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芫花 第12章 镇上交货

五更天时，林宗义从清梦中醒来。

他起身愣坐在床榻边，脑子里有些恍惚，回想起刚才梦中的场景。

同样的身处晚间那片林中，他正低着头似寻找着什么物件，忽然，一声甜腻娇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是有人在林中玩闹？

循声探去，渐渐走近后他站在树丛的一角，发现那嬉声玩闹的人竟然是自己见过的程家两姐妹。

此刻，一大一小的人儿正逐步嬉笑中扑着火金姑。

程芫似看见了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林宗义迈着大步走了过去，不知她为何要招唤他，满肚子疑惑中，听得她问道：“林大哥，你可找到你的东西了？”

林宗义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双手，随即摇摇头回复她，“没…没有……”

“噗哧”——

听她溢出一声轻快的笑意，林宗义不明所以，又听她提议道：“不如这样，我和芯儿帮你找东西，你帮我们扑小虫可好？”

“不了不了……”林宗义可不能答应这种提议，若是她们在林子里迷了路，那就麻烦了，“我帮你们捉火金姑便是，不用帮我了，待会儿我自己再找找……”

也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寻到的透明纱网，他每每捉住一只，便放进她们的纱网中。

一只，两只……到了第二十只。

“大哥哥可以了，可以了！”一旁的程芯兴奋地止了他。

程芫在一旁的地上找到一根粗细均匀的木枝，合拢纱网紧紧缠在了木枝上。

一下子，一盏流萤灯便映入眼帘。

萤光皎皎，时隐时现，那光忽的打在了林宗义面前，随之迎来的还有一只纤白的莹玉。

林宗义晃了神，不知道她伸手过来要做什么。

倏然，温热的指尖轻勾，在他面部游离一瞬，跳动的心脏猛地漏掉了一拍，都忘记了呼吸。

怔愣间，听得她一声娇俏的呼声。

“哎呀，林大哥你出了好多汗！”

刚才捉火金姑好一阵，出汗是自然的。

林宗义正想着，一抹馨香袭来，柔软的方巾一贴面，他立马就回了神，内心惊诧不已：芫…芫娘这是在做什么……不不不，芫娘怎么会为我擦汗，分明只是见过几面……

还未来得及思考，霎时间，他在诧异中醒了过来。

就知道芫娘不会那般的，幸好是梦……

扯回思绪，林宗义向窗外看去，天边已经隐隐泛起微弱的光芒。

已经快日出，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收拾一阵，林宗义带上水和馕饼，匆匆扛着要交的货物出发了。

日渐天明，潼安镇的商贩们已经陆续出摊了，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的路，林宗义这才赶到镇上。

馄饨摊的炉子刚燃起烟，应当才支起没一会儿，约莫是过了辰时不久。

他现在要赶去元祥酒楼，把手上的獐交了。

逢十五的时候，那元祥酒楼的掌柜会派一位跑堂小厮在后门等候。

林宗义赶到后门的时候，门正敞开。

刚抵好门的小厮见人来了，忙吆喝道：“哟，小哥可巧，我正开完门就来了，你来得真准时哩！”

见他托着獐，小厮正想去接过来，只见他身子一撇，便躲过了小厮的动作。

小厮不解，忙问道：“嘿！你这是作甚？”

“今天不行，我要…加价，劳烦你喊掌柜的来。”

“行，你等着。”

没过一会儿，小厮跟在元祥酒楼掌柜的贾四身后，两人齐刷刷站到台阶上边，朝下看着林宗义。

贾四斜睨着林宗义，不悦的神情面上不显，缓缓开口道：“你这年轻人，坐地起价可不是什么正道行为，你跟我们元祥酒楼交易不算少，今儿怎么还加价……”

林宗义不多说，“獐子学精了，难捕，你不要…不要我赶下一家了。”

说完，林宗义转身就走。

见他走得如此轻易，贾四大惊。

这獐可不可多得，东西卖得虽贵，但那些富贵人家爱吃，他可靠这獐赚了不少银两，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货源，贾四怎会自断财路！

“欸！小哥你莫要走！加！我加就是了！”贾四忙高声制止他。

林宗义倒转回来，一口气叫价，“我要五十两。”

贾四两眼瞪得溜圆，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五十两。”

五十两？！平日里一头猪才十两银子，就连前些时候买他獐的价格也不到二十两，这一下叫价这么多……

贾四收起腹诽，笑意讪讪道：“这…这，年轻人，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林宗义可没功夫开玩笑，扭头又走了。

贾四急得蹬脚，扯着嗓子高呼：“回来，回来！我给就是了！”

……

将银两收好，林宗义又匆匆赶去了下一家。

下一家是潼安王家肉铺。

这家肉铺是林宗义相熟的老铺子，从他十五岁左右时，便一直为他家提供野猪肉。

山林里跑出来的野猪肉，自然要比寻常人家喂养的肉质更加肥美多汁，肉质紧实价钱高些，也有人家愿意买。

寻常一头猪卖十两，野猪的价格便是十五两。

几年下来，林宗义与肉铺老板有了交情，便只收十二两。

王家肉铺离元祥酒楼不过两三条街，很快便走到了。

正宰肉的王二见到来人，停了动作满脸笑意地向他招呼着，“宗义，你来了啊！”

