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阿雅晃了晃头,收回自己放在雪地里的手又拢回唇边吹了口暖气,而后才低声指着脚边的物件道。“姑娘您瞧奴才堆的这个雪人,好不好看?”
她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通红着,面上更是强挤露出了几分笑意,像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眉宇间隐隐有愁绪显。
这连日来府内上下厌厌的死气都快冲破了天际,便是叫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更是胆战心惊的很,说着说着,阿雅又不自觉瞧了眼顶上头阴绵绵的天,心中的沉涩感也越发的难挨了起来。
“阿爹他,还在求着梁府吗?”
突然,屋檐下那被人拢了一层又一层大袄的安春桐忽一抬眉,也不知是因为体热还是病弱的缘故,此刻她那张瓷白又精致的小脸上呈现出了另一番红通通的模样,那是一种不同于正常体温的晕色。
“奴婢…奴婢不知。”
阿雅当即又支支吾吾的转头,瞥向了一旁被厚雪压弯了腰的树杈,那样子人一眼瞅过去便知道不对劲,但女子也只是默然不语,好似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
也是,阿爹那般执拗性子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呢?
安春桐心中不由哑笑一番怪自己愚蠢,前几日她才听下人们细细碎碎谈论着说那梁府气盛凌人,便是阿爹去了多回都被随意以一句府内无人来打发走。
可这不是**裸的羞辱又是什么呢?
一次两次尚可说是真的繁忙,但次次都是拿此种借口来搪塞人是生怕他们不知道吗?
思及此,女子又是气恼上头又是恨怨自己太过没用,不争气,搅得阿爹一把年纪了都还要为了自己去屈膝求人。
一时间,她便是连眼前纷纷扬扬的大雪都看不惯了,秀眉狠狠蹙起,随意着脱口一句幽怨道。“还找什么找,干脆就这样算了吧。”
但阿雅却没领会到安春桐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只当女子是在讲那前两日交代给自己的事情,直直便开口问询道。“那奴婢便将那些个府内放出去的人给召回来?”
“姑娘如此想了便也好,到底是个说不出来历和姓名的人,怎么能说捡回府中就捡回府中呢?万一他身上沾染了什么祸事,怕是到时候还要牵扯了姑娘。”
阿雅语气说得凛然,像是真的好似若有其事般,直叫安春桐也不由得多想了几分。“怎么?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此话一出,刚才还絮絮叨叨的声音立马就停了下来,四下皆死寂寂的,只余留有大雪哗哗落地的细碎声响。
“阿雅,你莫要瞒我,你是不是已经寻到了他?”女子显然已经是快一步想出了其中几番意思,忙不迭又将身子探得更近了些,险险要从衣袍中脱身而出。
可阿雅哪里又能让她再次受寒,只得伸手把人稳稳扶住,勉强劝住了人开口道。“没有。”
“奴婢真的没有,只是…”
说着,她又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思绪也一直在脑袋瓜子中嗡嗡直响,不知道自己是该明说好还是不说好。
到底这事也是瞒不住,哪怕不是她,便是姑娘遣了这府内上上下下的任何一个人去查都能轻易探到。说了,就是给安府找麻烦,可不说,姑娘却又日日替他担心挂念着,左右之下实在是难办。
安春桐许是也明白丫鬟有事瞒着自己,急急忙忙又冲着她开口斥道。“只是什么?”
“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吗?哪怕是为了死后积攒些福报也好过而今什么也不做啊。”
女子面上的温驯整个被敛去,不到一个转眼的功夫眉目间便已冷若寒霜,阿雅见此自是什么也不敢再隐瞒,大气不喘一个的开口道。
“只是那男子我们实在是救不得,他是从人兽场里出来的“物件”,莫说是活生生冻死冻伤了,便是那尸体也合该是场子里的人,毕竟他们自一入内可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人…”
“人兽场?那是个什么地方?”
安春桐到底是个自来被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家,当然不明白这世间的狠辣伎俩有几许,更何况,这府内的个个丫鬟小厮们也没人敢那般碎嘴子将如此血腥之事说与姑娘听,故而女子也是第一次听闻这地方。
“难不成是个买卖奴才的地方?”
女子在脑中细细思考了几番,只觉得这个说法最为贴切,毕竟自己府内的下人们也是阿爹买回来的,想来也不是一个什么险恶又水深火热之所。
那阿雅一听女子这话,当下便轻蹙了番眉头,最后也只是嘴唇抿了三遍又三遍后才缓缓开口道。“是也不是。”
“姑娘当日误打误撞走到的那地方是整个椿城人人都得畏惧三分的“死人窟”,说是只要被人兽场丢弃的,没有价值的,又亦或者是被贵人选中的“物件”,便就往那儿一抛,自会有家族派下人们去给拾回府内。”
“而当日既没有那男子醒过来拖沓的脚步印记,想来也应该是被人给抬走了,可奴婢派人打听过了那日也只有梁府的梁大公子去过…”
“又是梁府?”
直到这些话道出的时候,安春桐才迟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天真,怕是这个所谓的“人兽场”远不止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倒更像是个供达官贵族折磨人的场所。
不知怎的,她忽然一刻有些隐隐不安了起来,檐下的积雪仍旧在纷纷扬扬的不断落下,女子的眉眼就那样被白茫茫的雪色遮盖住,里头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罢了罢了,总归是叫自己给遇见了,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偏偏就多一刻不多,少一刻不少,怎么就如此恰好的在自己经过那条小道的时候遇见了呢?
“姑娘?”
身旁,阿雅又轻轻低唤了一声,将面前女子发怔的神情给唤回道。“若真的是梁府所为,我们还是…还是…”
就在她以为自家姑娘会因此将这事给忘却的时候,谁料下一瞬,安春桐突然开口,面上更是莞尔一笑道。“既是他们梁家因着钱财将人给赎下了,那我们安府便就给他些金银玉器,总不好叫人家做了亏本的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