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知知,我还是要提醒你,别那么好心。”路衡表情十分认真:“今天他能遇上你,和你说这些,或许就是利用你的善良,达到他的目的。”
“我明白的,我会警惕的。”路知也回给路衡一个认真的表情:“从你的视角看,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根据我的猜测,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你,一定会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和戒备,来观察你的态度。从你们今日闲聊的结果来看,你一定对他是没有表现出恶意的,所以下一步,他会与你说一些拉进关系的话,或许是示好,或许是示弱,来表现出自己也没有恶意。”路衡看似随意地边把玩着路知的手边为路知讲解,实则毫不惊讶地从路知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你一定会对他在一定程度上放松警惕,那他就可以表现出他的目的了。那句‘只要我能让陛下看我一眼’,就是他的目的。”
“可是,他对我说这句话,难不成是想让我带他来见你吗?”路知疑惑道:“就算再怎么心软的人,也不会因为对方曾经有过什么悲惨遭遇,就带他来见自己的夫君吧。”
“如果他说的话真的是极为打动你的,指不定你真的会带他来见我,毕竟见一面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他并没有完全获取你的信任,也可以与你说,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你的夫君。”路衡看起来很满意路知对自己的称呼,继续捏路知的手指把玩:“这是进一步让你放松警惕的说辞,他是无辜的,他无意与你争抢什么,就连他想见你夫君也是被迫的,他很有可能根本不待见你夫君这个人,只不过是受人威胁没办法。被他这么一撇清,你一定不会觉得他想见我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也一定会将这件事当做一件毫无影响的小事转述给我。”
路知一阵紧张:“那他不是达到了目的?那我……”
“他确实达到了目的。我与他从未见过,他那句‘陛下定然会爱惜我’也能说得如此胜券在握。”路衡露出一丝冷笑来:“他就像是一个早已布置好一切的狩猎者,而我作为他的猎物,完全没有发现那箭矢早已瞄准了自己。没人会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对自己如此有威胁,毕竟,在暗处的敌人要比明处的难办许多。”
“所以,他就是想见你。”路知肯定道:“无论我今天有没有把他的话带到,他都有把握,吸引到你的注意。”
“正是如此。”路衡亲昵地拍了拍路知的后背,示意路知起身,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既然他这么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扫了他的兴。”
他揽着路知的肩,贴近路知的脸颊,低声耳语:“知知,陪我演一出戏如何?”
风疏被安置在东六宫中最偏僻的景阳宫。
路衡屏退了随侍,一路牵着路知,只留年叔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知跟着路衡进了景阳宫后,见路衡似是有些迷茫,要不是年叔出来指了路,路知还以为路衡是要在殿门口就开始他的表演。
年叔带着两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处极为偏远的宫室,路知抬头一看那牌匾,表情怪异了一阵,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路衡这人都没见过,恶意是真挺大的。
路衡听见路知笑了,顺着路知的视线也看向了那宫殿上头挂着的题字。
避风阁。
想到当日盛怒之下自己指出来的地方,路衡面上也是有些似乎被路知发现小动作的尴尬。
他挥手让年叔退下,偷偷将手伸进路知宽大的袖子中,捏了捏路知柔软的手掌。
“如此小家子气做什么。”路知也在衣袍下回握路衡的手:“倒平白让人看笑话。”
“我当日确实是太气了。”路衡一脸的无所适从:“知知不会觉得我小心眼吧。”
“是有些小心眼。”路知促狭地对路衡挤了挤眼睛:“不过挺可爱的。”
“咳。”路衡撇开头去,松开路知的手:“我们进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跨入殿中。
避风阁是个清净地,阁前有个用青石砖砌成的矮墙隔断,中间镂了个扇形的空,像是道透景的屏风一般,透出后头种着的一小片竹林来。
路知绕过墙往里头走去,才发现那片竹林边上有一片引了流水的假山,那潺潺流水顺着假山石的边沿流下,汇成一注溪流,绕着那隔断后的竹林蜿蜒了一圈,流入了不远处的小池塘中。
“这个设计很是精妙啊。”路知用手点了点探头的竹叶:“怪不得刚刚在这后头不仅能听到竹叶的响动,还能听见滴水的清脆声。这里原本就是这样吗?”
