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顾亭的话……苏樾看向少爷,他真的无法想象,一位父亲,是怎么能将钢钉钉入自己儿子的双膝。
如果是顾亭的话,那太可怕了,顾亭在生前就凌驾他们之上,管家跟女仆,因为注射器就晕了过去,那么少爷他们,能打得过顾亭吗?
现在战况乱糟糟的,到处是冰裂,两边的走廊都被打通了,幽暗的房间看起来让人很没安全感,苏樾也害怕从那黑暗里,蹦出来个什么坏东西。
也到处是少爷的铁钉阵,铁钉次次穿过医鬼身躯,鲜血淋漓的医鬼只是用注射器扎了一下自己,就恢复了。
苏樾拧眉心想,如果披着医生皮的,真是顾亭,那顾亭很狡诈,要是他没有这层皮没有注射器,说不定早就千疮百孔了。
还到处是管理者散落的四肢,虽然这些肉块让人感觉不适,但是砸起人来,是有千斤重,苏樾看见医鬼回回被肉块砸到短暂昏厥。
“三个对一个,应该是有胜算的吧。”酿酒人说。
“如果是陈言齐,有胜算。”苏樾说。
“不是陈言齐那是谁?”酿酒人问。
苏樾看向他,他神色聚变,看了眼少爷那边,冲苏樾低声说:“你可不要乌鸦嘴了。”
苏樾点头:“嗯。”
忽然传来墙壁坍塌的轰隆声,苏樾跟酿酒人齐齐看去,是少爷抓着医鬼的后颈,把他往墙上撞晕了过去。
少爷抽出医鬼手里的注射器丢到了一边,随后纤长的铁钉贯穿医鬼的眉心,将他钉在一方断壁之上。
医鬼那绿色的,恶臭的血,缓缓下流。
管理者跑到自己脑袋边蹲下来,捂住自己的口鼻,说:“真是没闻过这么臭的血,这医生说不定就是一具腐尸有了意识,想要报复我们。”
清洁工往苏樾身后看了眼,随后甩出一根冰裂,这冰裂在触碰到医鬼的时候,将医鬼包裹冻住。
“地上还有很多血啊,你作为清洁工,是不是该清扫一下?”管理者抱起脑袋,安装到脖颈上。
清洁工撇他一眼:“废话多。”说罢,便往苏樾这边走来,苏樾心想,他应该是要去找小少爷。
一回头,苏樾看见小少爷站在走廊里浑身发抖。
“沈淮序……”小少爷手往前指去,“表哥当心!”
难道——苏樾急忙看向少爷那边,少爷也看向了他,在少爷身后,那被冻成冰块的医鬼,仿佛动了一下。
“少爷!”苏樾想到了洋娃娃,便举起洋娃娃说:“厨师,快把少爷收到幻象里去!”
“不行的苏樾。”酿酒人抓住苏樾的胳膊,焦躁道:“因为幻象里有人,所以厨师在沉睡。”
“那现在——”苏樾话没说完,医鬼破冰而出。
小少爷痛苦的嘶喊声响彻庄园,苏樾很是心慌,眼睛好像不够用,先是看见少爷在用铁钉跟医鬼抗衡,后看见清洁工飞过去抱住了小少爷,再看见管理者又卸下了自己的头。
而他的胳膊被酿酒人死死拽着,酿酒人盯他侧脸,沉声道:“你还过去干嘛?现在你帮不上忙,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只见少爷一手掐着医鬼的脖子,一手拿起了注射器,管理者一瞬间出现在医鬼身后,眼看两人配合默契要再次将医鬼拿下,被铁钉划过的医鬼的脸皮,忽然裂开了。
“是顾亭,是顾亭。”小少爷的嘶叫传来:“杀死他!杀死他!”
冰锥刺入医鬼身躯,医鬼坐地垂头,管理者上前来,捏住他的后颈,抬眼看向少爷,“注射!”
苏樾看见少爷的背影僵住了,紧接着少爷伸出手,一把撕掉了医鬼的脸皮,露出另外一个男人的脸。
“真是顾亭。”酿酒人语气焦急,“顾睿铮,你快走!”
“少爷走了我们怎么办?”管理者面色充满了戾气,朝酿酒人喊:“你行你上啊!”
苏樾看见管理者的身体,开始流血了,管理者显然也跟小少爷一样,受到了顾亭的影响。
现在顾亭还在昏厥之中,而少爷满脸阴狠盯着顾亭的脸,下一瞬,他握过铁钉,要插入顾亭的喉咙。
那尖锥即将刺入之时,顾亭猝然抬手握住少爷的腕。
从苏樾这个角度看,少爷跟顾亭在对视,随后顾亭用力一拧,少爷手中的铁钉便摔落在地,虽然顾亭比少爷矮半个头,但是现在确实是顾亭占了上风。
“钟驹你还愣着干什么?”酿酒人鬼身现,拔下几颗眼球向顾亭砸去。
顾亭头一偏全全躲过,左手食指戳戳眉心,金丝边眼镜出现,镜片反光一闪而过,顾亭的斯文败类形象,映在苏樾眼里。
“好久不见了。”顾亭松开少爷,笑得很邪气,“我的顾少爷。”
站在原地的少爷像是动弹不得。
顾亭右手一抬,手指变做五根长而锐利的钢钉,这钢钉不知比少爷的铁钉大了多少倍。
“现在怎么办?”管理者双手堵着自己的血口。
“别谈情说爱了沈淮序!”酿酒人大吼,“拉走少爷!”
