,至今样貌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她身上清凉苦涩的药味。天下每一个母亲的愿景都是儿女成家立室、平安喜乐。不知母亲如今在天上,看见她即将去见那个决定她终身命运的至尊之人,是否会为她感到高兴。

雨声渐大,落雨倾盆,院中梧桐遮天蔽日,阵阵雷声就落在浓荫之后,桐花在雨中瑟瑟发抖。她环抱自己的双臂蹲下去,在床榻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像一片被雨打风吹去的梧桐叶。

第二日公孙夫人便安排马车过来接她,政君瞧见马车内已经坐了好几个她这样年纪的少女,均是衣饰鲜亮、姿容明丽。一路上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之中似乎洋溢着流云般的绮梦。

马车一路向北驱驰,进入博望苑太子宫室侧门,一应宫人便下车由侍卫带领前往太子宫正殿。博望苑本为武帝时卫太子别苑,昭帝崩逝后当今君上以卫太子后裔的身份承继大统,便下令将它修缮一新,并作为后世皇太子居所。因其临近长安北郊,远望便能见骊山上一片草木葱茏,苑内亦多植参天绿树,雨后更显清幽雅致,正应了本朝所倡的储君修身养性之道。

政君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暮春时节的雨后晴空干净澄蓝,没有半分渣滓。她暗暗记下,这是宣帝甘露三年的六月初三。

穿过长长的复道,又有舍人替换下侍卫将众人引入宫室的配殿更衣。愈往宫室内部愈显得纵深,众人在马车上还彼此嬉闹,此刻已经是个个屏息噤声,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得舍人击掌由远而近,更衣室内照顾众女的舍人忙命众人起身整顿仪容。政君捋平衣袖上的皱褶,垂眸趋步走出配殿,只见公孙夫人已在外等候。

公孙夫人却并未刻意看向政君,唇畔抿了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扫过众人,最后缓缓道:“皇后与太子殿下顷刻就会驾临正殿,请各位家人子稍安勿躁,现在随我一道过去。”

政君身后两个少女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以示成败在此一举。

公孙夫人携众人穿过草木扶疏的内庭,便见到一座斗拱飞甍的大殿,殿脊垂兽、雕花阑干皆类比宣室,只是形制略低一级。殿内的狻猊香炉正缓缓溢出一股雨后青木的香味,众人在殿内的青铜高案前跪好,不多时便听得舍人尖细的嗓音——“皇后殿下、皇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均垂眸敛容,俯身下拜,口中道:“皇后殿下福寿未央,太子殿下长乐无极。”

政君匍匐在碧色的茵毯上,瞧见一双赤凤衔珠丝履与一双青色夔纹丝履渐渐迈近,在高案后面朝南向坐好。政君心中无端地觉得好笑,宫人传闻太子殿下生得好相貌,没想到她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他的脚。却听得皇后如沐春风的温和嗓音道:“平身,都抬起头来让孤看看。”

政君深吸一口气,缓缓仰起脸,宫人除非有命,不准用双目直视主上。因此政君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后的蚕青色云纹三层深衣,腰间黄绶带,发髻笼在花冠满头钗中。皇后身旁的那个身形穿暗红色衫衣,白绢下裳,小绶带上加饰金带钩和双佩,定是储君无疑。

政君感到皇后高高在上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向公孙夫人满意地点头,才又看向太子,关切地问道:“太子新丧良娣已有月余,其后再不亲近太子宫内眷。陛下亦甚为担心,特让母后为你挑拣掖庭中相貌姣好的妙龄女子入太子宫侍奉,你可看中什么人不曾?”

