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林宗义听了觉着奇怪,又是在夜里,她们二人出门做什么,难道是丢了东西?
以为她们是像他丢了麻绳一样,在林子里寻找遗失的物品,林宗义问道:“是在…找东西吗?”
“不是,不是。”程芫赶忙解释,“前边儿下工,我带着芯儿按着来时的路回家,天太黑瞧不清路,也可能是我记岔路了,等发觉不对的时候,也不知道转到了哪儿……”
听见“下工”的字眼,林宗义这才知晓她找了活儿干,心想:也好,做工有工钱拿,家里也能稍加宽裕些。
灯灭了许久,说话声也止了,几人被黑暗包裹其中,一时静默。
林宗义提着灯,忽然发觉一件事。
她们手里…似乎是没有灯的。
“芫…芫娘。”
第二次叫出她的名儿还是有些不习惯,依旧结巴得不成样子。
“咦?大哥哥怎么叫我阿姐芫娘,以前阿娘阿爹也是这般叫的!”
黑夜遮掩了林宗义面上的窘迫,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来。
见状,程芫及时出了声。
“芯儿,其实大哥哥是出于礼仪才会这般称呼阿姐的。若是有人知道你的姓名却不唤你,偏偏嘴上还‘喂’‘你’‘那个谁’这般唤你,芯儿会作何感想?”
“芯儿心里头会不舒服,不想理那人!”程芯忿忿道。
“这就对了,自古便讲究一个‘礼’字,礼尚往来,若对方知礼,我们便以礼相待;若是其粗蛮无礼,便不必理会对方了。”
程芫这下又当了回小夫子,被自家妹妹一个劲儿地夸赞着“阿姐真厉害”。
被化解尴尬的林宗义也听得愣了神,心想到:这样便是“礼”。
接着又回想起自己初与她对话时的场景,自己也并未称呼过她的名字,直至今夜,才是第一次唤她,自己先前可是那粗蛮无礼的人?方才她说,称呼人便是知礼,那自己多叫叫…今后一定不会无礼了。
晃神间,一声柔腻的呼喊声轻轻敲击着耳膜。
是程芫在轻声唤他。
“你怎么了,林大哥?”程芫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想到自己方才要问的,林宗义便回道,“刚才我是想问…芫娘你们出来怎么没提灯?”
“出门那会儿正是落日,我只想着夜里凉,光拿上了添暖的衣裳,也不知道这晚上竟然这么黑,原是想着白天天气好,夜里该有月光才对。”
程芫说着,抬头瞧了一眼天上,一轮圆月正隐匿在云丛里。
林宗义也跟着瞧上一眼,只见那月洒落的光亮极微,甚至不显。
“云厚…或许,是明天要下雨的。”他不忘叮嘱道,“下次,夜里出门…提灯。”
程芫轻声应下:“嗯,知道了。”
随着话语落下,又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惊呼,程芫心中一激灵,以为蛇又返了回来,下意识将程芯拉到了自己身后。
“芯儿别怕!”
程芯被这一动作弄得有些懵,从身后探出半截脑袋点了几下护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疑惑道:“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程芫从颤抖中睁了眼。
不是有蛇吗……
程芫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引得程芯捧腹大笑。
“阿姐你说什么呢,才不是蛇!我是看见那东西了。”
顺着程芯的指尖瞧去,有若影若现的光点显露。
萤火虫?
“方才有东西在那里一亮一亮的,我是有些惊讶罢了,阿姐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程芯狡黠地说道。
程芫故作姿态,有些伤感道:“你这小丫头好没良心,阿姐是在以身诱蛇保护你呢,你还笑话阿姐……”
“芯儿不说了,阿姐,你别气……”
暗夜之下,只一人凭微弱月光看见了程芫的表情。
那人便是林宗义。
方才听见声音,他当真以为她生了她妹妹的气,哪知月影闪过,正好捕捉到她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原来她是在和她妹妹玩笑。
“哎呀,阿姐最最好了,原谅芯儿吧~阿姐?”
程芯小嘴尽说好话,费力哄了一番,最终取得了自家阿姐的“原谅”。
“阿姐,那发光的东西是什么,你快告诉我。”程芯转了话题,指着那方问道。
程芫心想,刚才还真是睡过去了,分明已经睁眼见过一次,转眼间就忘了。
正要开口答她,却被人抢了先。
林宗义见程芫没回应,以为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站在后头慢慢开口。
“那是…火金姑。”
嗯?这里把萤火虫叫做“火金姑”么。
“火金姑是什么?是它们的名字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程芯好奇,抛了好几个问题出来。
林宗义挠头,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将那发光小虫叫做这样的名字,只是记得小时候就是听村里长辈们这么叫的,好似…有个故事?但过得太久,他已经记不得故事说的什么了。
“小的时候听其他人这样唤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唤,我…不知晓。”林宗义如实告知。
“唔…这样啊。”话毕,程芯盯着小虫,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在眼睛瞥到的一瞬间,忽的灵光乍现。
“阿姐,我知道怎么可以看清路了!”