这时顾亭垂眼,去看少爷双膝上方渐渐显形的两根钢钉,沉沉低笑了两声:“还在对我又爱又恨吗?睿铮。”
“没有爱。”少爷哑声道。他俯身,一手握住腿上钢钉,抬眼,赤红双眼发出的光,直逼顾亭。
顾亭不与他对视,五指钢钉穿破清洁工传来的冰锥。
冰渣子碎在顾亭跟少爷之间,苏樾看见少爷在用力拔出钢钉,少爷的侧脸紧绷,太阳穴处的青筋爆了出来。
苏樾感同身受似的,觉得有股锥心的痛蔓延在胸腔里。
一根钢钉被少爷拔了出来,少爷颓然屈膝跪下,头却昂起来。
“不是让你好好坐在轮椅上吗?”顾亭瞧着他,语气像嘲笑也像劝慰:“你还是要为了他们跟我对抗?可是跟我对抗你能获得什么?上次你获得了这两根钢钉,那么这次,你是不是应该要失去点什么东西了才能长记性呢?”
说完这话,顾亭好像是被少爷的眼神震慑到了,脸色有些不爽快。
顾亭刚开口,说了个“苏”字,少爷手中钢钉直插他喉咙,暗红色的血喷射。
之后少爷欺身而上,苏樾看见少爷那一方犹如利刃削出来的下颚。
少爷拔出钢钉,顾亭仰头喘气,嘶哑之声如同漏风的窗。
少爷再次将钢钉戳入他眉心,又拔出来,紧接着插入他心脏,那一瞬间,苏樾看见少爷的背也像是受到了重创般弓了起来。
顾亭“咯咯”地笑了两声,嘴唇里形成一小片血泊,他断续道:“你以为……你能亲手杀了我?你身上、难道没有我的血?”
“我来杀。”清洁工出现少爷身边,五指没入顾亭胸腔,唇边勾冷笑:“我要挖出你的心脏,去喂狗。”
顾亭吐出一口血,随即半闭上眼:“睿铮……”
此时酿酒人的一颗眼球砸向愣着一动不动的管理者,管理者被击中后,像是终于醒了过来一样,绕到少爷这边来,要把少爷拉走。
苏樾再次不自觉向前一步,又被酿酒人死死拽住了。
清洁工正在挖心呢,管理者在这儿东扯一下西扯一下,搞得他很烦躁,就说:“你没看见少爷的手握着这钢钉吗?”
苏樾跟着看去,少爷握住的钢钉,还插在顾亭的心腔。
管理者低声对清洁工说:“你快点挖出来得了啊,少爷现在像我那除草机子一样……”
“谁跟你那除草机子一样。”少爷冷声说。
“不是,你没晕过去怎么还一动不动啊,快起来快走!”管理者抓住少爷的衣领扯了扯。
少爷道:“松手。”
管理者便松手,面向苏樾这边耸了耸肩。
终于,清洁工将顾亭的心挖了出来,是一颗死去的黑色的心脏。
酿酒人扬声道:“好恶心!现在顾亭死了吗?”
“没死。”少爷说。
“为什么?心都挖了。”管理者看了眼顾亭,反正顾亭看起来像是没死也奄奄一息了。
少爷站起来,转身朝苏樾这边走来,走得坚定又干脆。
苏樾看着他,他黑发根根如尖刺,穿过他深红双瞳,眼瞳散出的红色幽光,如同黑空里的月色弥散。
他黑色西服里的白色衬衫领口,沾染血迹,他的脖子,脸颊上,也有暗色的血水,他抬手,偏过头,眼睛直盯着苏樾。
他用虎口擦过下颚处的血滴,冲着苏樾对管理者说:“钟驹,拿刀来。”
管理者狐疑:“干什么?那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小厨房里看看。”
苏樾知道少爷要干什么了,于是开始,酿酒人松开他的胳膊,他退到墙壁上,他无路可退,他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铐,看向连接这手铐的锁链,又看向这锁链的另一头,在少爷的手腕上。
他视线上移,看见少爷那张隔绝了情绪的冰冷面孔像生出了阴霾,只剩下两只深红的眼睛,如刀尖刺向他的心。
“不要放我走。”苏樾轻轻摇头,眼眶灌满了泪,“少爷,现在我还不能走。”
“你该走了苏樾。”苏樾身边的酿酒人说。
管理者跑过来,递给少爷一把叉子,“小厨房就只有这个了。”
少爷接了过来,快走几步,逼近苏樾。
苏樾赶紧放下洋娃娃,双手背到身后去,他眨眼摇头,眼泪落下来,哽咽道:“少爷,不要放我走。”
管理者抱臂叹口气,说:“苏樾,怎么你现在倒不想走了。”
少爷走到了苏樾面前,那双红瞳看不出一丁点情绪,那张冰冷的面孔,好像再也不会理会他的眼泪。
“怎么能这样……”苏樾看着他,“少爷,我现在不能走,不要放我走。”
“不走等着被顾亭杀死吗?”酿酒人反问。
苏樾摇摇头:“我不要走,我现在不能走,我还要——”
一根铁钉擦过他的耳垂扎进他脑后墙壁,他神色一震,话语断了。
少爷拽过他的胳膊,紧接着扼住他的手腕,他被扯得向前一步,他的手腕被少爷的尖甲刻出红痕,他看见少爷用刀叉轻轻一戳,那链子便轻而易举碎掉了。
少爷立即松了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苏樾抬眼看去,少爷侧身要走,只留冷漠的余光给他。
他揪住少爷的衣角,被少爷往前拖了一步,他张唇还没说出来话,少爷看向了他:“滚出这里。”
话语即命令,锁链圈住苏樾四肢,即使天旋地转,苏樾决堤的双眼,依旧牢牢盯着那个越来越遥远的画面,他看见少爷面向了他这边,垂着眼,唇角微动。
少爷说了什么,可是苏樾不会听见。
酿酒人听见了,少爷说的是:“苏樾,成为飞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