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一些东西。”
我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个假设只是我的猜想,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是对的。”
“我从我们住到酒店里面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关于杨芳蕊的事情...”
“你是说杨芳蕊被换人了?”
李子琪用一种完全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
“这些年过去就她的变化一点都不多,这个我们都看得出来,怎么可能会被换人。”
“我并不是说杨芳蕊本人和我们以前的那个同学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可能杨芳蕊并不叫这个名字。”
“那她叫什么?”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下,”
我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情说:
“我想问一下,当时警察局在给我们统一租酒店的时候,芳蕊妈妈有过什么要求么?”
“她并没有提什么要求,实际上这些旅馆也是邓岳家找了住的。”
刘罡明说道。
“那就奇怪了,事实上我们所有人被安排到了两个不同的旅馆不是吗?我们住的那个旅馆离警局很近,另外一个呢?”
“另一个就离得有一点远了。”
“那你们有确认过我们住的这家旅馆还有足够的房间么?”
“我们确认那个干什么?”
“事实上我们那个旅馆并没有那么多人住,至少不是满客,今天中午我们点的餐非常快就到了,服务人员也挺闲的,那家旅馆就只有一家人在营业,但根本没有住满,他们还有闲心和我们聊天不是吗?”
我看向李子琪。
“啊,确实,那家旅馆明明是没什么客人的。”
“另外一家旅馆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可是,的确杨芳蕊母女,和邓国勤似乎都住在另外一家旅馆,这是从刚才游海鑫还有其他几个人的证词里面可以知道的。”
我说道。
“你说得对,另外一家旅馆就只住了邓岳一家和杨芳蕊夫妇,邓岳的母亲游海鑫也确实是分住在另外的旅馆也就是和你们住在一栋。但是这和杨芳蕊有什么关系吗?”
刘罡明问。
“那请问另外一家旅馆是邓岳一家订的对吧,而且是发生案件之后和警方协调准备安顿所有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定下来的。”
“对,当时我们警方定的酒店也就是你们住的那一栋是离我们警察局最近的也最方便,不过后面他们坚持是说要分开两家。”
“而且实际上两家酒店的位子也都没有定满。”
我继续说:
“那是为什么邓岳一家一定要让他们家人和我们分开呢?”
“我的推断是这样的,因为在最开始定的酒店有他们绝对不想见到的人,所以无论他们寻找什么理由也不能住在那里。至于为什么不想见到这个人也许还需要继续询问当事人。”
“不想见的人?是谁?”
“阳先生。”
我说道。
“我是说太阳的那个阳,虽然只是推测但我认为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了。也就是我们所住旅馆的老板。更进一步说,我认为他可能是杨芳蕊父亲那一脉的亲属。”
“什么?”
李子琪和刘罡明都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我。
只有瑶群青发出一声轻叹,我知道她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既然她没有反驳,我决定继续说下去:
“我这个人对于语言文字,还有人的长相,还是挺敏感的。娘子山村没有多少住户,我们在旅馆里问到过,这家人是从娘子山村搬到县城的。”
“这也不奇怪,猪头山县很多居民也就是从周边的村落移居过来的。”
刘罡明说。
“先说好,这只是我一个不太靠谱的猜想,首先,我的依据其实不充分,阳先生家确实是二十几年前到县城来开的旅馆,可是也没有办法单纯用阳和杨两个字的读音相同来判断阳先生和杨芳蕊的父亲沾亲带故,阳先生的本名叫做阳建业,而芳蕊的父亲是叫做杨建民。”
“那个年代这样的取名方式确实随处可见,但当这个取名方式留到子辈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有趣了,芳蕊和芳芷,这是杨芳蕊的名字和那家旅馆中阳老板的女儿名字,也单纯只是相似而已。这些只能说是让我突然感觉到他们存在亲缘关系可能的证据。而你刚才提到的,邓岳家一定要住到另外一家旅馆而不是阳先生的家族旅馆,就让我更加怀疑这点了。”
“当然以上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的记忆力是很不错的。”
我对我眼睛看到的事物颇有信心。
“我在看到旅馆里阳先生一家人的时候,心里面就一直有个疑影。”
“到现在,我才知道,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和杨芳蕊冥冥中总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我一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再看到芳蕊,回忆起来旅馆里面那家人的脸型,鼻子,就觉得一定是这样。”
“呵,你是个唯心论者吧。”
刘罡明不置可否,我知道对于侦办案件而言,所谓依靠印象的判断可是大忌。
“但是只要找到阳先生本人问一问,就能完全了解清楚了,你是想说这个对吧。”
群青冷淡的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笑容,我说不准她是被我这段纯粹由联想推出的线索逗笑了,还是确实赞同我的想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去问问看吧,反正也顺路。”
刘罡明把筷子放下:
“每次和你们吃饭,总是案情进展最快的时候,是我的错觉吗?”
