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樾期待的心已死。
让他来服侍鬼少爷的一日三餐,不就是加快他被鬼少爷折磨的进度吗?
女仆与厨师,像商量好的,把木偶人一样的苏樾,往厨房门口推去。
苏樾看看女仆,又看看厨师,用一双十分不情愿的眼,被推出屋子后,他又憋出来一句:“我不想。”
可他身后,门已关上,他低头看着前方走廊,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逃离深渊,又要步入了。
硬着头皮走了大半程,苏樾停下,望向斜对面,少爷的房门。
这时,音乐声响起,把苏樾背后的汗毛吓得一立,细听之下,不知是谁,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唱片声音,断断续续,呕哑嘲哳。
忽然,唰唰声响起,近在迟尺,苏樾扭头看去。
是清洁工跪坐在地,并俯身,用小刷子刷地毯上的纹路。
苏樾立即想起那些不好的画面,他对清洁工的态度转变了,转变成了憎恶。
唱片似乎是残缺不全,又或是覆盖了污渍,此时发出的声音,就像个在艰难讲话的哑巴,忽而又急剧刺耳,如一道刺破天空的长弧线,划过了脑海。
苏樾皱眉。
而清洁工像是为了配合这唱片声音似的,抬头,盯紧了苏樾,他像是趴在地上的一只野兽,随时会对苏樾发起进攻。
苏樾垂眼看着他。
清洁工一声讥笑。
苏樾脸色骤变,端餐盘的双手开始颤,“你。”
那里像个山丘一样凸起了。
“所以还不快跑?”
苏樾强装镇定道:“这可是在少爷房门外。”
“那又如何?”清洁工直起上半身,“如你所见,就算被少爷的钉子穿过全身,我也不会死。”
苏樾心想,他真是疯癫猖狂。
清洁工很快又哑声说:“为了你,我愿意再试一次。”
这话拉响苏樾脑中的警报器,他一溜烟跑到少爷房门前,急匆匆推开门钻了进来。
但他忘记了敲门,他站在门口,眼前是黑暗,身后是缓缓合上的门。
“少爷?”苏樾紧张唤,害怕被责备或是惩罚。
根本看不见少爷在哪儿,早知道就应该带盏灯来,少爷不出声,苏樾就站在门口,苦着一张脸跟罚站似的。
“看见谁了?”少爷的声音响在前方。
苏樾轻声道:“太黑了,我看不见。”
屋子里陷入死寂几秒。
少爷又冷又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来这儿的路上看见谁了。”
苏樾竟然神游般在心里猜测起少爷问这话的深沉含义,他正打算回答的时候,少爷道:“哑巴了。”
苏樾的嘴皮子跟打架似的:“没有哑巴没有哑巴,来这儿的路上,我看见清洁工了。”
“刚才沉默什么。”
以防少爷心情不好再恶意惩罚他,他对少爷说话都是轻轻的,听起来也算是种讨好,他说:“我刚才在想,少爷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脸红了。”少爷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寒冷。
不仅寒冷,也是一种冷漠尖锐的斩钉截铁,苏樾整块背都僵住,仿佛被铁钉钉住了死穴,不敢轻易再动,也不敢随便出声。
刚才听见清洁工的话之后,苏樾整个人,确实又气又充血。
所幸少爷没有再问,而是嘲弄般笑了声,笑声听起来也冷冷的。
“过来。”少爷道。
苏樾往前迈一步,动作有点像木头桩子刚学会走路。
“再过来点儿。”
这话似曾相识,一些不好的念头犹如蛇头,攀附在苏樾脸颊边,朝他微微颤抖的面部肌肉,吐着信子。
苏樾边走,边用细弱的声音说:“这是厨师让我送来的小蛋糕。”
“你不知道我早上已经吃过了?”
