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高大的门楣,陈三苟说心中不发怵是假的,毕竟以自己的家世在这椿城都尚且上不了台面,更别提是面对眼前这显赫的梁府了。
一旁的小厮大约是看见了男人的踌躇,也张开口劝慰了一句道。“老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公子你最讨厌梁家那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却还要来上赶着讨好,这不是为难您吗?”
谁料他话音还没落地,下一刻上头男人的大掌便狠狠扫了过来。“闭嘴。”陈三苟本就心烦意燥,听到耳边这哔哔叨叨的声音更是火大极了,但偏偏这厮说的也确是实话。
父亲总盼着自己能攀上梁家,成为梁永安的左膀右臂,可他们到底也不是个傻的,伸头往凑在自己身边的人跟前一嗅,就能闻出里头的几分心思,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对待他呢?左不过也是将人当傻子乐子罢了。
一想到这儿,陈三苟就又不愿意挪步了,上次自己被轻慢冷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来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随即,他指使着小厮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男人紧接着将衣袖往身后一拢,好让自己看起来也有些大家公子的风范。
可那开门的丫鬟却是连半个眼皮也没耷拉起来,清脆脆的一声启唇道。“老爷交代了,府内今日不接客。”说罢便就要毫不客气的将人给赶出门去。
但下一瞬,一只大掌快过她又扯开门缝,来人半眯起的眼也顷刻间亮起,随后才用力猛戳了一下丫鬟的头,咬牙切齿道。“这可是陈老爷的独子,你莫不是眼瞎了?”
那丫鬟自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一张小嘴“可是可是”了好半天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任由来人奚落责骂。
那人许是见陈三苟还在身边不好太过苛责下人,所以也不过说了三两句后就理好衣襟一笑,引着手将人带入了内院。
“不是说谁也不见的吗?那总管又为何…”
丫鬟眼看人走远后又忙不迭凑到下人堆中问了一句,可话刚落下,一句略大声的疑问就将话头给堵回了喉间。“哟,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丫鬟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眨巴了两下,面色懵懂,像是不明白几人那话的意思。
“你没瞧见前两日那一大箱一大箱子物件搬进来吗?那可都是白花花金灿灿的银子啊!说是陈老爷想和咱们府上攀交情,老爷看不上眼,但却叫大公子全部都收了。”
大公子?
…
“大公子?您这回打算如何处理这个腌臜货?”
下头的小厮又问了一嘴,他小心翼翼抬着眉,生怕自己再做其他多余的动作就能惹祸上身一样,连语气也一时轻了不少。“还是说依着平常的规矩来,将人好好收拾一顿再抛到冰湖中去冻上一夜?”
梁永安没急着答话,只是神色厌厌的打量了两眼下头,随后才仿若兴致缺缺般咋舌评价道。“整来整去不过也就是这些乐子,真真是无趣极了。”
男人着一袭靛蓝色的袍子,上身再拢一件不知什么兽毛制成的黑色大麾,端端坐在高椅上睥睨着下头,再加之他那面目上冷笑的脸一衬托,就完完全全成了阴曹地府中吃人的恶鬼,惊骇又可怖。
小厮闻言这话更是顿时汗如雨下,自己面前这位爷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谁知道他又要寻什么法子来折腾人,思及此,他又不由得扫了眼下头跪着的男子,随后暗暗在心中叹气。
虽说自己是贴身伺候在大公子身边的人,要时刻顾念着主子的心意过活,但到底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哪怕是心中再有可怜旁人的意思也得憋着,更何况,他也不想自己成为这梁府中下一个“小狗”。
“那公子今儿个想怎么玩乐,奴才也好去准备准备?”
只见那梁永安略一垂眉思索,而后嗓音才慢慢从胸腔中飘出,慢条斯理的,犹如一刀刀在凌迟猎物般稳操胜券道。“不是说他有一只日日都跟在身后的畜牲吗?既然如此忠心耿耿,不若今儿就把它找来给我瞧上一瞧好了。”
“这…”
“怎么?难道连一只畜牲你们也寻不到吗?”
小厮也猛然一下忽顿了顿,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瞧一瞧里头的真实含义,怕根本就是要对其下狠手了。“只是那四条腿的畜牲先头眨眼间就跑远了,想来要寻它许是得花些时辰了。”
“那便多带些人去,我偏就要今日瞧见它。”
这话语不带丝毫停顿,显然是当惯了上位者的姿态,甚至是连眉梢上都染了几抹不许人反驳的强硬,霸道又恶劣。
梁永安不管不顾高昂起头,嘴角勾挂起浅淡的讽笑直面上脚边男人那纯黑的眼,一下一下微眯起眸子道。“你这是在担心它?”末了,他当即又一拍扶手坐起,敛起眉头凉了神色,意味未明道。“还是说,你在心中埋怨我!”
“小狗不敢。”
男人回话的声音很快,像是早已对梁氏的一言一行摸透了一般,总能得出不出错的答案。
可若是存了心捉弄你的人又怎么会管你说的话有多漂亮有多妥帖人的心意,梁永安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一样,又将手边的茶盏“哐当”一下砸在人脑门上,笑得又艳又邪气。
“我看你哪里是不敢,而是在等着准备将我像对付人兽场那群畜牲一样一击毙命吧,詹天一。”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唤出男人的名字,也是他初次将男人的面貌看明白。
向来,从人兽场里走出来的人都是块硬骨头,他们是个连狮子豹子都能徒手绞杀的又怎么会轻易低头呢?
可偏偏,梁永安就爱啃这种硬骨头,看他们不得不将高昂的头低下,将比铁还硬的膝盖软下,仿佛如此就能显示出自己的地位一般,不可撼动。
“小狗不敢。”跪在地上的男人再一次说道。
他将头一寸寸俯低,好似下一刻就能垂到尘埃中,谁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是听到人一直在重复一句又一句。“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