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霜偷偷回到妙手堂,取出鞋袜里的信封,这是在余府密道的箱子里找到的。
展平打开,入目的字迹正是武定侯沈众,是她爹写的!
信上的内容让她瞪大了双眼,匆匆看过后,便立马烧毁,蜡烛的焰火升起一大簇火舌,直到信纸变成一堆灰烬,一切归于平静。
“她为什么要害我爹!”沈流霜十分气愤,想起白天在看到她和裴斩棘亲密接触之前,她便撞见那假货鬼鬼祟祟去了余府,手上还拿着东西。
出来后手里的东西便没有了,很显然,她放了何种东西在余府,而之后她便与裴斩棘相遇在街头,再然后裴斩棘就去侯府,最后一行人目的地又是余府。
这系列动作紧紧相扣,她要不是多怀了几个心眼,抢先一步拿到了这封伪造他爹与余府来往的书信,一旦落入裴斩棘和贺行渊之手,她爹岂不是深陷此次要案,被打入余林修一伙儿,这是要掉脑袋的!
“我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们了?设计了一出又一出,先是我坠崖,后又是我爹差点牵扯进泮水桥案掉脑袋!”
他爹早就远离了朝堂纷争,梁王和宣王的太子之争更是拒绝参与,饶是双方都私下找他爹谈过,但他爹也明确表示不支持任何一方。
他如今再也不是能手握一方兵权,大杀四方的将军,也不是朝中高谈雄辩,举重若轻之臣,他们拉拢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不站队,是一种错误,便要让人消失?
她脑子里很乱,许多乱糟糟的想法频频闪现,也得不出一个结果。
越想越害怕,若是侯府没了,得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她也没有回去的意义了,最后轻叹了口气。片刻后目光又坚定起来。
“京城,我已无法再留。”扭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寂静黑沉,然而却突然出现一簇簇火光照亮了街道,那些人是官兵。
连忙吹灭蜡烛,关上了窗户。
但她走之前,很想见沈众一面,出事后,都是隔着老远才能看见她那总是笑意盈盈的爹,她无数次想冲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才是你女儿,你身边那个是冒充的。
但她总是靠近不了,他爹的护卫自那天后全部大换血,或许是那假货的手笔,都是她的眼线,她根本靠近不了。
而沈义泽身边也是换了人,同样没机会。
她也行动过想混进侯府,但一靠近,同样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也不敢再冒进。
简直是防她防到死,而她也不能主动暴露,这让她很被动,连写的信都得经过她的人之手检查一遍,之后才能落到他爹手里。
自那晚和假货打了照面,对方暗地里就打探过她,多亏了上官雪事先跟妙手堂诸位串过气儿,让她苏采篱的身份坐实了。
可这次她情况不一样,她被抓是迟早的事,她必须离开京城,他完全相信以二皇子和裴斩棘的实力,找到她轻而易举。
*
同一时刻,当裴斩棘得知那女子又一次使诈逃跑后,脸上阴鸷的情绪十分难看。
他以为人都擒住了,并有两人看守,不可能再有逃跑的机会,她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而已,不是什么大能之辈,没想到这人一次次的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梁王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久久无语,贬了两名侍卫。
而又得知宣王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住那女子时,冯城差点骂了出来:“我看就是四皇子故意的,一个女子从他们那么多大汉儿眼皮子底下都能溜走,没准儿就是他的人!”
