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越泽追她是为了一双球鞋?真当自己万人迷人人捧,作成什么样?”
高二三班瞧叶胜楠不爽的大有人在,她强势霸道说一不二,而这之中首当其冲的非宣传委员梁穆莫属。
江城盛产清秀佳人,个个像扔进沸水里煮化了的挂面,温声细软干净清丽。梁穆有着一张极其地道的江城美人脸,圆杏眼琼瑶鼻,身段似弱风拂柳,然而一张嘴巴却是尖利,淡色嘴唇一张一合,字字句句往人左胸膛戳。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刚好全班一圈都能听到。
所有人纷纷放缓手中动作,是侧目或者转身,都等着看叶胜楠的反应。
她拿起桌上的牛奶,撕开封口,往前几步走到梁穆面前,手腕逆时针翻转,纯白牛奶直直倒往梁穆的课桌。
“哇!——”班级同学俱是一惊。
梁穆也被吓得呆住一瞬,回过神后她从叶胜楠手中很快夺过牛奶,一只手使劲把她往外推,厉声尖叫道:“叶胜楠,你神经病啊!”
桌上痕迹不大不小一滩,黄的白的掺在一处颇为狼狈。
叶胜楠笑着看她,“你不是说我作吗?那我就真作给你看。”
梁穆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好端端一张清汤寡水美人脸被叶胜楠添油加醋放辣椒,烈火烹饪来回翻炒,表情黑得跟糊了菜的锅底有一拼。
她捏住牛奶盒,抬脚准备往年段室里走,然而才经过叶胜楠,那人就语气凉凉地说道:“去跟班主任说嘛,刚好我也要跟她讲一下——三班宣传委员是怎么挑唆同学早/恋,同时又以污言秽语攻击她,让一名无辜的同学冲动之下做出冲动之事。”
“卧槽!”班级同学均被副班不要脸的操作骚到,压低音量前后桌之间相互咬耳朵。
梁穆被气到反笑,转过头来辩驳:“你胡说,班级那么多同学都看着,我哪里用污言秽语攻击你了?我又怎么挑唆你跟人早/恋了,明明就是你自己作……”
刚才还面带微笑的女孩脸庞一下冷下来,瞥一眼课桌又看她,“你是觉得桌上的牛奶泼得不够多吗?要骂人连换个形容词都不懂。你问我哪里又污言秽语挑唆你?真是好笑,话是你对我说的,伤不伤人只允许你来判断吗?我这个转学生初来乍到,谁知道现在以后你要怎么跟人联合欺负我?”
“你——!”梁穆气到无言。
预备铃打响,之前去上厕所,或是站在走廊通风的同学陆续回来,他们一进门便看到副班和宣传委员相对而站,旁边一桌子狼藉。
不明所以,那些人纷纷抓住同桌听前序。
叶胜楠不理会梁穆,转身直接坐回位上。
林羡妮坐在后面看完全程的热闹,她凑过去冲叶胜楠竖起一个大拇指,“叶副班,你是真牛!”
叶胜楠的虚荣心像牛在天上飞,她没所谓般跟林羡妮闲聊:“也没什么,本来我觉得班级同学不该那么计较。但我不知道一个女生怎么能蠢到这种程度,好几次了,连坏话都不知道要在人背后说。今天是突然遇着一件糟心事,不想跟之前一样忍下去。也是她活该,要往人枪/口上撞。”
林羡妮小小声说;“我看她不爽也已经很久了,可能你不太了解,这个梁穆她脾气跟你一样坏。”
叶胜楠:“……”
今天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从小不对头的林羡妮会开口夸人。
后面尚芃看到梁穆憋着一张脸从桌洞里面摸出面纸擦桌子,没忍住笑,曲起胳膊肘往李柏池的身上撞,“喂,你这青梅可真是够悍的。你真喜欢她,像这种难以驾驭的女生,你就不怕以后走在路上往母苍蝇那多看一眼,她就抽出菜刀从家里追到街上?”
李柏池没应,翻了页练习卷,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淡,“既然你知道我喜欢她,那我还是希望你少放点注意力在她身上。”
“放心。”尚芃一只脚踩在课桌脚上,“我对那样的女生没意思。”
“那你对什么样的女生有意思?”
