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引起了盛夏的注意,她放下未拨通的手机,起身离开饭桌,跟着那个小身影来到他的房间里,只见小小的人儿正在涂抹自己的脸,像一只猫,卖力的揉搓着。当妈的乐了:“干嘛呢,乐乐?往脸上抹什么呢?”她走过去,帮着儿子均匀的涂抹开脸上的雪花膏,一边抹一边乐:“自己洗的脸?我儿子这么能干了?姥姥呢?”她环顾着房间,纳闷这一早上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妈——饭桌上的饭倒是热气腾腾的正欢。
“姥姥去找舅舅了。”乐乐将自己的脸揉来揉去,像在捏一块橡皮泥。
盛夏停了手,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拍着儿子的肩膀:“快点儿吧,差不多就行了,小小的孩儿把脸给揉成什么样了!赶紧吃饭去幼儿园。”她推着儿子走出房间,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妈正从弟弟的房间里走出来,笑容满面,走在身后的弟弟两手搭在妈妈的肩上,乐颠颠的在说着什么。盛夏将眼神挪移开,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来,对着儿子说:“赶紧坐好了,好好吃饭,一会儿让姥姥送你去幼儿园。”
这对母子坐下来,那对母子也坐下来。姥姥看着自己的外孙子,满眼慈爱:“乐乐赶紧吃,吃好了咱去幼儿园。”又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小华,吃饭。”又关切的看向女儿:“小夏,别光吃咸菜。”饭桌上再无人开口答言,姥姥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满眼高兴。
乐乐突然说出一句话,惹得盛夏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他看到姥姥一直笑,便用右手食指指着姥姥笑道:“姥姥像个傻子。”盛夏立马耷拉下脸来:“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吃饭赶紧滚蛋。”乐乐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向着房间跑去,一边跑一边嚷:“妈妈打小孩啦。”盛华也跟着过去,甥舅俩在房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只听到乐乐咯咯的笑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穿戴整齐走了出来。盛华道:“今天我送乐乐去幼儿园吧。”乐乐也愿意:“舅舅送,舅舅送。”不待饭桌前的妈妈们答应,各自的儿子已经开门离开了。
盛夏端着饭碗走到阳台上向外张望,这甥舅俩说说笑笑一路走远,她喝了一口稀饭,翻着白眼回到饭桌前坐下来,妈妈让饭道:“今天吃得挺好,再吃点儿。”这一让,倒让出了盛夏的倔脾气,她将手中的碗筷向桌子上一放,皱着眉说道:“不吃了。”拿起手机拨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气呼呼的将手机撂在桌子上。
妈妈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中的油条,看着女儿说道:“再吃点儿吧。”盛夏将衣服一裹,翘起二郎腿,两臂一抱,板着脸道:“不吃了不吃了。这么油腻这么咸,怎么吃啊。”妈妈心里一乐,嘴上说道:“我看你吃的挺好,这几天的饭量啊,就这顿好。”
盛夏抬眼看了妈妈一眼,轻笑道:“凑合着吃呗。”想了想,故作无意状,问道:“小华今天倒是勤快,还能送乐乐去幼儿园!最近不错呀。”妈妈道:“大学都毕业了,人长大了,也该懂事了。现在和同学一起开奶茶店,这不整天忙叨叨的。”
“开奶茶店?哪个同学啊?”盛夏冷笑道:“自己投了多少钱?不学车了?成天瞎折腾。”
“不用他投钱,说是大学同学,就那次一起出去玩儿的。人家自己拿钱开的,请他去帮忙。”
“哦,原来是个小杂役。创业那么容易啊?小毛孩子想得美。”盛夏站起身拿起手机离了饭桌,前脚刚进了自己的房间,后脚又迈了出来:“别让他跟我要钱啊!我没钱!还有,你不是说想回老家照顾我姥姥吗?什么时候确定走?这边房子也到期了,你要是确定下来,我重新租个小的。”
妈妈没说话,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油条,她虽然背对着整个客厅,但是她依稀可以听到女儿进出房间的声音,去厕所回房间,换衣服换鞋子,最后是嘭的一声,房间里立马变得安静,只听得见食物在口腔里跳舞的声音。
这一个电话是打不通了,盛夏烦躁的将车调转了头,鞋店的大门连开都没有开,直接奔了寿司店。章俐正在忙着备料,看到风尘仆仆的盛夏,一脸疑惑:“怎么了,夏姐?”盛夏缓着气,勉强笑道:“最近还行吧?我忙着别的事,一直也没有过来看看。”章俐回道:“还可以。房东来过几次,说是打你电话总是拒接,就是合同快到期了,问问咱们是不是应该续签一下。”
盛夏看着章俐:“哦,再没旁人来了吗?”
