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美丽时光,顺着海浪
流向未知远方
跟过去做个了断,让我的心去流浪
我要离开这地方
——纵贯线《公路》
不知所措到极点,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下午五点在巷口吃过馄饨之后,他们一起出发去清吧。公交车在某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窗外忽地飘起雪。
这是一场在天气预报之外的雪。
吴恙原本靠在鱼忘的肩上看着窗外,见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她小声惊呼:“下雪了!”
鱼忘闻言睁开眼睛,也看向窗外:“是啊,下雪了。”
视线很快在雪花里迷路,兜兜转转只剩络绎的白。
“刚才,你是不是偷偷自责了?”鱼忘忽然问道。
眼睛又有温热的酸胀感,吴恙连忙把眼睛闭起来,没有回答他。
鱼忘用侧脸蹭着她的发顶,原本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又紧了一些:“吴恙,是你给了我决不妥协的勇气,所以这件事情的结果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对之前做出的决定后悔。”
“我们把能做的做了,剩下的就顺其自然。”
“事情不是因为你才变成那样的,反而因为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糟。”
“我的世界是因为你才多了一些美好和希望的。”
“所以答应我,不要感到自责,好吗?”
在吴恙迷茫和无措的时候,鱼忘总能让她知道:噢,原来我很重要,原来也会有事情因为我而变得更好。
尽管她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也是在这一刻,某些情绪随之释怀。
吴恙弯着嘴角,带着点鼻音答应他:“好。”
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一些,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吴恙对着这场意外到来的雪默默许愿,希望困住鱼忘的那些事情可以有转机。她默念了一路,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好如此笨拙地表示自己的虔诚。
到“为欢几何”之后,吴恙陪着鱼忘去后台练歌。刘昌爱就像外面正在下的那场雪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我想和你们谈一谈。”她说。
“行。”鱼忘回答,“我恰好也有点事情想和您说一声。”
“跟我来吧。”
“好。”鱼忘牵着吴恙的手随着她一起去到了办公室。
刘昌爱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斟酌着开口:“鱼忘,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张回会选择那么做。”
“您不用道歉,当初您给我推荐W.C.也只是出于好心,况且最后选择去那里是我自己的决定。”鱼忘笑了笑,“今晚过后我应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到这里驻唱了,还麻烦您让负责人那边把我的工资结一下。”
“没问题。”刘昌爱点头,随后正色道,“对于张回要求的那三千万违约金,我可以先替你交了,就当是我目不识人的代价和一点诚意。”
“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些话被她猝不及防地说出来,鱼忘颇为意外地和吴恙对视了一眼,看见彼此眼睛里的讶异和困惑。
吴恙不确定地握了握他的手,怀疑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鱼忘回握之后不解地问:“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和张回都在这个圈子里有些年头了,十几年前我和他曾经合作创立过一个公司,专门发掘和培养音乐人,好让他们创作出更好的音乐。”
“只是后来行业渐渐不景气,公司被收购了,我加上年纪的原因就从公司退了出来,打算做点其他事情。”
“张回不久后也退了出来另立门户,也就是现在的W.C.。”
“我当初会把他介绍给你就是觉得他肯定会识得你的潜力,好好培养你。只是我没想到他最后不仅……”刘昌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竟然还做了更加出格的事情。”
“我以为我了解他,但现在很显然是我错了。”
“你的资质很好,如果有人好好培养,你走得肯定会比许诺更远和更久。”
“既然张回不懂得珍惜,那我就自己上。”
“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经纪人,不需要公司,我们成立工作室自己活动。”
“这就是您希望我答应的条件?”鱼忘有点不确定,这条件对他来讲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不想看你就这么被埋没,也看不得张回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刘昌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吴恙,“还有,你们这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里。”
鱼忘也随着她看了看吴恙,笑着说:“说起来,我从大一就开始在您这儿驻唱了,我们也算认识很久了,这些年多谢您的照顾。”
“您能给我们点时间想一下吗?”
“当然可以。”刘昌爱点头。
“谢谢您。”鱼忘拉着吴恙站起来向她鞠躬。
吴恙走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刘昌爱在看着自己,便笑着向她颔首。
“你觉得怎么样?刘姨说的方法可行吗?”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吴恙迫切地问鱼忘,此时对她而言,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后续的合同没什么问题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鱼忘看着她。
“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和她谈谈详细的事项吧,之后可以把合同拿给王律师帮我们看一下。”吴恙有些着急。
“这么着急啊?”鱼忘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我不想你再去W.C.,一天也不行。”吴恙拉着鱼忘去敲刘昌爱办公室的门。
鱼忘的嘴角浅浅地弯着,任由她拉着走。
最后他们商定由刘昌爱个人借出三千万给鱼忘,让他去一次结清违约金,之后两个人要签的经济合同与这三千万无关。
“合同的期限只为一年。”刘昌爱给他们阐述着合约的内容,“这一年里我会负责把你带上这条路,最后你能走多远,还要靠你自己。”
“你们自己也有代理律师,可以找他帮忙看一看,有什么需要改或者加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商量。”
“好。”鱼忘答应道。
“那三千万在三年之内还给我,先说好,我一分利息也不要。”刘昌爱直起身体靠在沙发上,“当然,逾期的话另说。”
“那之后我会拟一份借条给您。”
“就明天吧,你们叫上律师和我一起去银行办手续,先把违约金的事情解决了,然后顺便谈一谈合约。”
“我先联系一下律师,明早给您答复,行吗?”