“乖一点,软一点,简单一点。”
李柏池终于对他亲爱的同桌放松了表——因为他从心底知道,叶副班跟这三类形容词没有一个搭边。
“不过——”尚芃想起什么,“没人喜欢爱出风头的人,叶胜楠狂成这样,我怕有人看她不爽找麻烦。”
正式上课的铃声在几句简单交谈中打响,踩着高跟鞋的女老师从年段室内走进来,她不喊起立,直接叫人拿出历史课本翻到最新一页。
只不过李柏池一下子没有了上课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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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市贸菜市场不远的地方有片破败的小区,隔着一条街的对面,完成一半工程的建筑群瘫着不动,精钢水泥红砖块,废弃的泡沫垃圾塑料袋从天上飞到地下。
李柏池走进小区大门,脸生的保安抱着手机看电视,瞧见人来了既不登记姓名也不问一句找谁。
他循着之前的地址找到那个人,站在门前敲几声。
锈迹斑驳的老铁门从里面拉开,一个干瘦面黑的男人穿着灰色工字背心大腿裤从门后出来,他看了一眼李柏池,把门完全拉开让他进来,也不去问原因。
男人走回客厅摔进沙发里,丢了根烟给李柏池,“火机在茶几上,自己拿。”
“不用了强哥。”李柏池把烟丢回去,“我早戒了。”
被称为强哥的男人扒拉下裤腿坐直,捞过茶几上吃到一半的便当,“最近学习怎样?”
他摸了摸鼻子。
让大老粗的人聊文化,不如直接上拳头痛快。
李柏池笑:“还行,当初我答应你要上大学,当然会去努力。”
“努力努力。”强哥点头,一次性筷子竖起对着空气点了点,“最好上什么清北,给我挣回面子。”
“嚯——您说得太晚,现在努力估计我得玩命。”
强哥被逗笑:“你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又不是没玩过?对了,我之前跟你交代过,说没事别来找我,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李柏池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他对面,两只胳膊撑住膝盖,酝酿着话,“只是有个朋友遇上点麻烦,需要强哥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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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强哥家赶回学校,一整个午休已经结束。
他从后门走进教室。尚芃刚刚睡醒,脸色很臭。
罕见地,李柏池注意到叶胜楠躲在桌洞里面玩手机,他顺手取上课桌的眼镜戴上,挺直后背目光往前探——她好像是在跟人聊天。
李柏池手指点了点桌面,心里暗自揣摩那人是谁。
也许是她从前一中的同学,也许是她在网络其他渠道上认识的朋友……
这让李柏池有些烦躁。
下午第一节上课铃响,叶胜楠终于舍得放下手机藏进桌洞,从前可有可无的手机此刻忽然变得非常重要,李柏池注意到叶胜楠一反常态地放下手机又再度拿起。
讲台桌前响起一阵喧哗。
李柏池看到叶胜楠终于完全放下手机,他暂时松了口气,虽然心里依然梗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视线往前,李柏池看到班主任方堃一身黑色雨衣黑裤子,两只脚上蹬着一双纯黑雨靴,手拿一顶黑色雨伞,她夸张到连头上的渔夫帽都是纯黑颜色。
“老师,你在演电视剧吗?还奇怪的装束哦。”
“老师,您是不是生病了,今天又是太阳又是高温,您没事吧?”
底下同学议论纷纷,什么瞎话不经思考也能脱口。
方堃是位平易近人的好老师,虽然身为班主任可从不跟学生摆谱,语文课堂也是绞尽脑汁吸引学生注意,她会在阴雨连绵的天关掉电灯,让全班四十五名同学聚在走廊欣赏疾风烈雨;也会带部十八/禁的片子让大家感受里面的人文情怀……
只不过她的教学经验不够,上课时常被学生带偏节奏还是另说,课堂时间外出赏雨遭到领导批评,播放未/成/年需在成年/人带领下观赏的片子遭到家长投诉……虽是如此,圆脸圆眼镜小小个的语文老师还是坚持让大家感受语文课程的浪漫之处。
方堃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大家看到我有什么直观感受吗?”
“有病!”
“脑子有坑!”
“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问感受又不是叫骂人。方堃无语了一阵儿,喊住底下形容词一个蹦得比一个嗨的学生,“不准使用侮辱性的词汇,比如有病之类,想想其他的,拿你们语文的知识来形容我。”
教室安静了几秒,忽然有人冒出一句,“非人哉。”
那底下又热闹了。
“甚矣,汝之不惠。”
“朽木不可雕也。”
全班哄堂大笑。
方堃没忍住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她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得自己往下揭开答案,“我扮演的是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里面的主人公。”
“哦——”全班恍然大悟。
课堂引入也做得差不多,方堃打开多媒体要准备讲课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哇!”
方老师顺着班级视线往外看,看见一名个高体壮的青年男性站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