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和岛屿 第3章 小心

开学第一天，升旗仪式、班主任讲话、班委选拔一套流程走下来，时间悄然就过去了。

徐潮浠中午不回家，建议闻溪在学校饭堂吃，别来回跑太累。

祝冷：“闻溪，一块去食堂吃饭？还是你要回家吃？”

“我和你一起。”闻溪目光落在祝冷手里的饭卡，犹豫道：“不过我还没办饭卡，这是在哪办的？”

“饭堂窗口可以办，今天我先请你，吃完再一块去办，不然只剩下剩饭剩菜了。”祝冷拉着闻溪往外走，语气轻快：“明天你再请回我就是了。”

闻溪：“好！”

有祝冷在，闻溪很快熟悉了学校环境，和新同学之间的相处也算融洽。本以为转学带来的滞后效应会拉得很长，还好没有。

周末徐朝阳打来电话关心女儿新环境是否适应时，闻溪语气里透着轻松和雀跃。懒懒趴在窗台，手指拨弄栏杆上摆放的绿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一周来的见闻。

徐潮浠日子过得小资且滋润，花却养得一般，盆子里全都是杂草。闻溪看不下去，一根根拔，随手就往楼下丢。

她没意识到如今已经换了住宅环境，再也不是独栋小楼，楼下有其他邻居。

直到底下突然传来一声——

“闻溪！”

心忽然停跳一拍，闻溪捂住手机收声孔，踮脚探头往下，隔着栏杆和遮阳顶也看不到人，只听见拍打被子的声音。

力道很大，砰砰响。

“顾屿珩？”

她试探性地开口。

“别往楼下丢草了，全掉我被子上。”顾屿珩的声音听上去很郁闷，语气也不算好。

闻溪赶忙道歉，紧张得直接挂断电话：“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被子要重新洗吗？”

顾屿珩：“不用。”

楼下的人态度听上去有点不耐烦，楼上的人如坐针毡，闻溪可是把俩个花盆的野草都拔了。

第二天到学校，闻溪进教室的时候，顾屿珩已经靠在那翻书了。

“昨天……不好意思啊。”

闻溪趁着拉凳子的动作小声道歉，颇为心虚。

顾屿珩掀眼帘瞥了她一下，神情带着几分诧异：“不都说了没事吗，不用一直惦记着。”

闻溪点头，还想说什么，祝冷过来了，她默默收声。

早上第一节课是生物，以小组为单位做课题讨论，举例生活中基因工程的运用。前后排一组，祝冷和闻溪需要转到后排去讨论，每每这时，闻溪总有些不适应。

在港城上学的时候，也有过小组讨论，不过都是自己搭档，不像现在这样前后排固定。

闻溪一对上顾屿珩的眼睛，手指不自觉攥紧。

顾屿珩似乎没发现她的小动作，翻开笔记本平静地做着讨论纪要，半边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敛眸时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疏离感。

和同桌辛磊一个例子接着一个罗列，眼看都写了好几行了，对面还一声不吭。顾屿珩缓缓抬起头来，点了点闻溪面前的课本——

“你呢？”

“我……”

闻溪能想到的，都被他们说了，一时语塞：“也是这些。”

顾屿珩嗯了声，手指捏着笔转了两圈，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

闻溪面上强装淡定，实则羞愧得脸都快埋到桌子底下了，只觉得自己落后太多，连小组讨论都跟不上。

一节课心不在焉，如同失去半魂一样根本听不进课上的内容，转学压力像是延后袭来，闻溪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收拾书包回家都不积极。

“怎么了小溪？还不走吗？”

闻溪闻声，下意识让开身给祝冷出去。

祝冷站着没动：“我等你？”

“啊，好。”

许是看出了闻溪的情绪低落，祝冷主动拉她一块回家，路上询问才知道，一个小组讨论竟能有这么大影响力。

“哎你参照物找错了，那可是顾屿珩，本就厉害，不能拿他比。”

闻溪余光瞥见停车场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问：“他很厉害？那怎么没进重点班？”

祝冷想了下：“考试的时候有个科目，好像是语文，考到一半急性肠胃炎进医院了，卷子都没做完。”

闻溪：“这样……”

祝冷又补充：“可即便如此，他所有科目总分还是我们班第一。我在老班那看过成绩表，但凡卷子做完，他肯定能进重点班。”

闻溪彻底哽住。

原来楼下住的是大学霸。

-

晚上吃饭时，徐潮浠察觉到了闻溪情绪低落，仔细算算，其实这才开学两周，有心大的孩子，情绪还停留在假期余韵里。

也有些比较夸张的，已经在惦记国庆长假。

少有像闻溪这样眉头紧皱，看上去一肚子心事。

“怎么了？课程觉得吃力？是学习方面的事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闻溪放下筷子，才吃几口饭就觉得胃顶着难受。见小姨问起，也就坦白说了：“我理科基础比较薄弱，觉得和同学之间的差距有些大。”

