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芫花 第69章 故人重逢

那时的身影早已不见，在茫茫人潮中找寻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程芫想到一个极其简单又直接的办法，那就是大声呼喊。

“芯儿，你跟阿姐一块儿喊‘翠婶婶’，喊得大声些。”

听见这话，程芯一脸迷茫地朝程芫看去，小嘴里呢喃着“翠婶婶”。

见女孩儿有些怔愣，程芫耐心解释道：“阿姐刚才看见一个很像翠婶婶的人，但是一个没注意，人就不见了，我们现在得去找找她，不排除阿姐眼花看错，但也不排除那个人就是翠婶婶。”

程芯点头应声后，便与程芫一同呼喊起来。

“翠婶婶——”

……

石柱一侧的转角处，一男一女正欲登上石阶去祭拜城隍。

恍惚间，似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喊声。

王玉翠把着身旁男人的手臂疑惑地问道：“宏哥，方才是不是有人在唤我？”

听大夫说，妇人怀身子的时候最是容易敏感多心。

林开宏大手覆上那只扒在自己小臂上的手轻轻安抚几下，随即轻声回道：“没呢，今日来斋会的人多，四处拥挤，许是有谁被挤散了，正在找人呢。”

王玉翠只当是自己多心，抚了抚那鼓胀成小圆球的肚子，随后便抬步继续前行了。

正当踏上一阶准备迈上下一台阶时，忽地又听见了几声小姑娘的声音在叫喊“翠婶婶”，而那声音愈发接近，仔细听着，竟还有几分熟悉。

王玉翠心中咯噔一瞬，当即停下步子，急忙扯着身侧男人的衣袖说道：“宏哥，你听…有…”

见她这般激动模样，林开宏下意识展臂将她护着，开口提醒道：“莫要急莫要急，翠娘，你还怀着身子，急不得。”

王玉翠一听，尝试借助吐纳气息让自己平静些，等稍加见效时，心底的躁动却源源不断地攀上来。

她忍不住向林开宏分享刚才的事：“宏哥，我…我好像听见…芫娘和芯儿的声音了。”

话一出，男人眸光闪动，浅短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中。

芫娘，他还记得，就是那个在地里帮工摘过几筐瓜的小姑娘，至于芯儿，应当就是她那时一同带去的那个瞌睡丫头了。

“她们……”照理说应当永远留在林家村那片土了才对……

林开宏顾及眼前人，咽下了堵在喉咙边的话，随即开口安慰道：“翠娘，你是想念她们了吗？今日既来了这城隍庙，咱们也顺道祭一祭她们吧……”

“不对不对，我当真听见她们的声音了！”

话音一落，王玉翠来不及向男人解释，立马转过身快步流星地踩着石阶下到了平地，随后循着喊声跑去。

这一番动作不禁看得林开宏心惊肉跳，连忙朝着王玉翠追去，嘴里还不忘呼喊道：“哎唷翠娘，你身子重，当心摔着！”

当两组声音逐渐贴近之际，程芫心中的预感也愈发强烈，直到亲眼见到故人的那一刻，紧绷的心弦抑制不住地颤了颤，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翠婶子！”

“芫娘！”

两声带着惊喜的声音在一瞬间相互交叠。

看着人潮对面的妇人，程芫忽然眼睛发酸，只片刻功夫，眼眶里已然蓄满了泪。

二人一步步靠近，程芫唇齿张合间，带着微哑的嗓音轻语道：“翠…婶子……”

见到程芫的那一刻，翠娘眸里酝出的水雾蒙上了双眼，眼睫轻颤着抬起手，快速拥上了身前的姑娘。

纵使拥住程芫，翠娘也觉得像做梦一般，反复确认道：“芫娘…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是在做梦吗……”

程芫哽咽着出声道：“婶子，是真的，是我，还有芯儿，我们都在。”

得了准话，翠娘喜极而泣，抹着挂在颊边的泪说道：“我就知道我没听错！是你们！真的是你们！”

回话之余，翠娘赶忙招来一旁的小女孩儿：“芯儿你快过来，让婶婶抱抱！”

话落，提着兔笼的女孩儿轻轻将笼子置在地上，噔噔朝人跑去。

林开宏早已追上了人，见三人相拥诉情，也不忍心上前打扰这温馨场面，便只站在了旁侧静静地看着。

可眼见着妇人那面颊上的泪跟止不住似的落着，心疼之际又夹杂着些许担忧，随即抬步走到了她身旁。

翠娘哭得忘情，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直到一张手帕轻柔地擦过脸颊，她才顶着晶润的眸子朝人看去。

“翠娘，今日哭得有些多了，再哭该伤着身子了，等我将脸上这些挂的泪擦干净，便不哭了？”

听见男人的话，翠娘忽地记起自己肚皮里还怀着个小家伙，随即点点头应了声“好”。

回神间，程芫看着站立在一旁轻声细语哄人的男人，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在她绞尽脑汁回想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将她的手捧起，随后轻轻放到了一个有些圆润的地方。

程芫一怔，睁大了眼朝翠娘看去，惊讶道：“婶子你……”

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她都没怎么注意看，只以为翠娘是在这分别的大半年里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加上天冷要抗寒，吃多食物发了胖也是正常的，可没想到……

“芫娘，你要当姨姨了。”

竟然是真的！翠婶子她怀孕了！

程芫记得以前翠娘说过她是寡妇，可在这段消失的日子里，她的身边多出了一个男人，肚子里还揣上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一时间难以想象，程芫忍下心中的腹诽迟疑地问道：“那个…翠婶子，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冒昧，我能问问您肚子里的小家伙…几个月了吗？”

翠娘微微一怔，面上浮出一丝羞意出声道：“算下来，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五个月……

