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耳边响起德叔的声音:“殿下可是想去看看?陛下说,这把琴是殿下心爱之物,名为‘贪欢’,陛下日日叫人仔细打理着,以便殿下想起就能使用。”
贪欢……路知默念这两个字。
反派路知为路衡抚琴时,会不会觉得…这是一晌贪欢?
路知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我不擅琴。”
路知并不会弹琴,他并没有接触这些高雅乐器的机会,虽然有些好奇,但他也不想露馅。
“殿下实在是谦虚了,殿下的琴技可是连陛下都夸赞的。”德叔见路知并没有过去看看的意思,也没有勉强,但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陛下素来最爱听殿下弹琴,我们是俗人听不懂这些,但是在陛下身边服侍久了,还是能通几分陛下的心情的。”
“陛下对殿下的真心大家都看在眼里,想必殿下也定然知晓。老奴多嘴劝上一句,有什么矛盾,殿下不妨与陛下说开,陛下与殿下日后可还有好长时间呢。”
“我明白了,谢谢德叔。”路知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路衡身边的人,竟然只当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是矛盾吗?
在路知看来,反派路知带给路衡的是毁灭,是要将其压得再也不能翻身的痛击。
而在路衡看来,这难道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当局者迷,那路衡身边的这些忠心之人,他们身为旁观者,竟然也能把路知犯下的滔天罪孽当做是能说开的矛盾吗?
“哎,那老奴带殿下去栖鸾殿,殿下这边走。”德叔的笑容多了几分慈祥,继续在前面带路。
“说起来,为什么我的寝殿叫…栖鸾殿?”路知问道。
“陛下说殿下大病初愈,好多事情不记得了,现在看来还真是,殿下竟然这个都忘了。”德叔虽是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仔细地为路知解释起来:“本来殿下是住在更远一些的落云殿的,但殿下小时候有一次经过栖鸾殿,看中了院中的一株梨花,就非要住在那里。”
“啊……”路知有些不好意思:“就因为一株梨花啊?”
“那梨花是一株百年古树,开花的时候确实美得很,不怪殿下惦记。”德叔说:“刚好那时候也是和现在这样的春天,正是赏花的好时候,殿下见到就知道了。”
路知问:“那我原先是一直住在落云殿吗?落云殿在何处?”
“落云殿在临水榭后头,是个清静地儿,就是有些偏僻,离陛下的青云殿稍远一些。殿下住在那头,平日里也不常出来,我们也很少能见着殿下。”德叔说:“当初殿下能住进栖鸾殿,是陛下向太后求的情。陛下说殿下其实喜欢热闹,虽是平日里用度不愁,但一个人终归冷清了些,不妨住得离自己近一些,两人也好有个照应。所以虽然于理不合,但太后最终还是默许了。”
“于理不合?”路知抓住了重点:“为什么这么说?”
“哎呦,殿下真是忘了,栖鸾殿本是太子妃的寝殿啊。”德叔摇摇头。
“……太子…妃?”路知的声音有些僵硬。
“是啊,栖鸾殿一直是备着给陛下娶妻用的,算是太子妃的居所。”德叔说:“一开始太后不同意,但陛下说无妨,他离娶妻还有个几年,这栖鸾殿空着也空着,殿下喜欢,不如就先给殿下住着,日后陛下真有了太子妃,再让殿下搬出来便是。”
“可这怎么能让我住……”路知深吸一口气:“我在栖鸾殿住多久了?”
“殿下十五岁前都住在落云殿,是十五岁那年搬进的栖鸾殿,如今已住了十年了。”德叔回答道:“陛下一直未娶妻,后来殿下和陛下那事……陛下就叮嘱我们让殿下安生住着,不用考虑其他。”
路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德叔说的是反派路知蓄意勾引路衡那件事。
如果说落云殿很偏僻,反派路知一个人在那里住了十五年,以他的心态,确实可能会生出不满来。
十五岁的男孩子,可能正处于叛逆期,也许他会在暗处窥伺着路衡,羡慕他的太子地位,羡慕他的主角光环。
路知觉得反派路知就是把那株梨花当做借口,他又不喜欢白色,怎么可能去喜欢白色的梨花?
