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仵作升职记 第74章 后悔

草草吃了两口，宇文柏再也吃不下，放下碗筷让小厮端走。

消息传得极快，宇文家族的人听闻这个消息，派族长与几个年长辈分高的人前去宇文府上，宇文祥赟心中再怎么万般厌恶家族束缚，明面上对待那几个人还是客客气气。

如今他见识过风风雨雨，全族当中唯有他官位最高，但那又如何呢？大家族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宇文柏的人生才扬帆起航，日后免不了与族人打交道，或许还需要族人帮忙。

正是想到这样，宇文祥赟礼数尽全，说话谦虚。

族长是个贤人，心知整个家族因靠着宇文祥赟这一脉才从北边迁至上都城，让所有人都离天子更近一些，而宇文祥赟年少时便向其父提议办族学，帮助旁支的孩子上学，为多少人节约开支，在物价不低的上都城活下去。

听闻宇文柏真心喜欢崔家小娘子，现在他们来拆婚……

族中长辈宇文甲面色凝重，瞧见族长迟迟未开口，急性子的他直率说道：“祥赟呐，我们前来，想来你是知道缘由的。你们家与崔家之事，关乎宇文家族的声誉和前程，需要慎重考虑啊！”

另一个族中长辈宇文乙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是啊！我等年幼时都在北边住过一段时间，都明白先辈们为了后人做多少努力才到上都城，可不能前功尽弃。如今崔家已是风雨飘摇，倘若我们继续与之联姻，恐会引火上身。”

“族长，宇文家族自天邺开国以来，世代为官，深知官场险恶，崔家之事不妥善处理，恐怕牵连我族，若我等贸然解除婚约，又恐遭人非议。”族中长辈宇文丙则更为冷静。

众人一唱一和，把族长和宇文祥赟架起来。族长难为情地看向宇文祥赟，欲言又止，良久才说道：“诸位所言极是，但事已至此，必然抉择，我族历来以忠义传家，但忠义并非盲目。只是，婚约关于宇文柏这个孩子，应遵循他内心的想法。正如阿丙所说，我们不能让世人认为我宇文家族是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辈。祥赟，你说是不？”

宇文祥赟视线越过他们，看着宇文柏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哪怕心急如焚，宇文柏的礼数还在，一一见过族中长辈，才缓缓开口道：“诸位长辈前来，可是说吾与崔家婚约之事？”

“正是。”

“阿柏，事情紧急，事关重大。”

“哎！族中担忧。”

“你心中明白便好。”

刹那间，族中长辈纷纷开口。

宇文柏眉宇间担忧不比他们少，“诸位长辈所想，晚辈皆知晓。吾不愿做家族罪人，可——这婚，乃陛下一手促成，圣旨还挂在吾的书房。这……”

话一出口，大家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 *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崔宇宁那双原本清澈活泼的眼睛浮现几分呆滞，她害怕地挤在女眷之中，因天黑瞧不见路，进入地牢时不慎踩空，整个人摔倒在地，还滚落几圈，崔停清和崔思岑连忙将人扶起，崔停清满脸担忧道：“可摔疼了吧？”

自年后，崔宇宁收敛脾性，默默改变对崔停清的看法，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缓和许多。

崔宇宁抿着发白发紫的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伸出触地脏了的手擦了把眼泪，倔强道：“不疼，不疼的，莫担心，我没事。”

崔停清把人扶起来，走往地牢深处时，崔宇宁的脚一瘸一拐。崔思岑来到押送他们的人身旁，“我家阿妹受伤了，劳请郎中来瞧瞧。”

那人听了无动于衷，反倒冷嘲热讽一通。

“哟！还真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县主啦？你们崔家都被圣上下令关押到这个大理寺地牢里了，受伤算得了什么？哭哭啼啼惹人烦！就让这疼告诉你们，你们还活着吧，省得过两日脑袋搬家，后知后觉后悔。”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林芝圆暴脾气上来，双手叉腰上去，“圣上还未给我们崔家定罪，你个小喽啰嘚瑟什么！等我们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以往伺候他们的小厮侍女被关押到另外一个地方，不容与他们在一处，林芝圆先前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摔倒，但因身边还有更小的孩子要照料，分不开身去看崔宇宁。

“哎！你疯了吗？”另一个小吏扯了下那人的衣袖，眼神暗示，“崔家颇得圣宠，如今未定罪，你便如此猖狂，当真不害怕他们给你秋后算账呐？你瞧瞧禁军统领，他虽面无表情，但对待走在前边的崔尚书很是客气。”