程芫大脑飞速运转着，心想：从林家村遭难的那个月算起，至今不过是过去了七个月，这个孩子八月怀上，那之前的日子，翠婶子是遇上了她身旁这个男人？然后就…在一起了？

一通分析下来，程芫视线立马转移到了翠娘身侧的男人身上，目光间带着审视，不禁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乘人之危的意味。

林开宏见程芫似像带了刺一般观察自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芫丫头，你怎这般盯着我看？”林开宏直言道。

声音一出，程芫听着觉得耳熟，可看向那张脸时，又对不上这号人，琢磨一阵后不禁腹诽道：奇怪，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他是谁啊？还丫头丫头的叫起来了，这就开始攀亲带故了吗……

“翠婶子，这位是？”

眼前姑娘眼底透出的陌生感和那语气中的疏离不禁让翠娘连同林开宏怔愣了一瞬，二人相视后，只听翠娘诧异道：“芫娘，你不认识了吗？”

程芫脑子有点懵，心想：我…认识吗？

见她一脸茫然，翠娘忍不住捂嘴笑道：“傻丫头，他是你见过的瓜农阿叔啊！”

啊？他怎么会是那个阿叔？

程芫被这话惊得张开了嘴，视线又重新回到了男人的面庞之上研究起来。

她记得瓜农阿叔有胡子，看着还有点上年纪的样子，眼前这个阿叔没胡子，看着也比瓜农阿叔年轻许多，但如果把这张脸加上胡子……

画面重合，程芫发现脸竟然对得上，心道：还真是瓜农阿叔！

“阿叔，原来是你啊！”

正欣喜地叫了人，心中的问题也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程芫眉头轻蹙，忍不住问道：“翠婶子，阿叔，你们怎么会……”

话音一落，被问及的二人皆有些扭捏，支支吾吾似有些为难一般。

随后，便听翠娘说道：“芫娘，这地方人多有些噪杂，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坐下说？”

让一个怀着孩子的人一直站着聊天也确实辛苦，程芫点了点头，当即应了声“好”。

临走之际，翠娘见姐妹俩身上带着不少东西，便开口说道：“芫娘，芯儿，将东西都甩给你们阿叔拿便是，两个小姑娘家家的，拿这么多东西也不嫌重。”

包袱倒还轻巧，重的是猫兔，尤其是这位重量级的橘猫大人，幸好有猫绳可以牵猫抱猫随时替换，不然她这手早就废了，程芯抱的兔子稍微轻些，加上木质兔笼勉强能抱起，但也是走走停停地时不时歇歇。

听见翠娘的说，程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都让阿叔拿，怪不好意思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听婶子的，给他就是。”

紧接着，翠娘悄悄凑近程芫耳畔低语道：“婶子跟你说，这男人啊，就是用来使唤的，女人要是都把事儿做了，那当男人可太轻松了。”

“你年纪还小，等以后就知道了，男人要是心疼女人，啥事儿都通通往自个儿身上揽了，哪能有女人受累的份儿！”

看着一脸笑意的妇人冲她眨巴眼，似在问她“知道了吗”。

程芫点了点头，只觉得翠娘的思想在这里是相当先进了，心中不禁竖起一根大拇指。

见二人耳语完，林开宏主动上前说道：“芫丫头，东西给我便是，你们姐妹俩跟着你婶婶一块儿走前头，牵着些她，走慢些。”

程芫不再推拒，先将包袱和兔笼交到他手上。

“阿叔，它不怕生，就是有点儿重，抱着它您就当是提前适应抱小娃娃吧。”程芫提前跟林开宏打了预防针，将橘猫轻轻往他臂弯处放了过去。

林开宏听后不以为然，只当她是在说玩笑话，可当那重量实打实地朝他手臂压来之际，他才惊觉：这猫儿可真重！

*

没过多久，几人来到了一扇落锁的木门前。

驻足间，只见翠娘从腰间的莲纹布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插入小孔轻轻拧转片刻便卸了锁。

进门后，看着一切归整得井然有序的小宅，程芫猜到，这应该是他们在长安的住所。

“芫娘，芯儿，你们随意些，当成自己家便是。”

程芫点点头，从林开宏手上接下了猫，随后收了猫绳将它放在地上适应新环境。

在之后坐下闲谈之际，程芫从翠娘的口中得知了那时她二人大致经历。

“我活了快三十年，哪里见过那样的可怖场面？当时我当真是吓坏了，脑子发起懵什么也不知道了，双腿也软得走不动道！全靠你阿叔救了我，不然我肯定没命活了！”

女人说得激动，一旁静默聆听的男人忍不住朝人安抚道：“翠娘，大夫说忌大喜大悲，也不宜心绪激昂，你稍微缓缓，芫丫头在这儿呢，说小声些也能听见的。”

翠娘朝男人昵去一眼，似有些不满。

程芫见了握了握翠娘的手安抚道：“婶子，阿叔说的没错，您就听他的吧。”

有了可心的小姑娘发话，哪还有男人的事，翠娘不再理会身旁的男人，继续同程芫聊话：“芫娘，你和芯儿那时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逃难时的记忆涌入脑中，程芫低垂着眼眸，轻声道：“是林宗义帮了我们……”

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引得了林开宏的注意：“林宗义也还活着？”

翠娘惊喜地说道：“林家小子也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你们三个一起逃出来了，那后来呢，你们也是都到了长安吗？“

欲要回答之际，喉间莫名地有些哽咽，程芫咽了咽嗓子，摇头说道：“没有，我们一路逃去了淮京，这半年来，我们三个也一直住在淮京……”

好消息：终于团聚了[加油]

坏消息：鹅子没在[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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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