路衡表情不太好看:“不知,从前未曾来过。”
路知只当路衡已经演上了那副不怒自威的帝王样,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跟上了路衡的步伐。
路衡背着手绕过了小花园,到了正殿门口。
那殿门前站着的侍女本在偷闲发呆,在看清来者是谁后吓了一大跳,忙跪地行礼:“参见陛下。”
“嗯。”路衡还站在殿门口没进去:“你家主子呢。”
“这里就奴婢一人服侍着,还请陛下去殿中稍座。”那侍女还跪在地上,她偷偷看了路衡身后的路知一眼,略有些紧张道:“风疏公子在房中看书,奴婢这就去请他出来。”
路衡没动也没应声,那侍女又忙把头埋了下去,跪在地上不敢动。
“陛下去殿中喝盏茶吧。”还是路知为那侍女解了围:“你快去请风疏公子吧,这里有我侍奉着。”
那侍女虽觉得路知的穿着不像是伺候人的,但又想到周公公平日的穿着也是极为讲究的,也没多做怀疑,就埋着头膝行几步退下,走的时候给了路知一个感谢的眼神。
路衡没说话,拂袖就进了正殿的主座坐下。
“没想到他也喜欢这个。”路知站在一边,拿起小炉子上温着的陶壶为路衡斟了一盏,放到路衡手边:“庐山云雾,这里头像是用露水煮的,很香。”
路衡撇眉扫了路知一眼,却没碰那盏茶:“真是有心了。”
两人没继续说下去,路知将手收进袖中,退回了路衡身侧站着。
风疏匆匆赶来时,就看到路衡沉着脸坐在主座,路知站在路衡身侧,隔着大概半个胳膊的距离,算不得亲近,半垂着头,没什么表情。
风疏怀疑的神色微不可察,他整了整衣角,行至殿中,与两人隔了五步距离,端庄跪地行礼:“风疏参见陛下……陆公子。”
风疏与刚才的侍女一样,行的是叩首的全礼,没有路衡的准许,他也就一直跪着,显得极为有礼数。
但路衡也并未出声,只是端起茶盏,拇指与食指捏着上头的盖碗,在茶杯边沿轻轻刮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旁的路知小声提醒:“陛下,让风疏公子先起来吧。”
路衡似乎是极轻地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
风疏微抬起头,视线仍是温顺地低垂,只是让路衡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还是穿着与路知见面的那一身素净白衣,一头青丝由一根玉簪松松挽着,这不算是如何精致的装扮,倒让他在这布置也是简洁的宫殿中,显出几分清丽来。
路知这才发现,风疏头戴着的玉簪刻的是青竹的样式,透白色的温玉中的那几点绿色正巧落在竹叶上,虽是吸睛,却不喧宾夺主,很容易让人将目光落在佩戴者本人身上。
风疏即使是跪着,身板也是直的,虽是垂着眼并未与两人直视,但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路衡将茶盏放下,瓷杯碰到桌面又是发出一声轻响。
“过来。”路衡说。
风疏微微垂了头,膝行了几步,那润色簪上的竹叶随着身体的晃动时不时地被掩入如瀑的青丝中,透出一副欲拒还迎之态。
待挪到了路衡脚边,风疏才又将头抬起,好像是让路衡更方便观赏他一般。
他全程除了请安未说其他多余的话,看上去并不想多做表现,只是安静地等路衡发话,再礼数周全地完成圣命。
路知看着风疏即使是跪也是一副极有气度的样子,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向路衡行礼的场景。
那时的他才刚醒,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只知道保命要紧,见路衡面色不佳,膝盖一软就给跪下了,口中还胡言乱语地称呼路衡为“衡哥哥”。
要不是路衡对自己没有杀心,反倒存了逗弄他的心思,路知当时可能就会被抓去蹲大狱了吧?
等后来路知与路衡关系又更近一步,路知就更没跪过路衡了。
毕竟路衡本就不舍得让路知跪自己,再加上他又从路知口中学了好多现代思想,两人相处时,双方都完全没有路衡还是个皇帝的自觉。
所以今日路衡说要自己与他演一出戏,可能还需要路知跪什么的,路衡在出发前还和自己道了好一阵的歉。
路知惊讶地发现,不管是私下还是外出,他其实一直是没什么规矩的,路衡也从来没说过他什么,只是纵着他,完全没有帝王的架子。
所以路知当着霍启这些下属的面,和路衡手挽手,动手捏路衡的脸,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怪不得之前在夜市,路衡也能当街和自己拥吻,感情都是自己造的。
路知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也为霍启年叔这些时常看着他们秀恩爱的身边人捏了把汗。
毕竟除了路知之外的人都是本就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受到一直以来耳濡目染的礼仪规矩影响,想来并不是谁都能接受这样的画面的,但路衡的身边人竟然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半分。
路知甚至觉得,他们见着路衡逮着自己卿卿我我,反倒还怪喜闻乐见的。
所以路知之前一直都没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但并没有遵守时代的规则这样的问题,如今有了风疏的对照,才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不对劲。
虽说是架空背景,但自己这样子,会不会和那些穿越去古代造火箭的穿越者性质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