反派路知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占据路衡所拥有的一切,从而实现恶心路衡的目的。
既然是太子妃的居所,生活条件肯定比反派路知原先的落云殿好上许多。
在栖鸾殿住的时间越长,反派路知只会更嫉妒路衡,对路衡的算计也会更多。
将高高在上的清明者拉下神坛,让他深陷罪恶的泥沼而无力挣扎,路知自己看小说都爱看这种剧情。
所以反派路知会对路衡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也算是有迹可循了。
但是就算出了那档子事,路衡也没有对反派路知有什么处置,反而还叫让他安生在栖鸾殿住着。
反派路知是假白莲,路衡才是真白莲吧,路知无奈地想。
“到了,殿下。”德叔把路知引至一处殿门前,对路知说:“殿下的寝殿一直由殿下身边的勿诠打理着,老奴不方便进去,一会就在外头候着。”
“勿诠?”路知歪了歪头:“是谁?”
“勿诠是殿下最亲信的随从,从小跟着殿下的。”德叔一愣,但还是向路知解释了:“他是您母妃吴婕妤…啊,抱歉殿下,前几日吴婕妤被陛下追封为吴太嫔了。他是吴太嫔庶弟的儿子,是定好为殿下进宫陪侍的书童。勿诠原名为吴犬,殿下嫌他名字难听,才改成了勿诠。”
路知一愣,吴犬这名字确实不太好听,很有那种作者随便起了个名字的感觉。
不过路知也无心思考他这侍从的名字,他的关注点全在吴婕妤身上。
吴婕妤是反派路知的母妃,那这婕妤的位份属实是低了些。
但吴婕妤难产而亡,反倒让被皇后收养的反派路知飞上枝头了。
让路知更疑惑的是路衡的操作,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路衡…啊…陛下,陛下将我母妃的位份…追封太嫔?这……于理不合吧?”
“只要陛下想,没什么不合的。这还不是陛下重视殿下、心疼殿下,殿下从小没了生母,追封也是为了让殿下的地位能高些,不被那些旁支欺侮。”德叔怕路知伤心,忙解释道:“虽然……殿下现在的身份可能暂时不方便为外人所知,但陛下定然会为殿下谋个适合的位置。”
“……陛下有心了。”路知憋了半天,轻声说道:“荣华富贵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德叔听见路知的话,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德叔定定地看了路知许久,直到路知疑惑地看向他,才反应过来:“啊,殿下快进去吧,殿下的寝殿勿诠每日都有打扫着,他想必也很想念殿下,殿下要是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也可以问他。”
德叔跨上殿门口的台阶扣了扣门,没过多久便有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拉开了厚重的殿门一角。
“德叔,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勿诠向德叔礼貌地躬了躬身,看到了德叔身后的路知,惊讶叫道:“殿下!”
勿诠拉开殿门,三两步就冲到了路知面前,握住了路知的手:“殿下醒了!殿下可有不适?”
“你们进去说吧,殿下刚醒,身子还有些虚,外面风大,别吹着殿下了。”德叔在旁边提醒道。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勿诠冲德叔笑道:“殿下快随我进来。”
“德叔你也进来等吧,别在外头候着了。”路知扭头看了一眼德叔,对勿诠说:“一会带德叔在殿内歇息片刻,记得上茶。”
勿诠和德叔都愣了。
路知从未主动邀请过谁进栖鸾殿,连路衡都不曾进过,如今醒来竟是主动邀请了德叔进殿。
但德叔已经意识到了醒来的路知和以往不同了,他比勿诠更快反应过来,上前两步跟上路知的步伐:“多谢殿下,那老奴稍后便在外院候着殿下。”
“嗯。”路知并没有发现这两人的惊讶,自顾自地跨进了殿门,发出一声惊呼:“哇……好美。”
正是春日午后,微风渐起。
门前庭院的中心有一汪鱼池,鱼池中央有一株两人半高的梨树。
梨树枝叶繁茂,又正值花季,白色的梨花坠满枝头,有一梢枝桠像是承受不住这满树银白,不堪重负地将枝头垂进了清澈的水中。
鱼池中的锦鲤从枝叶下游过,拨乱了水中白茫茫的花影,像一簇火苗在雪中绽放。
“宛若春水映梨花……”路知轻声道。
微凉的春日寒风吹动路知纯白的衣角,吹动了一树霜雪。
满树的莹白纷纷扬扬飞落,梨花花瓣带着清新的香气拂过路知额前,顺着他的衣角滑落,将水中朦胧的欣长倒影遮盖。
路知伸手去够那春日的飞雪,柔软的花瓣落在他的手心。
他带着笑,安静地站在树下,轻柔抚摸着手心那抹纯洁的白。
直至春风微停,路知才像是从美梦中醒来。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看到了殿门口一抹熟悉的声影。
“进来呀。”路知面容温柔,对着殿门外伫立的那人说道:“满庭风月,与我共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