这话听起来,倒是一种责问,苏樾的声音像从肚子里发出来的,显得软弱不堪,“我不知道啊。”
“以什么名义送过来的。”
听少爷的声音,好像就在身前了,距离一拉近到这种程度,苏樾就不打算再向前了,低着头用余光去瞥桌子在哪儿,嘴里顺便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等不到少爷的声音,苏樾朝眼前的黑暗看去,大概在一米远的地方,少爷坐在轮椅上,身后是被风吹得摇晃的窗帘,月光时不时溜入来窥视,少爷的额发也被风吹得轻轻摇摆,晃过两汪深红湖泊般的眼瞳。
看他不说话,苏樾忙说:“那我放到桌上去了,你记得吃。”
“好。”少爷回答得很干脆。
苏樾心里轻快了些,借月色来到桌边,稳稳一放后,他转身,少爷就在他身后,他瞪着眼,差点儿没把心肝肺给吓停。
苏樾低头,匀着气息,看见自己站在少爷的两膝之间,身后又是餐桌,不太好出去。
苏樾道:“少爷,请让一下。”
“好。”少爷的轮椅很听话的向后滚了一下。
苏樾逃跑似的快步走出来,然后半鞠躬,说出这些天以来,他说得最舒服的一句话:“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少爷说。
苏樾皱一下眉,没想到这样的少爷,倒还让他不习惯,不过说真的,这样的少爷很反常吧?事出反常必有妖,苏樾走得迅速,微微侧目,看见少爷坐在桌前,看着那些小蛋糕。
苏樾已走到门前,他伸手,要开门。
少爷这时忽然喊他:“苏樾。”
苏樾装没听见,飞快拉开门,然后走出来,眼前赫然一根朝他而来的铁钉,苏樾张唇:“啊!”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那铁钉也跟着下潜,平稳得像毒蛇的头,依旧要朝他眉心戳,他连连后退,退至屋里,手忙脚乱去关门,门压实之后,他捂着胸口,刚才心脏差点儿骤停了。
“胆子好小。”少爷道。
苏樾回头,话不经思考说出口:“还不是你喜欢吓唬人。”
只见少爷漆黑的头部轮廓往右偏了一偏:“什么?”
苏樾一下怂了,轻声道:“我刚才是被吓到了,所以直接把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对不起少爷。”
少爷又嗤笑,苏樾垂着眼,心里愤恨且懦弱的想,要是有机会,一定把这庄园里,喜欢嘲笑他的人的嘴,全堵住。
“苏樾?”少爷又喊他一遍。
刚才好像没听见少爷说的什么,苏樾爬起身:“我耳朵不是很好,麻烦少爷再说一遍。”
少爷的声音里添了恼意:“去把窗帘拉开。”
苏樾赶紧跑过来拉窗帘,他看见窗外的夜色,很漂亮,也看见空中那弯月,心想,像这样美好的夜色,他应该是开开心心生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跟一帮把夜晚当做白天的鬼生活在一起。
因为幽怨想着这些,所以拉窗帘的速度奇慢无比。
苏樾回神,小心侧目,看见暗处的少爷一手撑额,还皱着眉,就好像很看不惯他一样。
“拉好了。”苏樾利落转身,猝然对上少爷那张被月色映亮的脸,他眼神有些出离,舌头也开始打结:“我、可以出,可以离开了吗?”
