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春 第21章 第 21 章

小沈氏的胎叫大夫瞧了，最后定在了八月，如今小沈氏肚子大的厉害，四处也不方便走动，连着每日的请安都免了。

隋先生从隋家回来带了些东西，书卷画作给明家的人都分了，分给小沈氏的是一张红梅图，分给明行葵的是一张山水。

明行昭得了字，也在映湖斋跟着埋头苦练的几天，又写了一副作为心意送给隋先生，隋先生接了也高兴，有意指点了明行昭几回。

小沈氏瞧着也高兴，又问隋先生这一去在家中玩的可好，隋先生明眸含晦，只淡淡的说了句，家中至亲具已不在。

小沈氏听明白了，心里头替她难过，握了她的手，只叫她从此把明家当自己家便是。

*

七月初六那日，风和日丽。

隋家的帖子在前几日送到了明园，外面的人接了一道道门拿进来递到小沈氏手里，小沈氏瞧了之后第二日唤了众人来请安。

“隋家大太太给咱们发帖子了，我如今身子重去了不方便，不如我派了全嬷嬷，大姑娘领着二姑娘，三姑娘和春词去好不好？”小沈氏说话轻柔，染了淡粉的指甲轻轻将那张帖子递到明行昭眼下。

明行昭拿了帖子，打开抬头：“太太您不去吗？”

小沈氏笑得无奈：“身子重了，来来回回不方便，不如你们过去玩一日也就罢了。”

明行可第一个拍手：“那之前隋先生喊我做的粽子吊坠，我带着能给隋家姐妹做见面礼。”

明行昭闻言：“太过单调，恐隋家姐妹多想。”

明行可顿时泄了气：“那还能准备什么呀。”

明家姨娘每月二两的银钱，秋霞院住着明行可和明行诚，另有二两，一月便是六两。

明行葵比现在年纪还小一些的时候，小沈氏查财务帐子，明行葵无疑间听到小沈氏说，外头寻常人家一年开销约莫有十两。

这么算来，一个秋霞院一月的月例便是外头寻常人家半年的花销。

“这你们便不用操心了。只管去玩便是，到时候我让符嬷嬷带着礼跟你们一起去。”小沈氏笑道。

明行昭没说什么话，放了帖子缓缓开口：“这几日，隋先生指导我练字，一张帖子就快练好了，如今倒不想半途而废。”

明行可望了明行昭，垂下头来掰着手指。

小沈氏瞧着明行昭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笑：“大姑娘这是好事，只是咱们家几个姑娘也鲜少出去，人家送来帖子，原应该我带着去的，只是我这身子……”

“大姐姐。”明行络开了口，“隋家大太太远到而至，不去也是拂了情谊。”

明行昭眼神有些松动，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明行可和看着自己的明行葵，并没有再说什么。

“云姨娘身子可好些了？”小沈氏等众人走了之后才一脸担忧的看着明行络。

明行络微微笑：“如今好多了，每日只在床上静养，不出半月想来也能来给太太请安了。”

小沈氏叹了口气：“此事终究到底是我对不起云姨娘了。”

明行络轻笑，苍白的脸像一个纸人：“太太千万别这样说。姨娘能为您挡下这一道，是姨娘的福分。”

小沈氏欣慰的看着明行络，想到云姨娘眼底还是有些波光。

*

碧白馆那道屏风之后的偏房，云姨娘躺在榻上见明行络回来了皱了眉道：“咳。找你过去说什么。”

明行络替她倒了杯水，淡淡坐在床边：“太太接了隋家的帖子，说明日要让大姐带着我们去玩一日。”

“大姑娘才多大的年纪！”云姨娘瞪了眼，看见明行络依旧那副如常的模样只是抚了抚心口又道，“太太可有给你什么东西？”

明行络摇摇头：“没什么东西。姨娘要什么？”

“我要什么！”云姨娘忽然像被点着了似的，“我要什么！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太太屋里那燕窝粥里头下了东西，若不是我，太太连着肚子里的那胎能保得住？我等于救了两条人命，太太没给你点赏赐？你如今还问我要什么？”

明行络只舒了气：“太太也给了陈姨娘燕窝粥，可陈姨娘还是每日好好的去给太太请安。”

这一道话是说到云姨娘的心坎上。

云姨娘身强体壮，喝了被人下了毒的燕窝粥，虽说是咳了几日的血，可身子到底也是渐渐恢复了，可她每日照旧躺在床上，只称病不肯下床。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喝的多？”云姨娘气的坐了起来，“她怀孕日日都能有人赶着奉着燕窝放在眼前，我怀你的时候，有人送过什么？你如今倒来同我说这个！”