乘车回到旅馆,我们直奔主题找到了刚好在店内的旅馆老板阳建业。
人家显然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要被警察调查背景,一愣一愣地给刘罡明请到一楼的一个客房,才明白我们的来意。
干瘦的男人很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确有一个叫阳建民的弟弟——但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来往了。至于当初兄弟阋墙的原因,他也毫不客气地指出是因为财产分配。
“当时我虽然说要到县里打拼,可两套房子始终是没有说不分的,没有想到我才在县里辛辛苦苦工作几年,回去房子居然全部变成他的了?还说要把第二栋房子做以后他孩子的婚房,这谁忍得了?”
“一定要这么抢掉房子么?”
我问道。
“他的性格太差,自私,被惯坏了,当年他会做出来这种事我也不意外,本来我想他成年之后会好点,结果还是那么贪财小心眼,既然他不顾这些亲人间的感情,我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而且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这边开了间饭店,还不如一直就住在县城。”
阳建业有些懊恼地说:
“再后来我们就没有联系了,我结婚他都没有过来,我还写了封信给他呢?”
“这十几年你们都没有联系了吗?”
我问道。
“除了后来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来告诉我他的孩子出生之外就没有来往了,他既然这些年都不愿意来县城,我回去他可能还会怕我和他抢房子哩。”
“生孩子?他有在信里告诉你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没有呢,他正是为起名字才写信给我的,他还说孩子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怎么取,问我们下面这一辈是什么字辈,他好起名字。”
“我给他回了一封信,现在算下来我也不清楚,名字就随便取,只要姓阳就行。”
“当时您有把您女儿的名字告诉他吗?”
“告诉了,我说我女儿是让说书先生给取的,叫芳芷,可后面这个字他可能不认识吧。”
“群青子琪你们有芳蕊爸爸的照片吗?”
“怎么可能会有?”
“这里。”
刘罡明从公文包里摸索出一张黑白打印的图片。
“对,对对,这就是我弟弟,他是叫阳建民。”
男人把那几个字写到纸上展示给我们看,而我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之后他就没有回信给我过了。”
“那您知道他的结婚对象吗?”
“陈莉吧,她还是我们同乡,我认得她的,之前小时候就认识,那个女的脾气怪得很,阳建民说什么她都听,也不说话,和他刚好凑做一对。也就她能够受得了阳建民的脾气。可是都这么多年,他们有没有离婚我也不知道。”
“再以后您就再没见过他们了吗?”
“没有见过了,娘子山村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再去一次。”阳建业意味深长地说道。
“冒昧问一个问题,”
一旁的群青突然开口询问,
“你弟弟的双亲,现在是安置在哪里呢?”
“他们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阳建业说道。
“不好意思。”我连忙替群青道歉。
“没事,都过去几十年了,现在我也成家了,只能说希望他们二老在天上能够保佑我们吧。”
阳建业不以为意: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尽可以问,只是你们问这些老掉牙的事干什么?莫非他惹上事了。”
“没有什么,我们只是在调查之前娘子山村的住户,”
刘罡明并不打算把阳建业的弟弟可能早就被人谋杀的事情现在告诉这个中年男人:
“再问您一个问题吧,您认识方红瑞吗?”
“方红瑞?那肯定认识,一个村的,她也是后面搬出来到县城里的。”
刘罡明把阳建业的话飞速地在他黑色的记事本上记录下来。
“那邓国勤,邓国芳认识吗?”
群青插话问道。
“不认识,他们是谁?”
“啊没事,只是问一下而已。”
刘罡明合上厚厚的笔记,总算是用赞许的眼神朝我们瞟了一眼。
“你们…还有想问的东西吗?接下来就是一道去医院了,现在还有什么想到的东西和细节,还可以最后问一下他哦。”
我摇摇头,能够证明杨芳蕊其实应该叫阳芳蕊就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了,毕竟这一点是纯粹靠我猜出来的。
阳建民为何要将阳改成杨呢?是因为不想再和大哥见面了,还是有其他的隐情。这接下来的部分恐怕靠猜是解决不了的。需要确定罪行必须有确凿的证据,阳建业的口述只是揭开了一点深藏于过去的秘密而已,他们两兄弟之前的过节和娘子山村的谋杀案并无直接的联系。
总不可能是阳建业现在还耿耿于怀那套房子,要报复阳建民才犯罪的吧。
李子琪索然无味地等待谈话结束,她这次划水的严重程度有点大了。
我正这么想着,群青则敲了一下子琪的脑袋。
“喂,别坐在这里发呆,还是要做点事吧。”
“我不想动,我不想想事情,我的头痛。”李子琪睁大眼睛摆出可怜而贱兮兮的表情。
“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东西,这总是你做事的时候了吧。”群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