章俐摇摇头:“没有了,就是房东来过好几次。看那个样子啊,想涨房租,又怕咱搬走。”
盛夏环顾着店面,问道:“你觉得呢?除了你给我的账,这边客流量什么的,我也不懂。”
章俐脱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洗了手,找了干净的毛巾将手上的水擦干,和盛夏面对面坐下来。“现在不管开什么店,都只能用‘还可以’来形容,咱店真的还算可以,多多少少总有的赚。”
章俐看到盛夏似乎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起身倒了一杯水:“喝口水吧,夏姐。”
盛夏点点头,将水捧在手中,问道:“你有什么打算?”章俐疑惑地看着她,盛夏又道:“我那次不是跟你提过的嘛,这边的生意多亏了你,我也不懂做寿司。你要是有想法的话,我就把店让给你,这边的合同到期了,是续签还是重新选址,由你做主。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入个股,别的我也不管了,到年底你给我分红,分多分少随你的心。”
章俐惊讶的问:“夏姐,你这是不打算开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个店本来就是多亏了你,除了收账,别的我也不懂呀。当初开这个店纯是为了赚钱的,可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说不定得赔个底朝天。你要是愿意,你就做主吧,咱俩找个时间签个字,你也放心。”
章俐试探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不续签了,咱这个两层楼的小店,一年的租金也不少,空间却是浪费,我想在超市租个摊位,压力相对来说还小一些。”不等章俐说完,盛夏挥手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现在起,你就是老板了,你说了算。等这边合同一到期——不用非要到期,你要是有空啊,就去找门店,你确定好了和我说,我入股,咱俩签合同,行吧?”
章俐不知所措的随着盛夏站起来,迟疑地说:“夏姐,这样行吗?你就这么给我了?”
盛夏打量着店面,点头道:“是啊,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寿司店真正的老板了,你要是不愿意,这店啊到期就关了。你这年龄不大不小的,凭着自己的手艺开个店,慢慢积累起来,也是可以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老家都开了好几个店了。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你想在你家附近开一个面包店的。我觉得挺好,离家近一点,下班晚也不怕。你随便,你想开什么就开什么,我做股东,给你投资,到了年底你给我分红,我坐享其成就好了。”说着,盛夏自顾自的笑起来,她突然变了脸,惶然问道:“真的没有旁人来了吗?”章俐茫然摇头:“没有了。”
盛夏在店里四处踱步,像一个新进店的顾客,章俐跟在后边,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悲与喜。盛夏仿佛知道她的困境,劝道:“你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我不是说了吗,你当老板我入股。”又怕章俐反悔似的,回身拉着她的手:“你要是有想法,就大胆的干。咱俩的关系啊,不分你我。这几年要不是你帮着我,我还能指望从这个店里挣到钱?就算把店送给你,我也不心疼。”
盛夏上了楼梯,朝二楼走去,章俐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盛夏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一会儿捂住胸口,一会儿又捂着嘴发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块张嘴就可以接的大馅饼。她大学学的是营养学,凭着自身的兴趣学会了中式面点、西式糕点、又学习了咖啡拉花和调酒,她接手寿司店四年,一开始只是想着锻炼自己的手艺,慢慢的竟成了半个老板,盛夏对于做寿司一无所知,只想着能赚到钱就好,她看中了章俐的稳重和技术,渐渐将大权落到了章俐的手里,章俐确实是个信得过的姑娘,人品没的说,四年来没给自己惹什么麻烦,自己也是将家务事有意无意的说给章俐听,可以说,在盛夏的心里,章俐就像妹妹一般。
现在,盛夏心里有事,而这事还不太好立马说出去,她想到将店交由给章俐,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算是两全其美的事。章俐也想过单干,她有相中的地盘,但是苦于没有资金的支持,如果夏姐真的能帮着自己将店开起来,她是心怀感激的。
楼上楼下,两个女子,各怀心事的踱着步。一个满腹心事而感束手无策,一个满心喜悦却又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