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四下也起了阵阵嘈杂的议论声,终于,一个年岁颇大些,穿着也比其他下人们要得体些的老人走上前,俯低了身子在梁氏耳旁劝道。
“大公子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个小畜牲,奴才便遣人将它赶出了府便好,何必还要见血腥呢?”
此人嘴里一口一个小畜牲的叫着,但话语间却满是维护的意思,梁永安听得心中恼火,一瞬间也抬眉向人横眼扫去。
他本就是个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自身行为动作的性子,从前在盛京是因着要忌讳家族的身份和地位收敛了许多,可而今在这椿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是无人管教,无法无天的很。
难不成,那圣上还能特意派探子来这穷乡僻壤的破落地方查他们梁家吗?
一想到这儿,男人肚里刚欲压灭的火气又兀自涨起了两三分,梁永安呼吸凝滞,眉眼压了又压,眼眸中也渐渐酝酿出了一场狂风暴雨。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区区管事的下人也敢来我面前教我做事吗?”
“莫不是你以为自己得了父亲的令来看管我就能对所有的事情指手画脚了?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也要明白清楚,别上赶着找死!”
这话语暗含威胁,若是个胆小些的,怕事些的或许也就颤巍巍的闭嘴了,但老人只是把头摇了摇,仿佛像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阻止悲惨发生,但最终还是有心无力。
而身旁,一众小厮丫鬟们见状也是个个瑟缩如鹌鹑般模样,既是连老爷的人也说不动大公子,那他们更是不用开口了,只得默默在心中为詹天一和那小狗捏一把汗。
正待众人还神情恍惚着,不知眼前情形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詹天一突然开口,他眼眸黝黑深沉,声音也幽幽的,好似是从人的喉咙最深处飘荡出,浅淡到了无生气。
“那大公子想让奴才如何帮您。”
梁永安似乎是也很意外男人此番回答,他手指点着几案上磕磕碰碰了好多下后才又抚回下巴上,那面容不像是在斟酌如何去夺人性命,反倒是更像为鸡毛蒜皮都小事苦恼。
末了,他猛地轻轻一拍脑门,似乎是苦恼了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一面将人从地上扶起,一面又笑着说。“也不会很难的。”
“我只是日日瞧它一身水亮的皮毛跟在你身后有些艳羡…艳羡它的皮毛若是做成了靴子穿在脚上会如何呢?”
随后,梁永安看了眼詹天一又望向自己脚边的畜牲,笑脸盈盈。“其实原本我也不打算让你亲自动手的,可实在是它这么喜欢你,又不容许旁人近身的话,到底还是得由你来帮我把它这一身毛给剥干净吧。”
就这样,一直到他把口齿间最后的话给全部吐露干净后,身旁的小厮才像是等了很久一般从袖兜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物件叮当一下抛掷在了地上。
那是一把短刀。
甚至可以说,是一把做工精美到不是下等凡品的利刃,但也正是因为它足够短,所以哪怕是要去取人性命也尚且不够看,更别提是想用此物来将兽类的皮毛给剥下来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
梁永安骤然出声,他语气平平淡淡的,脸上既不显愠怒也没有太过夸张的面部表情,叫人一时看不清他肚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半晌过后,他才拿手抚在眉眼间又摩挲了两三下,忽道。“但我梁家的规矩向来都是一命换一命,不然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它的命好了,只是…”
“只是我们的小狗会这样做吗?”
如此反复问询,一下下给人希望又予以绝望的行为实在是恶劣非常,可也根本无需多思考,一条人命对上一条无关紧要的畜牲命,别说是詹天一了,便是任这尘世间的哪一位来都知道要如何抉择。
就这样,男人的双膝又直愣愣的扑倒在地上,詹天一依旧垂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看清楚过他的表情,只能瞅见他黑黢黢的脑袋顶儿。
但越是如此冷漠平静就越是让人觉得胆寒心惊,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死寂下凝结,而后等待着,等待终有一日会蓄势待发,最后将人一击毙命。
可眼下的詹天一却只是慢慢拾起地上的短刀,握紧后又缓缓泄力,他高挺的脊背一寸寸弯曲,复而低压到地面上。
这时,一旁的野狗也忽然耸动起鼻尖,它像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一样,猛地暴起一下乱吠了好久,一直到男人的大掌抚摸上它头顶的时候才将将停下。
没有言语,没有愧疚,也没有过多不舍,最终众人也只听到一阵绵长的哀嚎声后,四下便又如同大雪过后空无一人的长街般,万籁俱寂。
“哈,哈哈哈哈。”
瞬间,一屋子的血腥气息弥漫,丫鬟小厮们更是个个捂鼻的捂鼻,抿嘴的抿嘴,只余下梁永安端坐在高椅上笑得热烈。
他一边拍掌跺脚,一边又扯过身边服侍的下人指指点点着,声声讽笑入耳,句句话都直扎在人心窝子上。“你们瞧啊,我当他的脊梁骨有多硬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随随便便三两句就把他给吓破了胆子,真真是有趣极了!”
当即,男人又一个眼神给向身后的小厮,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下一秒便动作迅速的将詹天一死死按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不过我还是要罚你。”
“明明刚才本公子说的是要它一身皮毛,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将它给杀了?可惜了,这样死物的毛发我也不要,遭晦气!”
一瞬间,詹天一被压低到地心的身躯也僵硬住了,他双眼迸发出狠劣的杀意,冰冷又嗜血的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可只是一秒,仅仅一秒种的时间,男人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怯懦的模样,笑容安静无比。
也恰恰好,陈三苟被小厮引着从院外垂花门而入的时候,正巧是这句话刚好落地的时候。“大公子说得对,它碍了您的眼扰了清净就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