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孩儿的一番话带回思绪,程芫又想起那时在巷子里从杨游元嘴里听见的那些刺激人的话,心想:他分明是不安好心!
某些人的狼子野心已经显露在眼前,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程芫装不出不知情的样子,直接嫌恶地向杨游元睨去一眼,随后毫不客气道:“你把药拿来,我要喝药。”
见人被说动了,杨游元一阵高兴,连忙答应道:“好,我这就吩咐下人端药来。”
走之前又似想起了什么,转头补充道:“对了芫娘,你午间还未进食,还是先用些吃食再喝药吧,你身子弱,以免伤了脾胃。”
识得了杨游元的真面目,程芫只觉得这番关心话让人听得发起恶寒来,此刻巴不得他闭上嘴直接出去。
原先“财神爷”的加持或许还能对这平易近人的富贵公子哥儿有几分亲切感,但现在不行了,她光是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都觉得心烦得很。
程芫眉头紧皱,只淡淡“嗯”了一声。
见人走后,程芫急忙下榻起身,招来程芯问道:“芯儿,他没逼迫你做什么事吧?”
“没有的,坏蛋哥哥虽然人是坏了些,但也十分好说话的。”
“阿姐你放心,大夫看诊、婆子煎药时,我当真是亲眼守在一旁的,绝对不会错的。”
“大夫说阿姐是没休息好,再加上受了气,这才晕倒的,阿姐,你昨夜是不是没好好睡觉?早上我便发觉你的样子不太对,早知你没睡好,我就该拉着不让你出门的……”
话语间透出的关心程芫怎会听不出来,拉过女孩儿的手轻轻将人抱住,温声安抚道:“是阿姐不好,叫芯儿担心了。”
程芯埋在程芫怀中拱着小脑袋,嗡声嗡气道:“阿姐才没有不好,芯儿知道阿姐是担心大哥哥才睡不好的……等阿姐身子养好了,芯儿便陪着阿姐找大哥哥,总会找到的。”
杨游元一进屋,看到的便是姐妹俩的温情画面,正要出声之际,似又不忍心打扰她们,便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屋里悄悄出现了一个突兀的人,程芫怎能看不见,对着人白了一眼,随后平心静气出声道:“杨游元,你怎么那么烦人,别人抱会儿妹妹你都要看个不停,你是没抱过你妹妹吗?”
杨游元听见程芫对自己说话,盈着笑走了回去,惊喜道:“芫娘是如何知晓的,我乃是家中独子,不曾有过幼弟与幼妹。”
“打住,你别过来了!”
程芫根本不关心他独不独子,见他靠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急忙出声制止他。
杨游元一怔,见她此时睁着水润的眸子瞪向自己,与那炸毛的小狸奴颇有几分相似,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他勾了勾唇,随即停住步子轻声说道:“芫娘,先前握了你的手是我的不是,我保证不会对你做其他事了,你其实…不必这般怕我,我只是来叫你用饭的。”
见他还好意思说出口,程芫心里忍不住骂道:这样的封建礼教下,亏他还是读书人,读的什么烂书!随随便便就上手拉异性的手,放荡!无耻!不要脸!
“是这样的,我母亲她知晓你醒了,便让我……”
见他支支吾吾,程芫像是猜到什么一般,自顾自说道:“让你什么?噢!让你送走我们是吧,那实在是太好了,我和芯儿立马就走,绝不叨扰贵府半刻,告辞!”
“不是——”
见程芫欲要离开的模样,杨游元一时着急伸手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连忙解释道:“芫娘你误会了,母亲知晓你醒来了,不过是要我将你带去客房罢了,不是送走你们……”
程芫警惕地看着他,心想:这间屋好好的为什么还要换一间,难道有什么猫腻?
“换屋子干嘛,我觉得这间屋挺好的,床榻也软,褥子又滑又暖和,换房不是又要换上一套新被褥吗?不用麻烦了,我和芯儿能将就。”
听程芫夸起自己的床榻,想起她曾躺在那床榻之上安安稳稳睡了一觉,杨游元忽的面红耳赤,有些扭捏地卷弄起衣袖来。
看着面前忽然脸红的男人,程芫十分不解,忽地被身侧的一只小手给拉住了。
见程芯似乎有话要说,随即附身侧耳过去,便听见她说:
“阿姐,这间屋子好像是坏蛋哥哥的寝屋。”
一下子,程芫总算知道杨游元在害羞什么了。
“芫娘…你若觉得我的被褥盖得舒适,你便拿……”
“杨游元,你要不要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能让我睡在你的床上?”