桂果听见声音，知道两人定是又吵起来了，拧了帕子给明行络擦汗：“姑娘出去一趟刚回来，先坐下歇一歇吧。”

明行络刚要说话，一口气差些没喘上来，她刚站起身又要倒下，桂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明行络往门外叫人，云姨娘见状连忙从床上下来，明行络身子轻的厉害，本就快八岁的小姑娘没有多重，可偏偏桂果一个人便能揽住明行络大半个身。

桂果将明行络扶到榻上之后，只皱了眉道：“姨娘。姑娘说这些话也是为了您好，如今太太那边没把这事闹开，便是有意怕吓着几位姑娘，太太平日里有了什么东西，不是头一个赏给几个姑娘？便是咱们姑娘身子不好的时候也是着了丫头送进来，从没有偏袒的时候，便是四姑娘有时候拿的东西都少一些。”

桂果一口气说了好大一段话，云姨娘看着床上闭着眼舒气的明行络只咬着帕子含泪。

“是娘对不起你，行络。”云姨娘扑倒在床下，“是娘怎么给你生了这么一副身子啊……是娘对不起你……”

桂果见状，心里一酸，可又怕叫人听见云姨娘口里的尊卑颠倒，忙摆手让屋里的丫头都站了出去，这才去劝云姨娘。

*

七月初七。

小沈氏打点好了礼物，布置好了马车，让符嬷嬷领着几个姑娘往隋家去。

因着小沈氏去不了，除了自己屋里的全嬷嬷留下，又找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嬷嬷一路随车过去，每个姑娘自己又带了两个丫头只随身服侍。

分了三辆马车，前头是明行昭和明行络，中间是明行可，明行葵和符嬷嬷，后面那辆是几人的丫头和跟着的婆子。

从明园乘着马车出来，明行葵好奇的朝外头瞧，掩了布蒙着的车窗，外头人群男女老少，还有上街的孩童扎了两个圆圆的辫子，瞧不出男女，只觉得长得一团孩气。

明行葵本想矜持些，谁知明行可反着身直接趴在车窗瞧，这边瞧完那边看，还要拉着明行葵看。

“你瞧，那卖的是什么？看着香喷喷的。”明行可一会道，一会又道，“快看，有个人在耍火枪！”

明行葵倒是有些无奈了，扯了扯明行可的衣角：“三姐姐快坐下来，一会嬷嬷瞧见，要说的。”

明行可撇撇嘴：“难得出来一趟。”

明行葵瞧见外面的市集风土，一时间莫名觉得像自己多年前在乡村看到的庙会，想到这，忽然间有些穿越时空般的相似重逢。

“三姐姐，你之前出过几回门？”明行葵好奇。

“……出的少。”明行可掰着手指一个个算，“之前父亲同僚家的夫人生了孩子，有一块去吃过酒，还要便是过年的时候，各家递了帖子出去一趟。算来……”

明行可给明行葵比了个手。

明行葵瞧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可怜。

她们被深深困在这个家中，长大后又要困在另一个家中，是层层叠叠的房瓦和同她们一般的人生活在一处。

明行可依旧瞧着外头不愿意放过一分一秒，马车驶过西北角，穿过山禅寺，从桃花坞的边角出了去又一路直驶过几条街道，约莫巳时之前到了隋家。

隋家四周没有市集，周围座落的都是府邸，瞧着应当是非富即贵住的住处。

隋家大太太带了隋家姑娘都在外头迎着，明行葵透过窗外一眼便瞧见站在人群后面的少年。

隋迟。

几日不见，他依旧是那副模样，眉眼淡薄，身形消瘦，个子比旁人都高出一头来，站在人群后面也不见什么笑，也让人感觉不到他有旁的情绪。

明行葵心里对他有些好奇，不住的瞧了几眼。

马车依次停了之后，婆子丫头先从马车上下来，依次扶了自家姑娘下了马。

明行葵个子矮一些，还够不到脚凳，青山将她半抱到下面。

“可算来了。”隋家大太太笑着道，“知道今日明太太来不了，还担心一路出什么事，到了便好，快进来吧。”

明行葵没要青山牵手，自己跟在人群后面走，她这次出来，照旧带了红烛和青山，留了绿蜡在家里看门。

符嬷嬷念着明行葵年纪最小，也最放心不下她，跟了几步见明行葵行事也渐渐长大了，于是放了心跟在明行昭身边。

明行昭虽然才八岁，却是明家最大的姑娘，自然要做这个领头羊，走在隋家大太太身边同她说话。

明行葵隔了人群还能听见隋家大太太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