太子顿了半晌,终于开口回话,清越的音色有如风碎玉裂,透出的却是疏离淡漠、事不关己的语气,“令陛下与母后费心,皇儿万死不能辞其咎。只是皇儿实在于此事无心,也不想耽误这些女子青春韶华,就让她们各安天命罢。”

政君闻言,虽知皇后必然不会就此作罢,但先下倒是对这位仁慈的太子涌起了几分感激。跪在身旁的家人子却蓦地朗声道:“奴婢魏郡郑氏琼佩,今日得见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金面,喜不自胜,与同乡张氏特备吉品,乃是平日亲手织就的物件,愿太子夜夜安枕无忧。”

太子仍未置一言,倒是皇后笑道:“你有心了,呈上来。”郑氏忙面带喜色地将吉品献上,原是一件“子孙无极”字样与云气鸟兽纹交织的韩仁锦枕套。政君听见身后几名少女似有不甘风头落于人后的叹息,嘴角不免又是暗暗一笑。

皇后略看了一眼舍人手中的枕套,复又柔声劝太子道:“这几位宫人都是品性纯良,对你也心存爱慕。我儿就当不辜负陛下美意,也让母后少操心,至少留下一位宫人侍奉左右。”

太子思忖半晌,最终还是顺从地答道:“是。”政君只听得身旁郑氏呼吸声异常急促,心中激动已然不言自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上首的声音道:“留那位穿绛色烟罗的宫人。”

政君尚未反应过来,已有齐刷刷数道形容各异的目光聚拢在她身上。皇后也愣了一晌,公孙夫人见状迅速凑到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好几句话,她脸色终于缓和过来,笑道:“太子眼光果然与众不同。”政君又茫然地看向公孙夫人,她却赞许似的地颔首道:“还不快谢恩。”

政君恍然觉得这殿内的青木熏香简直要将她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心中惊愕到了极处,手脚却木然地行过谢恩大礼,动作的迟缓引得身边那位少女的眼神愈发透出鄙夷与委屈。

此后的声音政君便听不大分明了,恍若是吵吵嚷嚷的一片,而政君却能听得到自己心脏大力的跳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幸运或厄运,她甚至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忘了去看一眼她未来的夫婿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神情,她本可以从中判断自己被挑中的微妙原因。

待到戌时,窗外忽得又噼噼啪啪砸下雨点来,檐头铁马也跟着铃铃响个不停。傅瑶抄完上官氏当日的起居注,想好明日该怎样搭配膳食与御医的药材。往内殿瞧了一眼,鲛绡帐中上官氏已然睡熟,便又用银匙挑出几丝沉水香来丢进博山炉,这才轻手轻脚地出来找六顺。

六顺今日正好值夜,在长信宫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冷不丁身边有人拍他,吓得一跃而起,直抚胸叫道:“好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方才正梦到那金灿灿的黄白之物……”

傅瑶佯装愠怒地笑道:“小兔崽子,我们俩这么久交情了,遇到姐姐我你还想讨便宜呢?下回再有谁偷了太皇太后吃不完的老参出去赚私房银子,我可就不管了。”

六顺新近有把柄捏在傅瑶手中,立马换了一副猴儿模样,直抓耳挠腮道:“我的姑奶奶,你声音也小些,这事儿可不是说着玩的。”

傅瑶也从身后拿出一顶斗笠在他跟前晃了晃道:“我自然事事为你着想了,这外头下雨,你夜里要是有个走动也不方便,拿着这个吧。快将正事说来与我听!”

六顺嬉皮笑脸地接过斗笠摩挲了一番,笑道:“还是姐姐疼我,罢了,我就直说吧。申时从博望苑传来的可靠消息,今儿个皇后册封一名织室宫人为孺子入侍太子呢!”

傅瑶忙问:“怎么只有一名宫人受封?还是织室的?你可知道那人姓什么?”

六顺咂嘴咋舌道:“这连珠炮似的,姐姐你倒是叫我先说哪个呢?那宫人姓王,听说原先也同姐姐一道在披香殿侍候,没准儿还打过照面。虽然在织室做事,但身家还是清白的,与那些没入宫中为奴的罪人之女自是不同。至于太子要选谁的心思,谁能猜到呢?”

六顺尚未言尽,只见傅瑶一双凤目在暗夜中似要燃起簇簇火焰一般,神情说不出地骇人,忙同仇敌忾道:“不过依我看,他这几回来长乐宫请安都是由姐姐通传,对姐姐亦青眼有加。姐姐这般人才品貌,只要稍作留心,做个良娣姐姐也不在话下,何必将区区孺子放在眼里?”

