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越想越不对劲,他再一次回忆了一遍自己身边越来越不合常理不科学的现象,又有种当时发觉世界线冰山一角的恐慌来。
……这不会都是因为自己乱来才改变的吧?!
路知决定回去再好好地、从头到尾地梳理一遍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可别因为自己的到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还想和路衡一起共度余生呢。
路知想到路衡,就想到自己和路衡现在还有要事要做。
他看向路衡,见路衡面色极差,风疏也还是跪着,颇有些不解地偷偷戳了戳路衡的胳膊。
这都跪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了吧?给人下马威也够了吧?路知给路衡使眼色。
路衡被路知这么一戳,好像也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他给路知递了个略带抱歉的眼神,路知立马知道该自己发挥了,随即软着嗓子接上话:“陛下……这都跪了许久了,还是让风疏公子先起来吧。”
“轮到你说话了吗?”路衡语气不耐,却还是挥了挥手:“你起来吧,坐到吾身边来。”
路衡挥手是冲着路知,路知麻溜地端起一旁的椅子放到风疏身侧,颇有些打工人之魂崛起的意识。
风疏起了身,发现路知连凳子都给自己搬好了,满肚子的疑惑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微微向路知颔首:“多谢陆公子。”
路知也对风疏点了点头,又退回路衡身边。
“这茶……”路衡指尖轻触茶杯,掀了盖碗,看向路知。
“陛下,这是庐山云雾。这茶香气香凛,入口醇甘,若是用泉水烹煮,更是清香馥郁。”路知丝毫没有被路衡差使的不悦,还对路衡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又看向风疏:“闻这香气,又看这茶汤色泽,就知为精品,风疏公子好雅兴。”
“闲来无事摆弄的,算不得雅兴。”风疏对路知笑了笑:“倒是让陆公子见笑了。”
“庐山云雾……”路衡若有所思道:“吾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茶。”
路知露出欣喜的笑意来:“陛下还记得这些。”
“既如此。”路衡拉过路知的手,略有些用力地往路知手背上一拍:“就由你为风疏斟一盏茶吧。”
风疏愣了一下,偷偷地瞟向路知。
路知脸上欣喜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神色间也闪过一丝尴尬,却硬生生又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来,从路衡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端起茶盏也为风疏倒了一杯:“是。风疏公子,请用。”
风疏搞不懂路衡的态度,紧张地接过:“……多谢陆公子。”
路知对风疏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来,退回路衡身边,神色也黯淡下来。
“怎么?不高兴了?”路衡瞥了路知一眼:“让你斟茶你就这般脸色,以后若是进了宫,岂不是不出几天,就背上善妒的名号了?”
路知听见路衡这么说,一下子跪在路衡脚边,表情像是要哭出来般:“陛下,我没有……”
风疏见两人竟然是这样相处,一下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忍不住开了口:“陛下……”
“他不懂规矩,不必为他求情。”路衡转头看向风疏,眼中的不耐也转为了温和:“吾政务繁忙,这么久了都没来看你。眼下见你是个懂道理的,吾也放心了。”
“陛下谬赞了。”风疏暂时收起面上的紧张,对路衡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陆公子一直在陛下身边侍奉着,若是因为风疏伤了和气,风疏就是罪人了。”
“你既进了宫,就是有身份的人了,资历总是比未进宫的人老的。是吾平日里太宠着他了,倒让他无法无天,还没进宫,就敢对你甩脸色,半点规矩都没有。”路衡赞赏地看了一眼风疏,转头拍了拍路知的头顶,像是在对待一个并不在意的宠物:“还不快起来。这次是有人为你求情,要再有下次,你便不必进宫了。”
“是。”路知的脸上还写着明晃晃的委屈,他埋着头起身,又站到路衡身侧:“多谢风疏公子为我求情。”
风疏又皱了皱眉,见路知眼眶微红,心里也生了些怜惜:“陆公子无需这般客气。”
他没想到路衡竟然是这么对待路知的,和他所调查的完全不符。
路衡看起来对路知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有爱意,看样子也并不在意路知会不会进宫。
风疏想起之前礼部尚书和他说的,说是催了陛下好几次纳陆公子进宫,陛下都寻了由头推脱,怕不是对这陆公子也只是一时兴起,他还不信,如今见了两人的相处方式,风疏倒有些犹豫了。
路知午前还说是自己不想进宫,还说“有些事看似风光无限,但若强加给不愿的人,反倒是折辱”,难不成是在偷偷提醒他?
