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上五天班了。
正所谓做哪行厌哪行,做了七年临床护士,面对面前这位娇气的小姐,沈溶溶的服务意识已经临近奔溃边缘。
这位肤白貌美的大小姐不能接受和其他病人同个病房,非是要求她变出一个单间给她。
“应小姐,实在是都住满了,这样,你先办入院,等有空床位了我再给你挪床,行吗?”沈溶溶尽量温柔和蔼地劝说面前因为乳腺假体植入发炎需要住院的应昭。
“不行!我要住单间!我不管!你们给我想办法!”
沈溶溶深吸一口气,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但她真的很想泼一杯水让这个无理取闹的千金小姐清醒一点。
“这样,应小姐,你先坐一下,我问一下主任怎么给你安排。”
“快一点!”应昭瞥了沈溶溶一眼,不耐烦地坐到护士站前的休息椅上。
沈溶溶拨通科室主任的电话,说:“王叔,你收的这个应昭非要住个单间,我们没有了。”
沈溶溶所在的甲乳外科,主任王勇是全市颇有名气的专家,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从不拒绝病人的要求。
当然,爱护患者的同时免不了给同事增加负担。
果然,他让沈溶溶挪动双人间的病人,好空出一个房间来。
沈溶溶心里吐槽主任八百遍,对着医生办公室大喊:“张哥,你来护士站一下!”
张延从办公室出来,他刚刚已经看到了主任发来的微信。
“我问一下12床愿不愿意挪,愿意的话11、12那个房间给她。”
说完张延就走到12床病房去了,没两分钟他走出来告诉沈溶溶可以挪床。
“燕子。”沈溶溶转头对正推着移动护士站从病房出来的吴燕说,“等下12床挪到18床去,新病人放到12床包房。”
吴燕哭丧着脸,正准备去拿床单被套,沈溶溶拉住她,贴近她耳边小声说:“小心点,难搞的很。”
两个人对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张延坐在护士站的电脑前下医嘱,打印各种告知书准备让应昭签字。
“张哥,这个新病人什么来头?”沈溶溶一边问一边把病历夹拿给张延。
“城东那一片在建的商业街,她爸爸是大股东。”
“哈!”沈溶溶惊叹,心想不知道刚刚不耐烦的态度有没有引起大小姐的不满,希望大小姐能不计前嫌和自己做好朋友。
城东的商业街项目已经筹备3年了,耗资上亿,许多原住民得到巨额赔偿。
“气死我了!”吴燕气势汹汹从病房走回来,生气地说,“真难伺候,问她入院评估单她不回答,给她测生命体征她也不配合!”
“算了算了别生气,VIP嘛,我去问,晚点你看我病程好了。”张延拍拍吴燕的肩膀走了。
吴燕想想还是生气,抱胸瘫软在椅子上,抱怨道:“这班越来越难上了,辞职算了。”
沈溶溶盯着电脑上的新医嘱,头也不回地戳穿她:“这话你三年前就说过了,结果,这三年你每年都拿全勤……38床今天拔引流管,42床下了手术医嘱,明天上午右乳区段切除……挂了两个新病人,不知道啥时候来,快干活吧。”
吴燕心情更低落了,哭丧着脸说:“我先去病房让张哥把体格检查做了,不然等下没时间了。”
“我猜她不会让张哥做体格检查的。”沈溶溶转头对吴燕使了一个眼色,“你先去看看吧,如果他不肯你和张哥就别浪费时间了,直接让王叔来吧。”
吴燕明白地点点头,往病房去了。
刚核对完医嘱,一道阴影挡住沈溶溶面前的光,她抬头一看,一个面目俊朗的男人带着一脸微笑趴在台前,乍一看颇有孔雀开屏的感觉。
“请问应昭住哪个病房?”
沈溶溶指了指方向,说:“12床,右手边第二个房间。”
话音刚落,就听见高跟鞋“哒哒哒”的踩地声,张延的声音紧随其后。
“应小姐!应小姐!”
应昭生气地走在前面,看到护士站的男人,加快脚步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不高兴道:“哥,我要回家,我不住了!”