只是那一瞬,傅瑶已经咯咯地笑出来:“你个兔崽子说什么呢?什么良娣姐姐的?那个王孺子正是我从前在披香殿的好姐妹,她如今飞黄腾达,我为她高兴。”

天上的无根水如浓稠的墨汁般连绵不绝地落下,她隔着雨幕遥遥望向北边,暗夜之中连博望苑的一星灯火都看不见,她却能想象那含丙殿内兰室桂梁的华彩和摇曳旖旎的烛光。她回身转过长信宫的殿角,没有即刻回到殿内,而是任泪水无声地肆意涌出。

也是这样一个夜雨缠绵的时节,她半梦半醒之间,发现母亲正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母亲为了阿瑶,做鬼都值。”母亲去世之后,她也渐渐听说一些母亲做了刀下鬼的缘故。但她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那个将羽林军引来的人,母亲是可以逃过一劫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可她怎么能够容忍那个女人的女儿活下来,享受金粉玉阶的繁华好梦?

夜里的水漏已经过了二更,政君房门外才响起拍门声。太子宫负责侍寝的教养嬷嬷连同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鱼贯而入,侍候政君香汤沐浴,又特意嘱咐她在胸前多抹一些茉莉清露。政君穿的素单蝉衣果真薄如蝉翼,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少女窈窕的**。她隐隐地猜到这一切装扮与取悦男人之间的关系,脸庞因为焦躁不安而潮红毕现。这在老于世故的嬷嬷们看来却不以为意,反倒将那更细节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告诉政君。

拾掇完毕便有舍人过来催促。几个嬷嬷一看竟然是苏良亲自前来,忙给政君引荐了。政君听说他是从小跟随太子的内监,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也弯身作了福。苏良忙道不敢,又嘱咐打点一番才将政君带往太子的起居之所含丙殿。

一路上雨脚如麻地叩在廊外青石阑干上,苏良又将太子平日何时入睡、何时起身等习惯絮絮地说给政君。政君默默记在心中,蓦地问道:“公公,殿下在雨夜是否稍能神智安舒?”

苏良顿下脚步,回头缓声道:“老奴没有说的,都是孺子您不需要知道的。”

不多时便到含丙殿,苏良轻轻叩了殿门,里头小内监吱悠一声打开门,又与苏良轻语一阵,才让政君一人进去。政君心下忐忑,苏良却笑道:“孺子莫怕,殿下从不为难内眷。”

政君点点头,鼓起勇气走入含丙殿。殿外雨意微凉,殿内却仍焚着白日里的独特熏香,烘得暖洋洋一室如春。她身着轻薄春衫,此刻也仿佛是多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太子正坐在案前读一卷书,不同于白日的装束,身上只余雪白中衣,发髻用犀角簪束好,颊上却腾起两抹妖冶的酡红。政君心知是他饮过酒的缘故,俯身下拜行了礼,太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去倒碗茶来。”

他说话的口吻仿佛与她相识多年,倒令她在这会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殿下,酒后饮茶本无妨,只是已近子夜,殿下还是饮姜茶更能暖身。”

太子有些惊诧,抬起头看她,在认清她的样貌之后眼中似有微微失落。政君却不懂他心中所想,只怪自己又多言。还在胡思乱想间,太子已走到近前,刚好高出她一头,不费力便取下她挽发的梳篦,又将那梳齿上带下来的两三根青丝捋下来,才把梳篦放到了桌案上。

政君如云的乌发散落在肩头,一切都似曾相识,她觉得他大概要拿那梳篦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回过身来说:“既然时近子夜,孤与夫人一道安歇吧。”