程芯方才不经意间瞥见了林宗义手中的提灯架子,这才有了思路。
火金姑在黑夜里发出的亮光,那不正好可以将它们利用做提灯里的光源吗!
“之前听我阿姐说,大哥哥是猎户?那大哥哥可会捕虫?”程芯问道。
林宗义哑然,他是猎户不假,从前也捕过“大虫”和“长虫”,不知这小丫头现说的是哪种虫?
程芫站在一旁,忽的听明白了,程芯这是想让林宗义帮她扑萤火虫。
一想到林宗义那种大块头扑小萤的场景,未免太过滑稽。
“噗嗤~”程芫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脆的声音划过静谧的夜空,引得另外两个人齐齐朝她看去。
“阿姐,你笑什么?”
“笑你大哥哥捕虫……”嘴实在动得太快,程芫来不及捂嘴,已经把真话说了出来。
林宗义不解,问道:“芫娘…你怎么笑我……”
咳咳!
程芫语塞,忙转移话题:“芯儿这小滑头,是想让你帮她捉火金姑添进你的灯里!”程芫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小人儿的脑袋。
程芯扭头,气哼哼表达着不满。
“法子应当是可行的,火金姑做灯,也是极好的。”林宗义想了想,认同了这一方法。
听他没意见,于是再次试探地问道:“林大哥…你真的要帮她捕火金姑啊?”
“我觉得捕虫不似想的那么简单,要不还是算了吧?”
程芫不觉得捕萤火虫是个简单的事情,这大晚上的,还要把人折腾一番去捉萤火虫,心里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林大哥,你在夜里能辨清方向么?如果能,就不用听芯儿那个法子了。”
“能…能的。”他眼力虽不是极佳,但也是能看清的。
一再受林宗义帮助,程芫也是不好意思的,可光靠她们自个儿,确实是走不回去的。
“那能…劳烦林大哥…你帮我们带带路吗?”程芫吞吞吐吐地说道。
林宗义自然不会留她们在这儿,他本就是听见声音才寻过来的。
想起自己腰间挂着的麻绳,林宗义将它取下来,递了一截绳过去。
“芫娘,你…拿好。”
程芫有些不解,摩挲着手里的东西,手感有些粗糙。
这是……麻绳?
“牵好它,就不会走散了。”
程芫一怔:原来是这样,他人看着憨憨的,考虑得还挺仔细。
程芫握好绳子,牵起了身侧的小手,跟在了林宗义身后。
中途,林宗义带人返回了自己的家里。
路程还要花些时候,有灯火照明,看路才能更清楚些,他是怕她们跟在后头看不清脚下,万一摔了,这才赶回家把灯芯燃起。
屋外,一大一小正在小院里等待着。
那会儿林宗义邀她们进屋里坐,程芫觉得点灯的功夫不用那样麻烦,于是委婉推拒他的邀请。
面前的几间屋子冷冷清清,等屋里有了光亮,看着映在窗户上的高大影子,才有了一丝人气。
等林宗义提着灯出来,一行人又继续赶路了。
路上,程芫出声,问出了刚才困扰自己的疑惑。
“林大哥,那个…我刚才见每个屋里都没亮灯,你的家人是在外面干活儿还没回吗?”
“家里…只有我一个。”林宗义一如平常地答道。
程芫以为林宗义是留守儿童,父母是离开林家村去外面打拼,将他留在了村里长大,随即安慰道:“没关系,或许你爹娘新年的时候就回来看你了。”
空气中一时间沉默,林宗义缓缓开口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爹娘…很多年前便去世了。”
程芫双眼睁得溜圆,有种想把自己嘴堵上的冲动,赶忙向林宗义道歉。
“对不起!林大哥,我不……”
人没办法掌控生死,以前常听人说“人死魂出,若是想见亲人,魂灵可是会入梦的”,可爹娘…一次也没到过梦中。
林宗义神色淡淡,冲她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没事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程芫在橙光暖意的映照下见到了林宗义的模样,他看着很淡然,面上还挂着微微的笑意。
他…这么开朗?
*
林宗义把人送到家门口,便匆匆离去了。
临别前,程芫说不尽的感激,目送那一抹灯火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晚上摘瓜虽然十分凉爽,可还是出了一身汗,下工那时汗已经干了,背着程芯走一路又被蛇给吓了,到现在身上还黏腻着汗水。
程芫回到屋里将钱袋仔细收好,赶忙去了灶房烧热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