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春 第27章 第 27 章

小沈氏头上带了白色的巾布围着额头，身下素白兰纹的衣裳，全嬷嬷给她拿了件烟青色的长褂子替她搭在身上。

明行葵一进里屋，明晃晃的烛火配着药香，一张半圆的红木桌上面搁了一碗汤药，璎珞拿了一把狸奴追蝶的画样团扇扇着风，明力坐在一旁的描金椅上垂头，听见声儿，一抬头笑道：“春词来了？”

小沈氏睁开眼，明行葵连忙走到小沈氏面前，只见小沈氏眼里掩不住的血丝，一进到里屋，便是如同那日一般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明行葵只笑，将小沈氏细细看了看：“娘亲身子可好一些了？”

小沈氏见了明行葵也高兴，眼里透出笑，张开手去握住明行葵的手，又轻轻抚了抚明行葵的脸不住的点头，眼底药落下泪来：“好多了。你叫人送来的梅花汤饼我也喝了，味道很好，又补。”

明行葵也一笑，明力等二人说完话才张手喊明行葵：“春词，来。”

明行葵站在明力面前拿小手握了握算是请了安，然后才靠到明力怀里：“爹爹。”

“哎。”明力低头逗她，下巴的胡渣磨得明行葵有些生疼，“别跟你娘撒娇了，你娘身子还没好，别去闹她。”

自从明行葵进了里屋之后，小沈氏一双眼睛都落在明行葵身上，见明行葵这几日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脸也圆了，这才放心下来又靠了回去。

全嬷嬷拿了姜黄的勾莲蝠纹靠背放在小沈氏背后，又给明行葵上了一道热牛乳，亲自捧到明行葵面前笑道：“四姑娘想必有好些日子没尝过这个了，必是担心太太，都忘了。”

明行葵对全嬷嬷一笑：“谢谢嬷嬷。”

明行葵对全嬷嬷心里有些话，自然不能放在外面说，全嬷嬷在明力和小沈氏面前对着明行葵特地笑得也足一些，特别是在明力面前。

“四姑娘，不知道这些日子绿蜡服侍您服侍得如何？”全嬷嬷笑得一脸善意，“那丫头性子是急了一些，但心里都是姑娘您呐。”

“哪个绿蜡？”明力开口了，“春词院里的丫头不就是那几个？我倒是之前去荣月轩的时候，见着一个爱穿绿衣裳的。”

“老爷眼力好。”全嬷嬷笑道，“那个就是四姑娘院里的丫头，也是我干女儿，叫绿蜡的。”

“原来是她啊。”明力笑道，“我知道春词院里有个叫红烛的，这红烛，绿蜡的名字倒是一对的。”

明行葵闻言捧着杯子只笑着不说话，也没应全嬷嬷的话，全嬷嬷也没在意，往后退了几步同璎珞站在一起。

璎珞扇凉了药，递到小沈氏面前服侍她喝药。

明行葵手里握了那圆圆的葡萄纹杯，握着杯子的手心都是暖暖的，她往嘴里送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的长辈，都是认为牛乳是最好的，小沈氏也不例外。

不过，全嬷嬷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都没用热牛乳，难道是绿蜡说的。

虽说这事并不私密，但明行葵一时间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像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眼线一样。

明行葵握着那杯子忽然有些用不下去了，随手搁在一旁对明力天真无邪的仰头：“爹爹。我平时喝这个，为什么几个哥哥姐姐不用喝？”

“你的大姐大哥，二姐三姐都是大孩子了，自然不用喝这个，就只有你这个奶娃娃还用这个。”明力难得神色好了一些，张手勾了勾明行葵的鼻子，有意逗她玩。

“那我也不喝了。”明行葵使了性子，“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喝，我也不喝了。”

明力见她这样，笑了笑：“好。不过一碗热牛乳。”

明力说罢，吩咐全嬷嬷：“给园子里的少爷姑娘们都上一碗，平日里叫他们也用一些。”

“用太多会不会不好？”小沈氏闻言轻声道，“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听娘说牛乳给孩子用，能长个子，每日用一些，就跟咱们用补药似的。”

“不妨事。”明力将明行葵放下来，双手握了她的胳膊，教她转圈，“按理说，春词是最小的，行可也不大，行络倒是同行昭和行诚的年纪差不多，可终究都是小孩子。”

小沈氏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全嬷嬷下去传了话，明行葵见小沈氏精神倒还好，心里也放心一些了，又过了一会，明行葵要回荣月轩睡觉，站起来预备给小沈氏行礼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里屋角落那张梳妆台上放了一尊观音。