她顿时浑身僵直,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太子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径直向暖阁中的寝塌走去。她没有挣扎也不知该如何顺从,任凭自己被轻轻放在塌上。外间早有识相的宫人捻灭蜡烛,将寝塌旁的水红色帷帐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如同嬷嬷们告诉她的一样,她大汗淋漓,绸缎般光洁的脊背逐渐被汗水润湿。他顺着她的锁骨一路吻下去,在她没有来得及微微喘气之前又封住了她的唇舌。她耳畔是冷雨敲在竹篾纸上的声音,隐隐夹杂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恍若奔跑在长安上元夜的街道上,不断向后退去斑斓成一片的是街市上五光十色的花灯,照亮她前路的是长安的月亮。

他似乎不满她的心不在焉,狠狠地咬在她的颈项上。她吃痛地叫出声,他最终还是不忍地吻上那道伤痕。她睁开眼,看见丈高的画梁、松花绿的底,双双对对的牙白燕子、泥金勾勒的锦绣山水。山水之间是连绵不断的雨线,她的颈中似乎也有冰凉蔓延开。她以为那只是错觉,直到他在欢爱到极处的时候齿缝间逸出了一声“昭兰。”

他仿佛被梦境魇住了,叫出一声之后仍没有足够,一声接一声地唤着那个不是她的名字。或许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知道,这样乍惊乍喜、患得患失、忽悲忽喜、直令人肝肠寸断的呼唤只能是对那个人,那个已经逝去的司马良娣。

她此刻终于能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王孙,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美得如同不像尘世中人,却终究不是那个携她之手看遍长安烟花的人的样子。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月下吹箫、临风诵诗,或许以后还会去西域,听驼铃阵阵,看雪满天山。本该这样的,他原本就该有这样平安闲逸的人生。尾生之约,尾生之约,不过痴人说梦,不过自欺欺人。她觉得身心剧痛,泪水不断向外涌出,冰凉的质感漫上她的肌肤,要让她遭受没顶之灾。

一场夜雨过后,廊下的梅树枝叶已被雨打风吹去了许多,肥厚的碧叶浸泡在廊下的雨水之中,逐渐显出颓败的迹象来。傅瑶拐过回廊的转角处,只见萧育正负手立于屋檐下观雨,扑面而来的清凉雨雾已在他的前襟上漫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却不为所动。一阵潮湿的晓风将他发髻上的丝质绢带缓缓吹起,他才顺着那阵风看到了同样痴痴立于雨中的傅瑶。

她触到他眼神的刹那,立即展颜巧笑道:“自先生依太皇天后意旨教妾习琴,妾一直勤加练习,自觉这几日有所进益,可否有劳先生清耳一听?”

他亦极快地回转过来,闲雅地侧首微笑道:“才人言重了,请进屋说话。”

傅瑶进屋后解开束琴的帛布,将萧育赠与的那把栖梧置于案中,纤纤柔荑拂过琴弦调音,双睫轻垂,笑语宴宴道:“上回得见先生,先生训示说‘琴者,禁也。’奏琴以养德行,有情而不滥情,是为乐而不淫。妾回宫后反复揣摩,终于有所体悟。”

萧育在长案对面席地而坐,闻言兴致颇高地“哦”了一声道:“那才人先奏一曲与我听。”

傅瑶依旧低垂粉颈,问道:“先生想要听什么曲子?”

萧育道:“才人信手奏来即可。”话音未落,一时玩心大起,复又望向傅瑶笑道:“既要试才人定力,我们打个赌如何?我猜才人所奏必定为郑歌《风雨》。”

傅瑶挑眉不以为然道:“原来先生心中,妾竟如此蠢笨。在先生明猜是《风雨》之后,依然会奏此曲。既然先生颇有雅兴,妾自然乐意奉陪,只是不知赌注为几何?”

萧育审视她的目光渐渐悠远起来,最后落于她的樱唇之上,音色也变得朦胧,“易事耳。若我赢了,只盼一亲才人芳泽。”

傅瑶未料萧育作此回答,但也听说他素日游戏花丛的行径,不想今日让她遇上,陪他玩玩又如何?于是浅嗔道:“先生怎知自己一定能赢?若先生输了呢?”