宣王根梁王不对付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平常表面看着和谐,但暗地里针锋相对的时候并不少。
冯城说的虽是一时气话,并无证据,但乱拳中,也是有一丝道理可循。
此次行动,能把余林修私藏的钱财全部找出来,圣上大为喜悦,梁王和裴斩棘等一行人得到极重的盛赞。
然而还有一人得到盛赞——宣王。
余林修一家被抓捕前几个时辰,他的二儿子便找了个替死鬼,力保余家留下一个香火,众人皆缄口不言。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皇子得知此消息,追查到余盛冒竟然就躲在户部尚书府,对方以为耍个小聪明,可以安然无恙。
就在裴斩棘一行人前脚刚走,宣王便后脚抓了余盛冒,严刑逼供下,直接全部汤汤水水都吐了出来。
大理寺本来正在调查牢狱中余盛冒身份真假,结果的确是找了替身,而他们得出的这份定论,没想到直接为宣王做了绿叶,反倒白白为他们提供了余盛冒身份造假的确凿证据。
宣王带人去余府时,恰好便遇见了梁王和炎王。
面见圣上时,头功按照先后顺序,自然给到梁王等人,宣王虽无抢功劳之争,还表现的极其谦虚。
但在此案中也立了功,从余盛冒口中也撬出了不少之前所没有的消息,圣上也极为大悦,毫不吝啬夸奖。
余林修及其参与此案的相关官员,斩的斩,女眷流放的流放,断头台浸润了整整三天的鲜血。
而当大家以为告一段落时,紧接着户部尚书林征,被打入大牢,第二日当斩,罪名为余林修同伙,利用职务之便,和余林修狼狈为奸,在泮水桥工程上报的账本上里应外合做了手脚,因此余林修才能这么久没被发现端倪。
此事牵连出的涉事官员,一并被追查到底,同样掉了人头以平民愤,秉公持正。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而泮水桥,皇上也下令重修,一切都在重新开始步入正轨。
而逃到铃城的沈流霜,一直没忘打听京城消息,得知自己父亲并无事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苏篱,怎么了?快上车。”
一个秀丽的女声催促着还站在原地不动的沈流霜,率先进了马车内。
苏篱,沈流霜五个月前逃到铃城时,对外新换的名字。
“来了。”沈流霜怀里抱着大箱子,钻进了马车内。
一进车内,身旁的安柔随着马车的启程,眼里的光彩越发激动起来:"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他们都说那里的人很有钱,人长的也美,家家都有大宅子,士人学子高风亮节,吃的东西又十分讲究……"
安柔完全陷入了对京城的美好幻想中,铃城比起京城,的确差了一个层次,但沈流霜却觉得这里百姓都很淳朴,每天兢兢业业干着手上的活儿,大多数人都有擅长的手艺,能够养家糊口。
平常街上也很少看到□□,当街追捕逃犯等活动,比起京城出个门总是能看见酒兴大发的浪荡子,调戏路边良家妇女的情景,观感可好太多了。
“京城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沈流霜努努嘴,表示不太认同对方如此痴迷的描绘,担心她进城后被人坑蒙拐骗,得给她上个叮嘱。
于是道,“京城里骗子和杀人犯,还有作恶多端的人多了去了,断头台都不知道堆了多少人的脑袋,今天还是达官贵人,明天就家破人亡,为奴为婢。市井流氓调戏良家妇女并不少,你可得小心点。”
安柔把耳朵撇到一边,似乎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都是道听途说。”
“你不也没去过,还不是听其他人说的。”她当然去过,还生活过十几年,差点死于非命,她对京城可再熟悉不过,但这些嘴上自然不能说出来,“京城要真的那么好,泮水桥又怎么会塌。”
安柔听沈流霜这么说,一时沉默不知如何反驳,但她心中对京城那份根深蒂固美好的寄往,还是没能轻易被沈流霜三言两语打击掉,“虽说如此,但这件事不也真相大白,坏人都被惩罚了。”
沈流霜不再言语,不想同她继续争执,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向往京城,但想想,身处小城的人,憧憬更大更繁荣的地方,并给它带上绚丽的色彩面纱,也不难理解。
沈流霜刚想闭目养神,耳边又传来安柔兴奋的声音:“诶,苏篱,这次刘府娶亲,听说婚宴会来很多身份显赫的大人,我们岂不是有机会见到!”
沈流霜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正是妙龄少女的年纪,人之常情,“我们就是个送东西的簪娘,确保东西完整顺利送到新娘手上,让她戴上最美的凤冠和头饰,做最美的新娘外,至于能不能进入刘府,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沈流霜自混进拉死人的马车,艰难逃出京城后,直奔铃城,化名苏篱,进入绮罗阁,做了一名簪娘,专为女子设计和制作头饰。
绮罗阁此次进京的目的地,是夏家娘子府上,几个月前就收到了夏家娘子婚礼头饰定做的单子,本来她们绮罗阁只是在铃城有名气一些,还不至于让远在京城的人家看的上,大费周章舍近求远。
奈何绮罗阁的老板娘与京城的夏家娘子有一层亲戚关系,定做新娘头饰的活儿就落到了她们绮罗阁头上。
而做为簪娘的沈流霜,不仅参与其中,她和安柔也同老板娘要一起去京城,她俩的任务就是为了保护和以防万一头饰坏了,她们两人可以补救。
话是这么说,当晚被告知要去京城时,老板娘拍了拍她俩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正好带你们去京城见见世面,你们代表了我们绮罗阁最好的手艺,不应该只局限在小小铃城,也得让外人好好看看,我们绮罗阁,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