“好。”少爷破天荒冲他浅浅微笑。
目睹了少爷的这个微笑,苏樾的脑子里,好像形成了一片脑雾,他不知不觉走到门边,少爷又唤了他的名字。
他这回赶紧缩手不去开门,以免又受到铁钉的攻击。
“怎么了少爷?”苏樾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少爷道:“过来尝尝。”
苏樾道:“我吗?我只是一个男仆……”
“过来。”
苏樾走过来,站在少爷的轮椅后边,少爷看也不看他,伸出手,准确揽过他的腰,他身子骨很硬实的反抗了一下,然后屈服于少爷的手劲,老老实实被按坐在少爷膝上。
“尝。”少爷命令他。
苏樾看着小蛋糕,虽然看起来光鲜亮丽,也是这阴暗屋子里,唯一色彩鲜艳的东西,但是保不齐,苏樾痛苦皱眉,保不齐是用耗子皮做的啊。
少爷不知何时凑到他耳边吐息,“尝。”
苏樾露出一个不想赴死的哀怨表情。
“又哑巴。”
苏樾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这蛋糕我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我不想吃老鼠皮。”末了,加上两个颤巍巍的,“少爷……”
少爷又没了声响,苏樾低着头。
猛然间,少爷出手,抓起一个小蛋糕就朝苏樾来,苏樾刚抬眼,就感觉到,黏黏糊糊的小蛋糕被堵在他嘴前。
他闻到香甜气息,略一张唇,少爷就把整个蛋糕塞进了他嘴里。
他两边的腮帮子都鼓起来,就像一只储粮的仓鼠。
感觉少爷正看着他的侧脸,他慌忙撇过脸,一手挡住唇,开始咀嚼,觉得好吃是好吃,但是一想到可能是老鼠肉老鼠皮,他就想吐。
“再来一个吗?”少爷问。
苏樾摆手道:“多谢少爷,但不用了。”
“为什么?”
“有点腻,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那解解你的腻。”少爷说。
苏樾狐疑抬眼,少爷会有这么好心,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蒙在麻袋里,一会儿必定会有一场毒打呢。
少爷抬手,苏樾看见他的食指上,有一颗色泽很好的红宝石戒指。
长桌开始颤动,先是小幅度的,就像水花,后来变成大浪,疯狂地震,把整个屋子带动起来,声音奇大无比,苏樾慢慢看了眼长桌那头的灰暗处,仿佛那儿立马要诞生一只怪物。
紧接着,红酒瓶碰撞的声音,像邪恶的鬼魅装作婴儿在笑。
等这些声音都停了之后,苏樾才抬眼,他整个人像麻木了一样,呆呆望向少爷在倒红酒的手。
“喝。”少爷修长的手指把红酒杯推一推。
苏樾握过杯口,仰面喝了一口。
“继续喝。”
苏樾又喝一口。
少爷不吭声了,但苏樾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好,整个屋子,陷入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苏樾害怕起来,于是他猛灌一口,把红酒全喝光了。
少爷笑一声,抽过他的杯子,继续给他倒。
苏樾道:“少爷我——”
“嘘。”
苏樾闭嘴,麻木且呆滞,看着又被少爷倒满的红酒杯。
少爷屈起指节扣桌面,苏樾握过杯子就开始猛灌。
这杯喝完,又给他倒。
苏樾的思绪好像在飘,身子逐渐开始燥热,他瞪着眼睛,把眉毛抬得很高 ,俨然一副醉鬼模样。
很快,第三杯又倒满了,少爷放下红酒瓶,食指搭杯面,敲一敲。
苏樾装哭道:“少爷我真喝不下了,我根本不会喝酒……”
“最后一杯。”少爷说。
苏樾提起精神,道:“好。”
很不幸,他相信了少爷。
三杯红酒下肚,苏樾想吐又想上厕所,他这回敢直视少爷了,直冲冲面向少爷的脸,溢出酒气的唇一张一合,飘忽不定的视线,将少爷那双好看的眼睛当做依靠点。
他道:“少爷,我想吐。”
“吐吧。”
“可以吐在你身上吗?那我想上厕所呢?也在你身上吗……”苏樾轻飘飘的语气,不带一丝底气,他根本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有勇气把这种话说出来的,于是说完后他当即就想掐死自己。
在他双手掐自己脖子的时候,少爷的指尖戳戳他的腹部。
更想上厕所了,苏樾一脸困窘的夹住双腿。
“去浴室。”少爷说。
“好。”苏樾溜下去,望了一圈后,又看向少爷,很迷茫:“在哪儿?”
少爷冲他身后一指。
苏樾蹿得比猫还快。
来到比他房间还大的浴室,苏樾看见马桶就冲过去,解决完,他松口气,冲水时,看见半截黑黢黢的手,从小孔里快速爬出来。
苏樾发出的惨叫,这回响彻整个庄园。
真服了这有什么好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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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