风疏今日与路知见面后所说的那一番言论,就是为了降低路知对自己的敌意,他自然也是对路知的话并没有多相信的,无论路知大度或是当场发作,他都有办法达成自己想要见路衡一面的目的。
毕竟这宫中隔墙有耳,就算路知不把两人见面的事情告诉路衡,那些暗中看守他的人也必然会将此事汇报给路衡。
路知毕竟还未进宫,在宫中私会男子这事说大也不大,但要说小也绝不会是小事。
如果他们感情好,路衡必然会因为路知见了别的男人还不告诉自己而不悦;如果他们感情没那么好,路知这行为就更是像刻意隐瞒了,到时候路知不管会不会承认,路衡也必然会动怒,这本身就是个很好的离间法子。
而如果路知将两人见面的事情告诉了路衡,这离间的法子虽是不成,风疏也是极有把握让路衡对他的话术产生兴趣的,刚好路衡也不会因为路知的隐瞒而生气,反而会更好沟通些。
果不出自己所料,路衡没多久就主动来寻自己了,态度也是和颜悦色的。
只不过不知道路知是怎么对路衡说的,这两人竟然一起来了。
一开始风疏见到路衡将路知也带上了,还以为这二人并没有生出什么矛盾,路衡是来兴师问罪的,倒让自己紧张了一番。
毕竟在行宫,路衡对他的态度可是和看管犯人一般严防死守。
但风疏完全没想到路衡是这么个态度,是他希望达成但几乎不可能的状态。
本以为并没有那么好达成的目标此刻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了,风疏看向路知,倒是从心底生出些无法发力的惋惜来。
风疏又回想起自己说不会出宫,路知一副急的快哭的样子。
他本以为路知是在演戏套自己的话,现在看来,怕不是路知真就是在假装大度,实则十分着急路衡身边有了别人,会让本就没什么地位的他更加岌岌可危。
本以为是什么难对付的,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风疏心里头稳妥了很多,又看了路知好几眼,见路知还是一副受了气又不敢说出来的委屈样,还要凑过去给路衡捏肩,更是确定了好几分。
本来对路知生出来的那一丝怜惜的情绪也几乎消失殆尽了。
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配做他的对手。
三人安静了好一会,路衡一直端着茶盏把玩,路知低头看不清神色,而风疏也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衡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平淡地扫过风疏的脸:“你有什么擅长的,或是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风疏对路衡露出个温柔的笑来:“回陛下,风疏并无所长。要说平日里喜欢,也只有房中那张万壑松稍得些意,上不得台面。”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路衡面上透出欣赏之意来:“你自己起的琴名?”
风疏面上闪过些羞涩:“是,让陛下见笑了。”
“这诗原说的是绿绮琴。恰好,宫中有一张绿绮,那音色正诗中所言,一闻便如身临万壑松涛,馀音缭绕。”路衡本是面色陶醉,又像是想到什么,面露不悦地往路知的方向扫了一眼:“从前他也是懂些的,口口声声说着愿意为吾花心思,整日谈些小曲讨吾欢心,美人配琴音,倒还有几分意思。”
风疏有些惊讶:“风疏从前就听闻陆公子的琴技精妙绝伦,可刚刚……陆公子明明与我说不会抚琴。”
“上了榻,心思便不在那修身养性上头了,手自然就生疏了。现在这手,也只得伺候人用了。”路衡随意推了推路知在他肩上按摩的手,让路知退后些:“那张绿绮,从前吾也是当宝物赐给他的。可那绿绮到他手中,实在是暴殄天物。唉……扰得吾甚是心烦,全然没有从前那般的意趣了。”
路知收手退下,眼眶中已含了泪:“陛下……”
“拿你那张万壑松来罢。”路衡没分给路知眼神:“若你真能奏出那诗中之感,那张绿绮,吾便赐予你。”
风疏欣喜地起身:“请陛下稍候片刻,风疏这就去取琴。”
“如何?”待风疏出了殿门,路知凑近戳了戳路衡的肩:“看出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