进入地牢，男女被分开关押。

崔停清把崔宇宁拉到旁边的简易木床边上停下，随后让崔宇宁坐下，蹲下身子轻轻卷起裤腿，只见雪白的肌肤上显现出可怖的青紫色，膝盖处异常红肿。感受到崔停清轻柔的动作，崔宇宁忍了许久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滴落。

“摔肿了，要尽快看郎中。”说话间，崔停清看到裤子上的水渍，抬头发现崔宇宁咬着嘴唇哭泣。她被这悲伤带动情绪，“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们。”

崔宇宁似乎在短短瞬间成长起来，眨巴眼睛逼退泪水，“这个事情，如果没有你，也许是我阿父，或许是旁人。我听说了，咱们崔家在争储上没有站队，想要得到崔家势力的人虎视眈眈，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没想到崔宇宁会这么想，崔思岑眼底划过赞赏，“比一年前好多了，眼睛不止在后院。”

听到这话，崔宇宁羞红了脸。原来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她都知道，只是她嫌弃那些手段幼稚罢了。

卢苒蔚等禁卫军全数离去，从头上取下来金钗，招呼来一个小吏，将金钗塞到他的怀里，“我们这儿有个人受伤了，可否请个郎中过来为她瞧瞧，这小小金钗为诚意，拜托你了。”

烫手的金钗在他怀里不过瞬息，他还给卢苒蔚。他抬起下巴冲着崔停清的方向指了指，“是崔少卿的阿妹受伤了吗？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人喊郎中。”

仿佛听到有人喊自己，崔停清猛地抬头，看到范修财站在门外与卢苒蔚说话。她走过来，范修财立即开口：“崔少卿，你放心，你被抓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告诉程正卿了，他会帮你申冤的。”

说罢，他心情极好，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没过多久，范修财带着郎中回来。郎中仔细看了崔宇宁的伤，“无碍的，这几日少走动，我拟几服外敷的药，用不了七天便好。”

嗯，被关在地牢里，想走也走不了几步。空间极小，住了好几个人，都不明白要怎么排泄。

送走郎中，范修财又折返回来，手中还拎着一大袋子的烙饼，分给崔家人，还让人给他们分别送去水。崔停清蹙眉看着范修财，神情复杂：“其实，你不用做这些事情的。我之前教你的东西，不过举手之劳。”

“知恩图报是我范修财的良善，”范修财笑道，“不争夺功劳，已是我的良善。这些饼不是我买的，是一个叫宁将军的人送过来的。全都是肉馅的，我也没那么多钱买。”

范修财首次近距离接触威风凛凛的将军，啧啧称赞。

不得不说，崔家人与其他官员关系匪浅。范修财才分发完一个将军送过来的吃食，又有人送来睡觉用的被子，经打听，是陈家送来的，这回就见了个管家。接二连三的有人前来送东西，将这本简陋带着气味的地牢塞得有了几分颜色。

“话本子上可不是这么说的，都说我们家这种情况，无人敢靠近，无人接济才是。”崔停清看着逐渐变多的东西，整个人的见识再次被刷新。

床面不够睡，卢苒蔚把所有褥子都铺在地面上，“床不够大只能睡下一人，我们几个拥在一起睡暖和些。你所说的情况，皆是定罪之后。你与瑞王有往来，不过捕风捉影，他们雪中送炭，让我等记住他们不落井下石，好在日后出去，有好的事情能想起他们罢了。”

闻言，崔停清看着有些狼狈的卢苒蔚和崔思岑。自从见了她们，从未见过他们有狼狈过，傲气的崔思岑哪怕在外奔波，金贵得不愿意将就，如今在地牢这么阴寒之地睡在地面上，让崔停清愧疚不已。

“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们。”

她不敢与她们直言，她见过瑞王。

身旁有崔宇宁和另外两个女娘，不适宜说这些话。

卢苒蔚见崔停清的模样，心如刀绞，双眼含光：“此事并非你一人之错，不必往心里去。如若真要追究，应当是我们不该把你带回上都城。”

“我不曾后悔。”崔停清说话哽咽，微微抬头不让眼泪流下，“如果我不来上都城，我便不知道‘内睦者家道昌，外睦者人事济’的和睦家庭能让人这般念想；如果我不来上都城，我便孤魂游穷暮，飘摇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