“哟，这回的野猪个头大啊！”

“哎哎王屠户，先把肉切给我吧，我急着回屋带孩子呢！”一旁的客人催促着，引了王二的注意。

“好好好！别急别急，马上给你切，多给你切几两，就当赔不是了！”王二说完，转头又向林宗义说道，“宗义你先坐着等下，我给客人称完马上好！”

林宗义应了一声，将野猪放倒在地上，随即找了个凳子坐下。

现下霞光初露，天边已经逐渐亮堂起来，忽听得不远处“哼哈”一声，林宗义闻声望去。

只见王屠户家的小子已经起床，正在小院里…练功？

林宗义眉头微拧，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年早上交货，他还从未在晨间见过王家小子的身影，这是转性了？

张望间，王二已经忙完生意来到他跟前。

见他在看院里的王福，笑道：“宗义你也觉得奇怪吧？阿福这孩子平日里不好动，难得见他起个大早来院里锻炼身体，我原先以为这孩子撞邪了，都想找个神婆来给他看看了，哪知他说他是看见仙女了，要娶人家！”

“哦对了，宗义你是林家村的对吧？巧得很，那姑娘还是跟你同村！本来我都让何幺姑去做媒了，可惜，人家姑娘还没及笈，还在孝期，把我们家阿福给拒了。”

“见阿福练功的积极性这么高，还没跟他说这事儿呢……”

王二自顾自地说这，一旁的林宗义已经陷入了疑惑当中。

与我同村的，林家村的女娃就那么几个，没及笈的也是几根手指数得回来的，更没听过村里谁家有尚在孝期还貌美的姑娘啊。

听王屠户说仙女般的相貌……

脑中忽的浮现出梦中扑萤那张笑意明艳的面容，顿时愣在原地不动了。

说的莫不是…芫娘！

貌美，孝期，除了及笈这他不知晓，其余的全对上了！

王屠户递来一袋银钱和一提用草绳系好的猪骨时，林宗义正发愣当中，还没回过神。

见他没接，王屠户以为他嫌少了，“宗义你要是觉得少，早说嘛，凭我跟你的交情，直说就是了！”

林宗义这下听见王屠户的话，忙制止他：“不是不是…我刚才是想别的事，不少不少……”

“对了，我婆娘说骨头煮汤滋补，宗义你打猎劳累，这袋骨头拿好，得好好补补。”王二叮嘱道。

林宗义正要从怀中掏银钱，被王二立马止住了，“哎哎，干什么！宗义跟我客气了哈，这些骨头都不值钱！拿着就是！”

“多谢。”

林宗义从王家铺子出来，路过馄炖摊时要了一碗馄饨，等吃完一整碗馄饨，向老板要了热汤，再拿出带来的馕饼就着热汤吃了。

一早的饥饿感被扫空，林宗义得回林家村了。

走在离镇上没多远的路上，正好遇到一辆往林家村方向经过的拉货的板车。

赶车的人眼尖，时刻注意着路上的行人，遇到林宗义时，主动招呼着，“喂，这位小哥，可要搭车？”

“收多少钱？”林宗义出声道。

赶车那人嘿嘿一笑，“我这车本是拉货的，将就着可带一人，我欲载人额外赚些银钱，小哥觉得收十文可合适？”

林宗义点头。

赶车人见他爽快，谄媚一笑后便热切说道：“诶！小哥快些上来，咱们这就走！”

林宗义此番花钱坐车，倒也比他从前双脚步行回村节约了许多时间。

到了村口，赶车人驾停了车放他下去，林宗义摸了十文交给他，便进了林家村。

村口坐着几个农妇，眼尖地看着他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回来，转眼间便开始窃窃私语。

“瞧，那林家小子多厉害，出村一趟回回都能带些好东西回来！”

“人家起多早你是看不见，我有次起夜，建议一个人影背着一头猪走在路上，谁家天不亮能背头猪去镇上？你家狗蛋能吗？肯定就是这林家小子了，力气可真是大！”

“乖乖哩！猎那么多大家伙，那得赚多少银钱！”

“哈哈哈，秀香嫂子把你家阿花嫁给那林家小子，还能少了你这个丈母娘的嘛！”

妇人在的七嘴八舌毫不避讳，林宗义自然能听得见，他平日听见都不会理会，今日不知怎么了，偏偏回了过去。

他停下脚步，回望过去，说了声：“我不娶……”

一群妇人捧腹大笑着，陈秀香面上挂不住地尴尬，听了便一股火气，“呸！你什么德行还娶阿花！从小便死了爹娘，没教养的小崽子，哪个姑娘嫁你！……”

林宗义淡淡瞥了一眼，转身就走了，留下一群看热闹的村妇听着陈秀香在原地叉腰咒骂。

他虽没念过书，但也知道说别人爹娘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是谁没教养……反正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