程芫简直佩服他,最重视名节的时代,孤男寡女待一间屋子就已经是过错了,他居然还敢把一个姑娘抱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觉?
疯了,真是要疯了!
程芫气极,抄起先前被杨游元捡到的那个枕头,直接追着人砸了过去。
“不要脸!不要脸!”
恼怒的人边骂边砸,被砸的人也安心受着。
杨游元只当是在与她玩闹,假意挨上几个打又闪躲起来,担心她动作间因幅度太大磕碰到,一面出手做出保护的姿势,一面提醒道:“芫娘,你小心些,别磕着了……”
“放肆!”
一声极有威严的声音在乱作一团的屋内乍然响起,正打作一团的二人忽然停止了动作,循声望去。
见到来人,杨游元霎时一怔,发觉自己微乱的衣裳,整理一番后,上前道:“母亲,您怎地来了。”
“我若不来,便任由你二人在此胡闹吗,元儿,你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姜氏的视线睨在程芫和杨游元之间,神色淡淡道。
“程姑娘,不知姑娘你用这软枕打我儿,是何用意?”
察觉到眼前的贵妇人面上挂着淡淡笑意,但眼神中充斥着极度不满,看似语气平常的询问,却透出几分压迫感。
程芫心想:这位夫人,似乎不好相处呢。
她轻掀眼皮,丝毫不惧地迎上一抹浅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夫人与其问我一个外人,不如直接问问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我想应当会更加可信有效。”
姜氏看着眼前笔直站立的女子,清秀面容一派沉静,眉宇间还多了几分傲气,身上似透着一种不属于她这般年纪该有的沉稳。
只不过一介乡野女子,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
姜氏道:“既如此,那便是我多言了,姑娘是来别家做客的,还需举止得体些,莫把平日里学的那些杂乱之风带来了,搅浑了府上的风气。”
“有劳夫人费心了,我也知府上高贵,规矩众多,原本也是想着离开贵府,不多做打扰,奈何…您的儿子,也就是杨公子,他坚持要我住下,哝,方才他还想着将自己的被褥送与我呢!”
“夫人养的儿子极好,相貌不仅一等一的好,连心地也如此善良,依我看,杨公子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程芫脚步很慢,朝姜氏轻瞥一眼,随后凑近杨游元,用指尖轻轻拾起衣袖,似撒娇一般拉扯道:“杨公子~我这般粗鄙之人待在这处实在扰了你家风气,你赶紧将我姐妹二人赶出府吧,免得夫人一心为了你家的风气操心又操肺的,让夫人受累可不好,到时候便是我的过错了……”
说完,还似挑衅一般朝姜氏看去一眼,随后又装作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水盈盈地看向杨游元。
方才一副心高气傲模样的女子此刻像是换了人一般,姜氏心中诧异,看着眼前娇揉造作与自家儿子一番拉扯的人,腹诽道:这哪里是正经女子的作派,分明是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惯用的手段!
杨游元被眼前女子轻摇一番,晃得有些心不在焉,见二人似乎有误会一般,急忙开口解释道:“母亲,芫娘方才打我,是因我举止轻浮怠慢了她,她绝不是你口中那般举止不堪之人,她也是十分知规矩懂礼仪的。”
知规懂礼?
姜氏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见杨游元维护起那小狐狸来,心道:哼,哪个清白知礼的姑娘能如她这般青天白日与男子拉扯?此女分明心机颇深,短短时日将我儿迷惑至如此!
姜氏脸色铁青,胸中燃起一团火气,大吼道:“逆子,你给我滚出来!”