萧育拊掌大笑道:“才人果真是情趣中人。若我输了,便为才人做一件事如何?”

傅瑶低眉顾琴,算是默许。思忖片刻便欲奏一首《流水》,尚未奏出几个音,萧育已走到她身后,张开双臂环住她腰身,一手按住她按弦的左手,一手握住她抚弦的右手,拨出《风雨》起首的泛音。在傅瑶反应过来之前,连续奏出了“风雨凄凄,鸡鸣喈喈”的音调。

傅瑶大惊,气急败坏地欲从萧育怀中挣脱出来,怎奈双手牢牢被萧育缚住,挣扎时乱动的手指被他轻巧地带成一阵华丽的走手音。萧育在傅瑶耳边轻然笑道:“才人,愿赌服输啊!”

傅瑶又羞又怒,情急之下突然冷声笑道:“原来先生昨夜痛失佳人,今日才想用另一个女子聊以解忧呢!”

琴声戛然而止,只听得天地间不知何时又开始下的绵绵密密的雨敲在瓦当上,发出一片镂金断玉的脆响。傅瑶趁这个机会挣脱开来跑出几步,满眼嘲讽地回身盯着萧育。

萧育抬起头,脸上的笑意似乎尚未散去,兴致倒是减了几分,佯装左顾右盼道:“这屋里何来的酸味?也罢,唐突佳人实在非我所愿,这一吻你暂且记下。”

傅瑶心中气急,怎甘心就此罢休,依旧是不依不饶道:“若先生真要证明自己的魅力,何必为难一个寂寂深宫中的才人?倒不去将那博望苑内的太子新宠夺回身边!太子昨夜临幸的孺子,听说与先生旧时……”

傅瑶话音未落,萧育已大步上前,重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劈头对着她吻了下去。傅瑶呜呜之声不绝,牙齿奋力咬在他嘴唇上,他却不管不顾嘴中的腥甜,轻易便将她双手扭到一边。傅瑶此时才真正明白这场游戏的危险,方才的惊怒交加完全转为了恐惧,与一个年轻男性的体力对抗,她根本微不足道。隐隐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眼中的清泪终于顺脸颊流下。

就在她放弃挣扎之际,萧育手上的力道却霎时松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眉目英挺的男人,她用言语激他,他本该恶狠狠的眼神却是出乎意料地温柔。待到他呼吸甫平,才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无辜的语气中含着一丝狡黠:“你呀,尝到玩火**的滋味了吧?”

傅瑶眼里含泪,定定地看着他,显然还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拙劣的顽笑。萧育轻柔地为她整理好衣衫,双手扶住她的肩笑道:“看来真是吓得不轻。今日是我不对,这场赌算我输了,今后定为才人做一件事,但凭吩咐。”

确认萧育是在说真的,傅瑶顿时泪如泉涌,起先只是抽噎,最终却倚在他怀中大哭起来。先是要拳打脚踢地挣脱他,现在又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这算什么?傅瑶深恨自己的无力,就如她刚刚意识到,她在永巷中奋力一搏争得人上人的全部资本,也不过是这区区清白之躯。

萧育倒似很满意她现在的表现,话语中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怜惜之意,但那飘忽的声音响在耳畔,却恍若有几分不真切。隔着窗外雨水的穿林打叶声,傅瑶似乎听到他喃喃地说:“我这次第一次瞧见你哭,为什么总要在人前装出一副无懈可击的模样?我最讨厌你那副模样,为什么不敢脱离这宫闱的桎梏?为什么不敢做真正的自己?”

傅瑶在上官氏那里求了恩典跟随萧育学琴已有月余,二人总是谦恭往来,“先生”、“才人”相称,君子之交淡如水。入宫后头一回有人与她这般坦诚说话,她只觉得心中说不出地怪异。然而,她毕竟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缓缓爬起来拭干净泪水,倔强地说道:“是妾心中定力不够,因而不能克制琴音,日后自当更加勤勉。”

不知道把情绪设置得这么哭天抢地是不是合适呀=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回 风雨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