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宅子,住在很偏僻的地方吗?”崔停清问道。
庄武立即摇头,“柳府虽然不在天武县最为繁华的地方,但是也不差,周围皆是居民。崔理正是想问……为何柳运使一家惨死的时候,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报案之人还是次日忙碌生计路过的人。”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犹如被雷击击中。
对啊!为何这个问题,他没有考虑过呢!
头顶的月亮越爬越高,崔停清给宇文柏投去眼神,宇文柏知晓崔停清想做什么。他对庄武道:“今日验尸先到这里,我们天亮再来找你。”
三人走出义庄内院,看到守在院子的人还剩下零星几个。崔停清面对枫和所在的方向轻轻咳了声,枫和抬起发蒙的脑袋,瞧见是崔停清的身影,边打哈欠边往崔停清方向走去。
“小娘子,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里面几十具尸体一同过夜呢。”
此话无人应答。
蹲在一旁点头打瞌睡的杨延闵和葛主簿听到声音,立即蹦起来,顿时看似精神抖擞般睁大双眼,魂魄在身躯后面追。杨延闵强撑意志:“宇文郎中、崔理正,你们忙完啦?我们带你前去客栈吧。天武县的官舍已经住满了人,已然无法住下二位。”
“劳烦了。”宇文柏惜字如金。
一辆马车显得有些拥挤,庄武和车夫坐在外边,葛主簿和杨延闵挤在一处,崔停清与枫和坐在他们对面,宇文柏一人独自坐着。整个马车上的人,只有庄武和车夫比较自在,葛主簿和杨延闵低头不敢看崔停清和宇文柏,生怕视线对上就要硬聊天。
已是宵禁时间,路上早已没有行人,连巡逻之人都没有瞧见。
“杨县令。”
崔停清开口,杨延闵虎躯一震,小眼睛中带着惊恐和无措,“怎,怎么了,崔理正?”
“路途遥远,我们不说说话吗?五个人光坐在马车里,有些闷吧。”崔理正仍然精神,双眸微弯,“说到这个天武县,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里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吗?我好让随从买些待我回上都的时候带上。”
“啊!是,是!天武县好玩的小玩意可不少,明日我让人给崔理正列个清单,你瞧着有趣的都能带回去。”杨延闵后背冒出阵阵冷汗。
这小娘子,当真只是问有趣的小玩意吗?
等了良久,无人回他。他赔笑般抬头看向崔停清,“若崔理正不嫌弃,哪日不忙的时候,我带崔理正和宇文郎中在天武县转转?天武县初春极美,南面有一片桃山,开花似落雪。”
“那再好不过了,叨扰杨县令,实属对不住。”崔停清的声音轻快。
对不住,你确实结结实实地对不住。
心里话,杨延闵怎么敢说出来,勉强的笑在脸上尽显,希望崔停清能改口,岂料宇文柏也赞同这个提议,崔停清身旁不懂礼数的侍女更是欢喜。这些人的反应,让他懊恼方才一时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
马车忽然停下,庄武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你们是谁?”
听到声响,葛主簿立刻掀开车帘,一群身穿夜行服的人悄然逼近,个个手拿武器,武器上散发冷光,吓得他马上放下车帘,回过头紧张问道:“外面全是恶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杨延闵火了,“你看着我们几个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吗?莫不是来寻仇的吧?我们快下马车跑吧!”
车夫忽然开嗓:“诸位坐好了!”