徐潮浠惊讶：“这才两周，就有差距了？你们不是还没月考吗？”

“能感觉出来。”闻溪抽过纸巾，擦了擦唇角：“小姨，我先去写作业了。”

“别急啊，刚吃完饭就做作业，饭都没消化。你先和我说说，哪个科目觉得跟不上？要不要报班啊？”

徐潮浠本身是不太喜欢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可如果闻溪有需要的话，她也不会拦着。

闻溪摇摇头：“我先自己调整一下学习方法看看。”

徐潮浠：“也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这才刚开始。”

连着几晚，闻溪都很晚睡，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外就是调整学习方法。孟颖遇到徐潮浠时还说，你家外甥女也太晚睡了吧？凌晨一点多了，房间的灯还亮着。

徐潮浠惊讶又心疼：“我都不知道她这么晚睡，这小孩有点较真，已经觉得跟不上学习内容了。”

孟颖好奇：“说起来港城教育和沪城的确实大有不同，当初怎么不想着把户口移过去那边呢？”

徐潮浠闻言捏了捏手臂，摇头：“我没过问这些，现在就是有点心疼孩子，孟姐，你给阿珩报过什么不错的学习班吗？推荐我一下？”

顾屿珩成绩好这件事，小区里人人都知道。

孟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们没有报班，其实阿珩和阿善的学习，我都不怎么管的。”

阿善是顾家小儿子，今年才上小学四年级。

“要不，让阿珩帮忙看看？抄一抄笔记啥的，这俩不是同班同学吗？”

孟颖想了想，主动道。

一来是觉得都是邻里互相帮助，俩孩子又是同学，二来就是觉得闻溪刚转学也不容易，每晚这么熬不是办法，长久下去身体受不了。

徐潮浠喜出望外：“会不会影响到阿珩学习啊？”

“少打一会球就行了，再说，也就是帮忙开个头，不是说你外甥女在港城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吗？聪明的小孩都是一点就通的。”

徐潮浠：“那可太好了！”

晚上吃饭时，闻溪听到这安排有些猝不及防，一颗丸子卡在嗓子眼，差点呛到。

“辅导功课？”

徐潮浠更正她的说法：“不是辅导，最多就是探讨一下学习方法。两地课程内容差异性你也看到了，最好就是有个人给你点一点。你也可以把你这几晚摸出来的学习方法和阿珩请教一下？”

闻溪不知道说什么，她心里是有点抗拒的，因为顾屿珩这人感觉就是很不好相处。可又觉得自己确实需要有人来拉一把，不然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徐潮浠没说这个之前，她都想着明天找个下课时间，去办公室问班主任了，

“那……那顾屿珩愿意吗？”

他样子一贯冷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接受这种大人单方面促成说好的安排。

“愿意啊，等你吃完饭就可以去他家了。”

孟颖说的，徐潮浠也只是传达，只要闻溪想，饭后直接过去就行。

第一次上门请教学习，闻溪心里揣着仓皇，和顾屿珩对上视线那一秒甚至还想逃。

“你……想先讲哪一科？”

顾屿珩率先开口，实际上他也没比闻溪好到哪去，在听到妈妈说，帮楼上同学指导一下功课时都愣了，随口回了句——

“我算什么能去指导她？”

没经过同意就擅自被安排，他表情都很不情愿。

孟颖安慰道：“交流一下学习方法和技巧，帮助新同学嘛！”

家长先斩后奏，如今人也来了。顾屿珩也没什么话好说，仓促把学习笔记拿出来，递给闻溪。

“我的笔记其实也很简单，我喜欢用思维导图来捋思路步骤，建立关联。用例子去论证，重点记忆，错题的话，我没有抄错题本的习惯，太浪费时间了，找同类型题目多刷就好。”

闻溪接过顾屿珩递来的笔记翻看，男生字体苍劲有力、矫若游龙，看惯了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瞬间觉得眼前一亮。

顾屿珩本是很闲散地靠着椅子，盯着闻溪看了一会，许是觉得氛围太干，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你的笔记呢？我学习学习。”

“学……学习？”

闻溪犹豫着拿出自己的，更正他的说法：“不敢，互相交流吧。”

顾屿珩伸手接过，翻了下，手背上的青筋在白皙皮肤衬托下尤为明显。

“你这笔记，跟标本似的。”

闻溪：“啊？”

听过夸字迹工整，内容有序，像标本这种说法还是头一回听到。

顾屿珩合上笔记，直说：“像展示厅展出的范本，精心设计过的标点符号，工整是工整，乍一看挺唬人的，实际上没有重点，又或者说全是重点。”

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得闻溪内心羞愤、茫然、无措等情绪一拥而上，面红耳赤。她嚯的站起身，恨不得收拾书包转身就走。

“你要出去吗？”