“你又耍什么小姐脾气!”应白榆抓住妹妹的肩膀,掰过她的身子向身后的张延微微躬身,“真不好意思,妹妹被家里纵容惯了,比较任性。”
“没事没事。”张延尴尬的摆摆手。
应昭扭动肩膀甩开应白榆的手,撅着嘴抽泣起来。
见妹妹哭了,应白榆摸摸她的头教训道:“别哭了,都十九岁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
应昭委屈哭诉:“我不想住院,我想回家。”
“别胡闹!”应白榆皱眉,“生病不是闹着玩的,当初偷偷做这个的时候胆子那么大,现在知道害怕了。”
应昭不说话继续抽泣,僵持一会儿,张延打破僵局。
“要不这样,今天先回家做一下心理建设,明天再来,假体发炎不是小事情,要趁早手术。”
“好,谢谢医生。”应白榆对张延点点头,低头对应昭说,“那我们今天先回去,但说好,明天无论如何要住院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阿序回来了,中午一起吃饭,吃你喜欢的餐厅。”
应昭抹了抹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沈溶溶看着兄妹俩露出羡慕的目光,正准备继续工作,见应昭转身离开时肩上闪过一团黑影。
像是一双眼睛。
“诶!”沈溶溶起身叫住两人,手上收拾着应昭的住院证以及门诊检验报告,偷偷夹了一道黄符进去,“这个住院证和报告什么的你们收好,明天办住院的时候带过来。”
“好的。”应白榆接过东西放到应昭包内,“放在包里别拿出来了,省的弄丢,听见没。”
应昭没好气地回答:“知道了。”
兄妹俩走后,张延长舒一口气,说:“还好明天不是我值班,对了,反正她明天来住院,住院证放我们这里也行啊。”
沈溶溶眉毛一挑,淡淡道:“谁知道呢,万一她不肯来了。”
“也是。”张延想起应昭任性的样子,点头认同。
黑色的奔驰行驶在路上,应昭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沉默不语,车上连接蓝牙的显示屏响起来电音乐。
撇眼看见来电人,应昭沉重的表情有些松动。
应白榆接通电话:“你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周槐序温和悦耳的声音:“嗯,昭昭怎么样了。”
应白榆看了一眼被提到名字后明显愉悦起来的妹妹,笑道:“还行,一会儿见到你,估计病都能好了。”
应昭抬手猛锤哥哥肩膀,对他拿自己取笑表示抗议。
应白榆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开车呢,别动手动脚。”
周槐序听见动静,问:“怎么了?”
“没事,有人恼羞成怒诶呦——”应白榆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记爆锤。
猜到发生了什么,周槐序轻笑,说:“你们两兄妹开车就别闹了,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应昭挪动了一下不自在的身体。
榕村回来的第二天陪母亲参加了一个慈善活动,帮助孤儿院的孩子们改善生活,一起参与的还有许多富家太太,她和太太们没有共同话题,就一直陪着孤儿院的孩子们画画。
孤儿院的志愿者告诉她,院里健康的孩子都被领养走了,剩下的孩子多是身患残疾或者心智不全。给孩子们发玩具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小男孩一直抱膝躲在角落里,应昭看他可怜,陪他玩了好一会儿,临走时小男孩往她手里塞了个坠着铃铛的红绳手串,她看着好看,就一直戴着。
困意袭来,应昭想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下,抬手时手腕上戴着的铃铛发出细微声响,她竟直接闭眼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在一条长长的走廊奔跑,走廊尽头有一扇破败的木门,推门入内,是一间被荒废的教室,课桌椅落满灰尘,铁窗锈迹斑斑。
快步走向讲台,走得太急,被台阶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讲台上的彩色粉笔滚落地面碎成小段。
“应昭”顾不得疼痛,泪眼婆娑地看向讲台下躲着的小男孩,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他。
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男孩颤抖着躲进“应昭”温暖的怀抱里,一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袖。
随后场景剧烈扭曲,沉入一片黑暗。
再睁眼就是停车场,应白榆刚把车子停好。
环境清幽的餐厅,鸡汤上桌,油花已经去除,汤色如茶,点缀些许葱花,碧绿的油菜,热油激发出豆豉的香气,搭配一点葱丝,鲜嫩可口。
应昭端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鸡汤,时不时偷瞄坐在对面和应白榆交谈中的周槐序,心里骂他那个只知道和周槐序讨论工作上的事的哥哥无数遍,害得她插不上一句话。
应白榆和周槐序讨论了一下商业街的事,见他面色憔悴,关心道:“榕村回来,病都还没好全又跑到京市出差,你什么身体你不知道啊。”
说完瞪了应昭一眼。
怪自己一时兴起,同意沉迷玄学的妹妹去那个什么榕村寻宝,结果宝没寻到,害得兄弟大病一场。
就应该给她手机里安一个防沉迷系统,省得整天被那个玄学论坛蛊惑,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
应昭自觉理亏,小声道:“对不起啊。”
“没事。”想起榕村那只跑得很快的“兔子”,周槐序不自觉低头一笑,继续说,“当初赠我铜钱的沈叔叔父亲已经联系上了,晚点我上门拜访。”
回林市和父亲说了铜钱丢失一事,连夜去郊外的尘世观求了几张驱邪符佩戴在身,两天后父亲和当初赠铜钱的好友联系上,说好今天将铜钱拿回。
饭后周槐序和应白榆去前台结账,应昭上洗手间。
餐厅的洗手间很干净,空气中是淡淡的檀香味,洗手池前墙上一面偌大的镜子。
应昭上完厕所,刚打开隔间的门,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
“诶呦,吓我一跳!”应昭轻抚胸口,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小妹妹你也要上厕所吗?”
小女孩不说话。
应昭尴尬地抿抿嘴,绕过小女孩到洗手池前,洗完手后低头在包里翻找自己的粉饼,一抬头,小女孩飘到她身旁。
错觉吗?她刚刚……飘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