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和疯了一样跑到被丢弃在路边的马车,马车身散落,碎木到处都是。她巴拉木堆,想要从木堆中找到崔停清的木匣子。想到走散后下落不明的崔停清,枫和哭得泣不成声。
找到这辆马车,已过去两日。杨延闵派了一拨又一拨人去寻找两人的下落,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让人愈发胡思乱想。
抓到木匣子,木匣子被打开,里面的工具也散落一地。枫和哭哭啼啼地把东西收拾起来,还是缺少好几样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双眼一眨,将泪水挤掉,试图看得更清楚,可惜没有任何用。
“在哪里呢,到底在哪里呢!”枫和着急地念叨。
声音被庄武听去,庄武问她:“你在找什么?周娘子。”
“庄大哥,”枫和强压哭意,拿出一把形状怪异的小刀,“我在找类似这样的东西,就比它大一点,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呜呜,怎么办?这是我家小娘子最看重的东西,说是她吃饭的家伙,如果丢了,小娘子会伤心得紧的,也会耽误小娘子破案的。”
庄武边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工具,边宽慰道:“你别急,我们同你一起找找。东西有些小,许是夹到哪儿的缝隙里了。”
好几个小吏一同帮忙找,费了半天时间,这才找到。
与此同时,杨延闵笑着迎接一个模样周正,年岁约有四十的男子,“哎哟!宋司马,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宋司马双眸打量一番杨延闵,面无表情道:“听闻圣上特派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前来调查柳运使一案,而这主要负责案件的人却失去了音信。杨县令为何不见丝毫着急?”
杨延闵神色微变却转瞬即逝,满脸忧愁,“宋司马此言差矣!吾每日都派遣不少人前去搜寻崔理正与宇文郎中,天天拜佛求神让他们不要在我天武县出事。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我,我哪敢懈怠各位大臣?
若是今日宋司马不来我这,我定然也会前去寻司马帮忙,给我加派人手,好早些找到二人踪迹。耽误了事,我哪怕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宋司马,你说是不?”
“话虽如此,”宋司马皮笑肉不笑,“谁人不知杨县令你左右逢源,到底是真心想找我帮忙,还是做做样子,唯有你自己知道。我奉命前来拿取东西,旁的事情不归我管。”
“别呀!”杨延闵上前抓住他的手。
天武县离州府不算近,但杨延闵也算头顶有人,早早将崔停清和宇文柏失踪的消息报给上边的人,可上边的人没有一丝音信,似乎不害怕二人出任何意外。正如他所说的,那两人不能在他这里出事,要不然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看宋司马这副模样,难不成上边的人害怕漏出蛛丝马迹让那两人查到什么,直接将他当弃子?果真如此,别怪他不客气!
“东西早已备好,宋司马一拿便能走,可是小兄弟我,当真在这件事情上六神无主。还请宋司马帮我拿拿主意,我该如何是好。若平安度过此事,日后少不了宋司马的好处。”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宋司马思忖后才道:“不怕告诉你,此事怕要你自己想法子了。圣上下旨,公事公办。柳运使的事情,与你无干,你有何惧怕?”
“诶!你这——”杨延闵蹙眉,“崔理正与宇文郎中失踪一事,我……”
“你该如何便如何,此事是你能决断?天武县至上都,快马加鞭,消息不过一日可传至圣上耳朵里,你有何好愁眉苦脸的?”宋司马心情不悦地打断杨延闵。难怪这么多年还是做个小小的县令,怎么都升不上去。
杨延闵倒抽一气,“宋司马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豁然开朗的杨延闵心情极好,命人将东西递给宋司马,笑呵呵地把人送到门口,待人离去,他的脸瞬间垮下来,阴鸷十足。
此番对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局势不妙。想要活命,唯有傍上上都城的另一条腿!思及此,他招呼身侧的小厮过来,附耳低语片刻,只见小厮认真点头,急匆匆离去。
小厮快速奔跑的影子穿越一扇扇门,终于在冒了新芽的柳湖边见到水榭。水榭纱帘围绕,清风拂过竟有清脆铃铛声响,他加快步伐,不敢靠近水榭,站在外边大声喊道:“奴见过寿安县主!”