顾屿珩被她突然站起身的动作唬得一愣。

闻溪的理智瞬间又被拉回来，默默坐下，佯装理了理衣服下摆，含糊不清道：“吃太饱了，有点难受。”

顾屿珩：“……”

好在之后，他没有类似发言，闻溪注意力渐渐投入到学习中，再没有想逃跑的念头。二中有月考的规定，眼下只剩两周多的时间。

顾屿珩预判除了新学期的知识点以外，高一的重点可能也会考，顺带提醒闻溪。

两周后，月考卷子验证了他的猜测。

有了顾屿珩帮忙划重点，闻溪的卷面成绩不至于太差，考了个中上的分数，勉强能当根定海神针，稳住原本不停波动的心态。

徐潮浠也很高兴，买了不少吃的送到孟家当作答谢。

原本只安排了一次“辅导”，由于效果显著，孟颖又主动道：“离得这么近，小溪要是有不会的题，随时下楼来问，只要阿珩在家。”

顾屿珩：“……”

闻溪本也觉得不好意思，可一想到成绩提升，又亢奋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屿珩：“可以吗？”

顾屿珩双手抄兜，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嗯。”

很快，祝冷和辛磊就发现，闻溪和顾屿珩的关系好像亲近了不少。两人经常会凑在一块讨论问题，虽然多数时候是闻溪主动转过身来问。

好几次顾屿珩都准备出去打球了，就被她一道题喊回座位上。

都说顾屿珩性子是不好相处的，可也不见得他对闻溪发过脾气。

唯有辛磊，叫苦不迭，因为去晚了要被球队队长罚原地俯卧撑二十个。

-

第一节下课，闻溪准备陪祝冷去打水，刚起身就被辛磊拦住，以为他是要搭顺风车，正准备伸手接水杯，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他问——

“你今天有没有不懂的题，趁这会儿问了吧，我去给你打水。”

闻溪愣了一下。

同样愣住的还有顾屿珩，抬眸瞥了辛磊一眼，眉头一皱，像在问他是不是有病。

辛磊啧了一声，提醒顾屿珩：“下午班赛，别又迟到了让隔壁班看笑话。”

闻溪这才反应过来，满脸歉意：“不好意思，上次是我没把控好时间，放心，我今天没有题要问，你们放心去打球吧。”

顾屿珩没吭声，理都没理，顾自垂眸翻书。

辛磊呵呵笑，忙不迭解释：“我不是责怪你啊闻溪，不耻下问是好事，说明好学！是好学生！”

闻溪赔笑两声，拽着祝冷赶紧逃离教室，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头已经在盘算，这几天暂时不找顾屿珩问问题了。

-

“闻溪，要不我们放学去看他们打比赛吧？”

正接着水，祝冷提议。

闻溪偏过头看她：“篮球赛吗？”

祝冷：“对啊，打的班赛，作为同班同学是要去助威的，更何况顾屿珩也在。”

闻溪没拿好杯子，右手被溅起的热水烫了一下，疼得她赶忙换只手握杯子，甩了甩被烫的右手，还不忘摇头拒绝。

“我不去。”

“为什么？”

祝冷分明没说什么，只是提起顾屿珩的名字，闻溪就烫到手，像连锁反应一样。

“我还有两张卷子没写，要回家补。”

“哪来两张卷子，我怎么不知道？”祝冷盖上杯盖，低头查看闻溪手上烫到的地方，吹了吹，“是英语卷子吗？你上午不是说写完了？没其他卷子了啊。”

闻溪有种编不下去的局促感。

祝冷：“一块去嘛，你就陪我去看会儿，他们赢半场我们就走！”

“半场……是多久？”

“二、三十分钟吧应该？很快的。”

闻溪想起那道身影，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延展出他打球的画面，三步，弹跳，上篮，一气呵成。

阳光下，一跃而起，高高地与队友击掌。光线将他的身影勾勒，与篮球场、树荫、队友一块融合成一幅名为“青春”的画像。

“好不好啊小溪？”

“好。”

闻溪从没见过顾屿珩打球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祝冷的请求，当反应过来，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放学，她故意放慢手里的动作，没回头但耳听八方，知道顾屿珩和辛磊背起书包离开教室，这才合上笔盒。

祝冷从旁催促：“小溪快点，不然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闻溪：“马上。”

一路像被祝冷扯着往球场跑，原先闻溪没看过学校篮球赛，只知道每次放学经过篮球场都能听到欢呼声和尖叫声。

等人到了球场边，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做里三层，外三层。

“这……确定只是一场班赛？”

围观人群多到让人误会是校级以上的比赛。

祝冷踮着脚尖找空隙钻到前排，不忘和闻溪解释：“因为有顾屿珩啊！那些女生大都是来看他的。”

球场上的他，有着遮盖不住的桀骜和锐气，仿佛挣脱开了卷子和课本的束缚，完全释放着少年该有的锋芒。

那天，闻溪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顾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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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