一阵马鸣,马车摇摇晃晃跑去来,可没有一刻钟,再次停下来。颠得车内的人五脏六腑极其不舒服,车夫顾不上那么多,回头看四周没有发现人。
“诸位快下马车,已无人了。”
杨延闵探出脑袋左右环顾,确实瞧不见可疑人影,下了马车后朝崔停清等人招呼。等人陆陆续续下车后,宇文柏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快要追上来了。”
“你们躲在林子里,我驾马车离去,引诱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车夫神色紧张,“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杨县令,我家里人,靠你了。”
说罢,他驾着马车快速离去。
情况紧急,众人趁月色正亮,快速跑进林子中。
枫和害怕地抓着崔停清的手,恍恍惚惚感觉似曾相识,有种无头男尸案那般惊险。到底什么人,要来害他们的命啊?枫和注意到后方步履蹒跚的葛主簿,心中在想:或许这些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冲着这两个天武县的官员而来。
奔跑落后于众人的崔停清忽然感觉耳边似乎紧贴某个东西,呼啸声极其大,有种几乎能够触碰的震颤,箭尾的羽毛划过崔停清的脸。箭头插入泥地,稳稳当当,惊得崔停清停下脚步,脸上的疼痛突然袭来。
宇文柏回头,箭尾羽毛的丝丝血迹将他的心提到半空中。他毫不犹豫地折返回来,拉着崔停清往前跑。身后那群神秘的陌生人脚步凌乱,却逐渐逼近。再拖下去,他们绝对会被抓住。
两人同时看到一处可躲藏的地方,正要往前跑去,可惜被别人捷足先登。月光被乌云渐渐遮拦,地面的一切不再有那银辉色,全凭听力。在月光消失前,枫和发现身边缺少崔停清,四处张望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庄武害怕她会被贼人杀死,拽着她继续跑。往哪里跑,他们也没有目的。
慌不择路,宇文柏猝然踩空,牵着崔停清的手来不及放开,不慎将崔停清也拽倒。两人就这般滚下斜坡,滚得很是费劲,但怎么也停不下来。宇文柏趁机将她裹入怀里,直至撞上一根较为粗的树根,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顾不上头昏眼花,宇文柏和崔停清快速起身,看了眼在山坡上逐渐下来的火把,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一条河边,河边没有任何废弃的屋舍。但是找到河边,或许在不远处会有村落。宇文柏担心崔停清走不动,左右环顾,“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崔停清挑了块大石头坐下,听到宇文柏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她感觉一阵头昏眼花,实在支撑不住,躺在石头上。宇文柏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紧张说道:“你受伤了?”
无人回他。
他随手找了不少大小不一的干柴,跑遍河边和最近的树林才找到些许干掉的树枝。拼凑到一块,用了些落叶引燃,火光照在崔停清的身上,只见少女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没有呼吸的样子。
一道鲜红的血痕在少女的衣衫上出现,伤口处的衣裳已被外力撕破,宇文柏心疼地红着眼,小心翼翼地为崔停清处理伤口,尽可能地不弄疼她。
分明受伤了,愣是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跑,要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该怎么办?心底头嘀咕着的宇文柏,想要知道崔停清有没有其他伤口,可是两人的关系尚未到可以随意检查彼此身体的那一步。
“阿清,”宇文柏温柔至极地捏了捏崔停清的脸,“阿清,你醒醒。你身上除了后背的伤,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崔停清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半睁开眼睛,看到宇文柏好看的脸,心情好了大半。她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发热了,张开干裂的红唇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任何,紧接着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心底无声呐喊:怎么又是我受伤!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身边躺了个传递体温的宇文柏,身上还盖着他的衣裳和几片大叶子,旁边的火堆还冒着火。宇文柏感受到怀里的动静,也跟着醒来了。
“你醒了。”
“你穿这么少睡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崔停清起身,压下心底的一丝羞意,“对不住,让你跟着我受累了。”
“倒也还好,以前遇到过比现在更可怖的事情。”说着,宇文柏伸出手试探崔停清额前的温度,“感觉你的发热还未退下,我们要赶路,去给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简单收拾下,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路上,崔停清担心道:“不知道枫和怎么样了,她那么胆小,可别出了什么事情。”
宇文柏心里头酸溜溜,“你好像还挺在意她的?”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交心之人,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也许你不会认识今天的我。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娘,毫无心机,是个跟屁虫。”说到这里,崔停清笑了下,“我从未将她当过我的侍女,我们都是平等的人。”
“遇到你,是她的幸运。”比旁的侍女幸运许多。
“你说,昨夜追杀我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是追杀你我,还是杨延闵等知道些许事情真相的人?”崔停清不好再去和宇文柏聊枫和的事情,担心他不爱听,故而提起昨夜的事情。
昨夜的事情,来得甚是突然,难不成小小天武县,隐藏了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