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出阴帘的太阳光晕迷离慵懒,似电音振动血脉发麻舒张,北风骤起宣告休止,冷气穿隙刺入血管,凝结冰晶无数。
文倩倩追着浑胖的橘猫跑到了学院楼后,东西流经校园正中的子衿河在此拐弯,细流绕石涓淌,汩汩有声。过人高的芦苇掩住了河边一小块荒凉清静地,黄白苇花轻摇,幽幽飘来不和谐的尖锐滑音。
文倩倩轻点垫脚石两步蹬上平地,不想清江大学猫匪帮头头杰克·球神速如飞,借长椅登假山,一溜烟已上石边香樟,叫文倩倩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恨恨跺脚。
有人靠在长椅上翘着腿抽烟,膝头一叠A4打印纸,右手边还放着一小叠。翻完手中一份就放下,用铅笔做些标注,放到右手边,又拿起下一份。他快速上翻手中文件,光溜的打印纸滑音清亮。他挑眉,又放下文件,左手靠着椅边轻点,抖去燃尽的烟灰,把烟送到嘴边。
“肖老师你又……抽烟啦……”迎上肖江的目光,文倩倩只好尴尬地笑,见肖江也微笑,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老师我之前看到你晚上在礼堂旁边草坡后面抽烟来着……”她说完忍不住清咳了两声。
“看你们的作业让我压力很大。”肖江笑道,举起刚才放下的论文,“就比如你,正好给我撞上了。别人交了五六页,你写了十页”他又翻了翻,“算上附图,十二页。你是要把你的同学们都卷趴下吗?”
文倩倩尴尬地笑了,却少了拘谨,声音也大了:“老师你不是说,这门课的成绩主要看十八周的报告吗,小论文我就放开写了。”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肖江笑起来,这下她更加放胆,不由自主开始滔滔不绝:“肖老师我太喜欢你的课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我本来都对自己学的东西有点绝望了,不知道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原先以为喜欢和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肖老师你怎么大四才给我们上课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煽情,想贿赂我给你优秀?”肖江笑道,“你本来就很好了。对了,我记得你拿了保研名额,后来怎么样?结果还没出来—这个不常见啊。”
文倩倩愣了一下:“我想去西京大学,转专业读法。”她轻叹一声又笑,“我说,要是肖老师你早点带我们,我可能当初就不想着转啦。”
“呣,这样啊。西京大学法学系,前途一片光明嘛。”肖江打趣,“我看你最近的朋友圈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够演一出连续剧了:考前焦虑、考后怀疑人生、等待结果的忐忑、等不到结果的抓狂……别说你急,弄得我也很焦虑,想要祝贺却憋着送不出去可太难受了。”
文倩倩忽闪着眼看肖江,又转去看旁边的灌木丛,似乎发现了其中可疑的动静。
肖江侧身按灭余烟,收拾论文整整塞进布袋:“我们走两步聊聊吧。”
“你们现在应该在准备毕业论文了吧。选好题了吗?我看你交的这份作业有点那个意思,其实可以做一个展开,你的导师……”
文倩倩眼神亮起,只是点头。两人沿着小河边漫步,走走停停,直到一阵短鸣发出表示抗议的嘀咕声。
“你还没吃午饭?”肖江从文倩倩的脸色上得到了答案,“你刚才是要捉那只胖猫下饭么?”
文倩倩红着脸笑了。
“好了,我们也快走到食堂了。”
“肖老师,你之前说要祝贺,是觉得我一定能考上吗?”她见老师看着几乎静止的河面。
“你之前复试前是不是大清早发了一条朋友圈:‘我真的能考上研究生吗?’”
“唔……”
“我当时正要去上早课,本来想回复你的,但是又觉得有点冒失和突兀,我可以现在说给你听,如果你想……”他略微停顿,笑中似有些腼腆,“原话是‘puro e disposto a salire a le stelle’,这是但丁大作中炼狱篇的末句,此刻他的身心已涤净,具备了升入天国的资格,这一渴望即将得到实现——其实我的意思就是,用你们的话来说,‘yes, you can’,‘you deserve it’,好了,我看出来我把你绕糊涂了…… ”
他这么说是因为文倩倩的脸更红了,后者听到了一席出乎意外的话,这时又惊又喜又忐忑,这种情绪不得不一吐为快,可是恐怕难免不雅词句,只得憋着,欲表感激之情,也立时找不到恰当的话。最后反而是肖江被文倩倩沉默而热切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不得体的话,所幸一通来电适时解救了这一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