明行葵心里觉着这尊观音好像哪里见过：“娘亲，您把大姐姐送您的那尊观音像拿出来了？”

一提到观音像三个字，小沈氏眼里有些惊恐闪过：“哪里？”

明行葵觉得奇怪，心跳的厉害，张手指了：“那儿。”

明力站起身来往明行葵指的地方瞧，只见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正慈眉善目的站在小沈氏的梳妆台上，窗棂拿帘子掩住了，没有一点光，只有边上的烛灯燃燃。

“你们谁拿出来的？”明力一个个瞧过去，最后停在小沈氏的脸上。

小沈氏眼底有些泪光：“从前老爷您说过以后，我便让她们收起来了，没再拿出来。”

“这尊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的！”明力喊道，屋里丫头纷纷低下头去，只有站在最外面脸上有雀斑印子的丫头怯声声开了口：“回老爷，太太。是我……那日太太在里屋，大姑娘带着丫头来看太太……随口问了句，之前送给太太的那尊观音像摆在那了，还说……太太要生小少爷，正好菩萨保佑。于是我去库房找了出来，摆在上面，也……也希望菩萨保佑太太。”

那丫头年纪看着不大，不是在里屋服侍的，明行葵之前也没见过她，那丫头低声回完话又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般忙低下头去。

明力的脸色难看的厉害，明行葵心中忐忑不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盯着屋里那尊慈眉善目的观音。

*

明行葵前脚刚被璎珞送出荣月轩，屋里顿时传来一道脚步声，然后便是一阵东西碎地的声响。

“四姑娘，我便先送您到这了。”璎珞急急忙忙给明行葵行了个礼，又撩起帘子进去，屋里传来一道哭声，明行葵分不清是谁，紧接着便是一声巴掌打在脸上的清脆。

明行葵没敢在听，手微微颤抖，咬紧牙关带着红烛回去。

*

等回去之后，明行葵脸色就不好，绿蜡正看着小丫头烧热水，一见明行葵回来刚要开口，又见明行葵脸色不好。

“我有些累了。”明行葵进了里屋，一进去便让青梅给她洗脸，红烛也被明行葵挡在了外头，绿蜡瞧见这样，在廊外拉了红烛说话：“这是怎么了，出去了一趟，欢欢喜喜见太太，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

红烛叹了口气，看了看绿蜡也有些犹豫：“……原本好好的，结果快走了，姑娘瞧见太太屋里放了那尊之前大姑娘送给太太的送子观音像，姑娘问了一声，没成想老爷，太太，屋里的嬷嬷和丫头都没瞧着，也不知道那观音像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在里面！老爷知道了气的砸东西呢。”

绿蜡皱眉：“什么送子观音像？”

红烛见她又问，张手比了个大小：“约莫这么高的，一尊成色极好的观音像，大姑娘之前送给太太的，你没见过？”

绿蜡忙道：“那尊像可放不得啊！”

红烛见绿蜡反应这样大，也不明白为什么，夜里风凉，绿蜡扯了她往角落走，夏日的晚上闷风阵阵，可红烛却敛了敛衣裳，只觉得浑身上下被绿蜡刚才那话激的打了个寒战。

“绿蜡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红烛皱眉，双臂上下的搓着胳膊。

“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绿蜡皱了眉，“那尊像原是先头那位太太屋里的东西，都说太太病逝，可你知道太太为什么病逝吗？”

红烛摇了摇头。

“太太怀着身孕！都去求过神仙，只说肚子里是个男孩，你来得晚，不知道。当时老爷太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连着大姑娘也开心的不得了，也谁知男孩没生下来，老爷那日得了消息赶回来，只见到先头太太倒在血泊里，老爷一抬头就看见奉在木架子上的那尊送子观音！”绿蜡轻声道。

红烛不可置信的抬头：“真的！？”

“骗你我是这个！”绿蜡怕她不信，举起一根小指，“这事你可千万不能跟旁人说！说了我就完了。”

红烛忙点头，忽然觉得身上有股冷意，她抬头又问：“但是绿蜡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比你进府早一些，原先在先头太太院里给之前的姐姐们帮过下手，这事我也是听从前府里那一批姐姐们说的。”绿蜡道。

“太太之前是因为怀了小少爷？”红烛喃喃道，“那……咱们太太也是……”

绿蜡听红烛说到这，脸色一凝，不再开口了。

两人又走回院里，临到了里屋，绿蜡又拉了拉红烛的袖口：“你可别忘了，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红烛点点头：“绿蜡姐姐放心吧。”

绿蜡亲昵的握了握红烛的手：“你是跟我一同进来四姑娘院里的，我自然对你放心，快去吧，今夜你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