“行。”
“谢谢您。”鱼忘站起来再次鞠躬,“那我们先走了。”
吴恙也随之站起来向她鞠躬,内心充满感激。
有的人确实深藏不露,就像吴恙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每天早上和她闲谈的打扫卫生的阿姨,最后竟然会成为拉他们一把的人。
刘昌爱站起来:“今晚就好好享受你在这里的谢幕演出吧。”
“好。”鱼忘笑着点点头。
因为今晚是鱼忘在“为欢几何”最后的演出,负责人把他的演出时间调到了凌晨。那时候的客人最多,好让他做最后的告别,毕竟有很多人是为他而来的。
距离他上场还有一段时间,鱼忘就和吴恙坐在舞台侧边听歌。
“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啊?”鱼忘偏头问吴恙。
“我记得两年前元旦那会儿,我们也这么坐在台下听歌。”吴恙转头看着他,“那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第一次来看你演出。”
“对。”鱼忘笑着,“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和朋友来过一次?”
“你认出我了?”吴恙以为那一次他就只是看见她,而没有认出她,因为那时候光线昏暗,台下观众很多,她又化了妆。
“我认出你了。”鱼忘轻声说,“你的脸很红,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吴恙红着眼笑了出来:“我当时还在想,画了妆脸红应该看不出来,还是被你看到了。”
其实鱼忘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天人很多,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吴恙。
“可能我早就很在意你了吧。”鱼忘说,“只是我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想好了。”吴恙压下从胃里涌上来的情绪,“他们肯定为你安排好了歌单,那五首歌就不要唱了,我只想听你在最后唱一首《公路》。”
“《公路》?”鱼忘疑惑,“纵贯线的那首?”
“对。”
“好。”鱼忘笑着答应,“那我得去练练,我还没唱过这首歌呢。”
吴恙看了看手机:“距离你上场也只有将近半个小时了,你去练歌吧。”
“嗯,那你在这儿等我。”
“嗯。”
鱼忘猫着腰离开。
吴恙看着他的背影,始终没和他提起——他其实唱过这首歌的,在高一元旦晚会的时候。
不过,这些已经没必要了。只是再听他唱一次这首歌,也算有始有终。
到鱼忘上场了,他拿着吉他走到舞台中央坐下。
吴恙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的模样,第无数次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在舞台上唱他喜欢的歌,做他喜欢的事情,熠熠生辉,然后被很多很多人喜欢。
第六首歌唱完之后,全场的灯骤然熄灭,引起一片惊呼,就在大家以为是电路出故障而导致停电的时候,鱼忘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下面是我今晚的最后一首歌,由我和一些朋友为大家带来——《公路》!”
在台下的尖叫和欢呼声里,贝斯弹奏的前奏开始挑动气氛,同时舞台四周的白色聚光灯亮起来,照亮了台上的一群人。
这些人都是来“为欢几何”演出的歌手或者乐队,有的有点儿名气,有的糊的彻底;有的年老,有的年轻。他们知道鱼忘要离开之后,甭管认不认识,都上台跟他表演完最后一首歌,以这样方式来说再见。
这是“为欢几何”的老传统了。
歌曲的大部分还是鱼忘一个人唱的,到了最后台上的人才开始合唱。
大概是因为人多的关系,又或者是气氛到这儿了,所以唱得入迷,唱得热烈,唱得不顾一切:
而我却一错再错,离开你也是错
我只能这样做
也请你原谅我这样做,我们曾经爱过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们后会有期!”鱼忘握着话筒大喊。
“后会有期。”台上台下一起七零八落地喊起来,落到最后倒也整齐。
事情到了这一步,莫名感觉好似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鱼忘唱这首歌的样子,和高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少年还是那个少年,站在曝光过度的舞台中央,意气风发,温热张扬。
但吴恙却有不同的感受。高一的那场演出,她只看到他的耀眼;而这场演出,在今晚经历了命运的奇妙境遇之后,她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更能体会他多年以来的坚持和孤独,也特别庆幸被误解、被埋没不是他的宿命。
她曾经一步一步地靠近鱼忘,终于近距离地了解他,触摸到真实的他——看过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也知道他在凌晨荒芜街边的疲倦和叹气。
她曾经也一边想要占有他,一边却期盼着他可以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喜欢。
吴恙后知后觉鱼忘真的好像选择流浪后的对对,需要很多人很多人的喜欢才能在自己坚持的道路上走下去。所以现在她知道她要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隔着人群和距离观望曝光中心模糊不清的那个,他。
那个原本她看到的他。
她只能陪他走到这儿了。
所有往事,就当做了一场迷离的梦。没有告知,仅仅是她自顾自地成全。
梦醒时分,吴恙没有哭,只是和台下所有人一样,大笑着为他鼓掌。
经过这些事以后,吴恙彻底下定了决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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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