水榭内有个身影定立,似赏春,似沉思。
“县主交代奴做的事情,奴已全部做妥。”小厮不明白寿安县主为何变卖几十幅一模一样的画作,但是主子交代的事情,他只能做,并且做好。难不成崔府开始没有钱了,需要变卖家产?他心中嘀咕,眼神不敢乱瞟。
“赏。”
声落,水榭内走出一个女娘,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塞给小厮,“马车已在侧门候着,你家在那辘轳村,且安心归家。”
小厮抱着荷包,双手略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荷包道:“这,我不过卖了些画作,为何——”
“高门勋贵,谁愿意承认自家真的穷得要变卖家产?”女娘无奈叹息,“速速离去吧,再不快些走,就怕主子不肯给这些赏钱。”
话音一出,吓得小厮跪地磕头,忙不停地离去。
女娘见人走,回水榭中。水榭帘子掀开,唯有百禾一人身影。她吩咐道:“远点再处理,近了容易让人生疑。那些钱,就让他们瓜分了。”
满心欢喜的小厮头一回坐上马车,给有钱人家做事就是赚得多,这一袋钱够他一个人混上三五年了。
马车驶出上都城,穿过一截官道,往辘轳村方向继续前行。外边的鸟儿忽然惊叫,两个车夫相视一眼,一人走进车厢内,随着沉闷的声音,路上的泥土沾上一滴滴血迹。
把万宁县搅得天翻地覆的顾远山等人从岔路口驾马过来,看到地面的车辙印边上有可疑的痕迹。万意白勒住马缰,跳下马背,乌云靴落地,指腹拂过地面,“是血迹。”
声音低沉,如鼓声敲击顾远山和温向竹的心。
温向竹迟疑地看向顾远山,顾远山顺着车辙印看往另一条道,“眼下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走,先回去!”
万意白拍拍双手,他们确实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忙。
回到大理寺,遇到几个熟人,他们才得知消息,崔停清已经被派到天武县。温向竹无助说道:“怎么办?崔理正不在,我们手头上的信息要传递给谁?”
顾远山神情凝重,这几日的的确确没有白忙活,事情像崔停清所说那般不简单,但是比她预想中的更加不简单。顾远山愁得说不出半句话,自顾自围着两人转,愁眉苦脸地思索将消息传递给谁。
给大理寺谢少卿?不妥不妥,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崔停清早已怀疑谢少卿此人。
给大理寺卿程正卿?这程正卿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如果冒昧与他说,万一揪出线索的时候,发现此人也有关联,如何是好?
“不如我们去天武县找崔理正?”万意白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于公,他们归崔停清所调遣;于私,崔停清会带着他们分功绩,总归能捞到好处。
“主意是个好主意,但是我等文牒没有到天武县的。”温向竹说道。
“这事情好办,交给我。”
顾远山一说,两人错愕看向他。什么时候,顾远山有关系在处理文牒官员那里?顾远山被盯得心虚,“旁门左道罢了。”
的确是旁门左道。
那是小巷子里的一间不起眼铺子,卖着些许不起眼的小玩意,生意冷清极了,仅有树枝屋檐上的鸟儿在说话。顾远山警惕环顾四周,踏过门槛,说道:“墙崩因隙,器坏因衅。店家门前挂着可修器物,可否能帮我修修此物。”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三张纸,纸张空白无字。店家是个年轻的小伙,与顾远山相似年岁,长得眉清目秀,张口说话市侩痞帅:“哟!这可不好修。”
“谁人不知店家手艺了得,某的此物不过坏百毫之长,呈东南走向,于店家而言,宛天过纱云、似武人挑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还望店家莫要谦虚。”
坏百毫之长,意为距离百里之外。
呈东南走向,意为天邺东南方向。
宛天过纱云、似武人挑枪,则指天武。
店家听到此话,眼神忽变,伸出手做了个手势,“这个数,不能少。”
“成,此乃定金,我一个时辰后过来取。”
店家冲着顾远山摆摆手,接下单子。待目送顾远山离去,他骂骂咧咧地走进内间:“大街小巷谁人不知如今官府把伪造文牒一事查得严,故意报了个高得不成的价钱,这厮竟然还应下!”
内间明亮,一个老人正坐着,听到店家的话,哼了声,“有钱不赚,憨货也。世道不好,自顾不暇,没人管我们。”
“总归我们最近做得少,旁人家还是不要命地做,约莫查也查不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