妇人似气极离去,杨游元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程芫后,赶忙跟了回去。
看着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程芫不禁笑出了声。
“阿姐,你在笑什么呀?”程芯不解,疑惑道。
刚才她在那母子二人面前装模作样演了一通戏实在有些累人,现在那二人有了矛盾需要解决,一时半会儿就顾不到她这里了,她怎么能不笑。
“因为阿姐可算把他们两个轰走了,当然是高兴啦!”似想到什么,程芫看向身侧的女孩儿问道,“芯儿,你说你看着婆子煎药,那你还记得煎药的地方怎么走过去吗?”
来回走了一趟,程芯记得路线,点头道:“嗯嗯,记得!”
程芫绝不想被谁绊住脚程,心想:心气不足又怎样,只要没人气她,她哪里会晕倒,要是再在这深宅大院待下去,她才会心气不足!
心里盘算着什么,似乎很快有了主意,对程芯问道:“那里应该是后厨对吧,芯儿,你带阿姐过去。”
*
姐妹二人正踏出房门时,迎面走来了一人。
“程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豆子见一大一小的人儿出了屋,以为是她们有事要吩咐,随即热心道:“姑娘不必亲自着手,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豆子去做便是。”
“是这样的,豆子小哥,你家少爷原本叫我先用过饭在喝药,可眼下他随他母亲走了,饭菜和药都没来……方才他走时向我留了话,叫我不用拘束在屋里,若想出门便可随意些,我便想着亲自去端了。”
“怎可叫姑娘亲自动手!哎,也怪我们少爷身旁只我一人,姑娘一来我若不在,人手便不太够用了,若是有丫鬟婆子在,今日便不会怠慢姑娘了。”豆子一脸可惜,随后又说,“我这就去给姑娘端饭食和汤药!”
程芫一听,急忙制止道:“不用!哪里会怠慢,我晕倒后初醒,也应当适度走走,活动一下筋骨。哦对了,豆子小哥,你家少爷方才走时还在找你呢,你快些去吧,我妹妹认得路的,她带我去便是。”
“少爷找我?”豆子挠挠脑袋,似有些将信将疑。
“是啊是啊,我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模样,你快去吧,万一你家少爷有什么紧急事,那可耽误不得!”
见程芫语气真诚,豆子忙谢道:“多谢姑娘告知,那我先去找少爷了,您也快些去用饭吧。”
人被支走后,程芫一刻不停地跟随着程芯去了后院的厨房。
一到地方,果真见到了她预想中的后门。
既然都到厨房了,程芫也不客气了,直接当着伙房婆子的面,看见有什么能吃的就往嘴里塞什么。
屋里的婆子没见过程芫,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粗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程芫一心想着填饱肚子,咀嚼食物就顾不上回婆子的话了。
见状,程芯便出了声。
方才守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是见过这婆子的,似听见有人叫她“王妈妈”。
“王妈妈,你可还认得我,我方才在后院与你家少爷坐在一起看人煎药呢!”
听她这么说,王妈妈倒是有些印象了,说道:“认得认得,小小姐与少爷一起时我见过的,可这位姑娘是何人?”
“她是我阿姐,就是你家少爷吩咐的给她煎药。”
王妈妈一听,心中豁然,心想:少爷可是亲自来盯着煎药呢,这位姑娘肯定大有来头!
随后又有些不解道:“那这位姑娘这是?你们来后院又是……”
程芯答话之间,时刻注意着自家阿姐进食的状况,见王妈妈好奇心重,便说道:“我阿姐午间昏迷未醒,方才醒了过来。你知道的,你家少爷屋里没个丫鬟婆子,豆子哥哥又正好不在,我阿姐饿着肚子,我又正好知道厨房的位置,便带她过来了。”
“哦唷,原是如此啊。”王妈妈感叹道,带着怜爱之意看向了不远处狼吞虎咽的姑娘,“姑娘,你慢些吃,别噎着了,锅里还温着热汤呢,我替您盛一碗来。”
正有些发噎,一碗热汤随即出现在眼前,程芫连忙接过碗,咕咕喝了起来,咽下食物后舒服了不少。
“多谢王妈妈,您人真好!”
王妈妈禁不得夸,老脸一热摆手道:“不妨事,递个汤罢了,姑娘太客气了。”
吃饱喝足,可浪费不起一点时间,程芫道了谢,便带着程芯悄悄从后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