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没明白詹天一这突如其来的抽风是怎么一回事,这陈氏又不是来找她的,再不济哪怕是要祸连自己,她好歹也是个能与之一斗的魂魄,怎么说也该是他这个凡人要去躲避啊。
女鬼不由抬眸看向男人,眼中的疑惑是一刻也按耐不住,直直就亮了出来。“我为什么要躲?难不成你认为我还会怕他不成?”
接连两句问话道出,十七已然是憋了一口怒气隐隐不发,虽说她是长得面善可欺了些,是在阴曹地府当了那么久的软包子,但自己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要是谁敢轻看了她,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谁料,前一刻还在气势汹汹吼着嗓子说自己有多凶狠多可怕的鬼魂,下一秒却又被身旁男人的一眼给盯着瑟缩了回去。
詹天一依旧是那样无声的望着十七,他凌乱的墨发扫过长睫,遮挡了其中几许的晦涩深沉,像是眼前这漫长无垠的夜,勾人入漩涡中一同悬溺。
“怎么?詹氏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终于,在二人前头候了许久的黑雾动了动身子,它整个一下从前飘荡到后,又环顾着一人一鬼左右上下绕了绕,而后嘴角才慢慢溢出了点点冷笑。“呵,我道你死命护着的人是谁呢,原来还是她啊。”
这话语调缓慢又绵长,像是在口中咀嚼了很多遍后才慢慢吐了出来,而后又直贴着人的耳廓如游蛇一般,黏黏腻腻的叫人不适。
“什么她不她的?”
十七根本就听不明白这二人之间玄而又玄的对话,只好将头又探出了男人的肩膀,而今她是藏也藏不住了,更何况,这陈三苟本就也是个魂魄,自己又哪里能瞒得过他呢?
恰逢此刻,那黑雾在半透过云层的月光下清晰,一张满面狰狞的脸便赫然显现了出来。
当初那个背部顶了老大一个的瘤子现如今更是又越发的涨了起来,十七瞅上两三眼之后又只恨不能将自己这双招子给入忘川河中好好洗一洗。
难怪得围着一圈黑气出门,若是自己,怕是也要把身上的坏肉烂伤给一并剜了去才能见人,但此鬼却不是,他的种种行为动作偏像是刻意要摊开伤处,叫人好好见识上一番自己的苦痛才肯罢休。
只见那陈氏咧开嘴,顷刻间面目上的道道伤痕又更加清晰了起来,他鬼手忽然突地一下,在土坡上一人一鬼尚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径直就穿过了詹天一的胸膛。
那架势生猛又带着透骨的恨意,状似是要徒手去掏人的心窝子,可也就在十七的呼吸即将一瞬要跟着动作停滞的时候,她又缓缓从嗡鸣的耳间捕捉到了点点细碎的笑声。
是谁?是谁在笑?
这声音听着清透又古怪,便是女鬼当下也只觉一阵胆寒不已,试问又是哪一个处变不惊的人有这样的好本事,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还能笑靥如花?
“看来,我还真的动不了你啊。”陈三苟掀起眼皮一凝眸子,那黑沉沉的死气瞬间就扑打上了人面。
随即他又不紧不慢的将手臂从詹天一的整个胸膛中抽拉出来,神情上有着三分预料到的了然和七分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的可惜。
“陈公子这又是何必呢?詹某不过是替你解脱罢了,怎么而今上天入地还要将我来寻上一寻呢?”詹天一这话中带着奚落,仿若自己便是那岸上淡看他人痛打落水狗的旁观者,既不出声制止,甚至还要跟着附和上两句,踩上一脚。
毫无意外的,此话一出,那黑气中的男人登时就又一跃三丈高,接连着山野上头的风声都悄悄然停了声息。
而后陈三苟似是才恍惚间想到了什么一样,慢慢悠悠转头朝着十七看了一眼,复而又看回詹天一,最后才冲着女鬼笑得阴冷无常。
“好久不见啊,安姑娘。”
“陈氏!”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脱口而出,十七根本没来得及捕捉到消息就被人忽然捂住了耳朵,她懵懂如刚出生的呆头鹅一般,傻愣愣地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二人,心中顿时也如同棒槌捶牛皮鼓一样,突突直跳。
不知怎的,深夜的风又猛地吹了起来,几人头顶刚刚浮出的月色又让乌云遮去了个大半,四周皆暗了下来,隐隐约约的,十七好似暗暗猜测到了什么,但她不敢说。
可那陈三苟却好似仍旧不肯放过人,他无视詹天一那犹如毒蛇猛兽般死盯住人的目光,身形随着卷起枯叶的晚风高飘起一声声冲着人嘲讽道。
“不想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啊?”
“难不成当初在梁府的那么久你还没有学会服软吗?你不就是个天命轻贱,能任由人随意践踏的小狗吗?”
男人口齿越说越得意,眼眸中的狠厉也愈发刺眼,许是见詹天一半响都没有回应,陈三苟当即又是一脚蹬在土包的正正中间,一脚狠狠碾压着坟头的野草,可谓是狂妄至极。
至此,便是连只想只身在旁边观看二人的十七也顿时坐不住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哪怕是自己时常在人世间为非作歹,偷鸡摸狗的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也不会如此,她还是第一次见人踩在死者的棺材板板上的,可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不等女鬼刚想要挥手将耳朵上的大掌给打掉,再一脚给那陈三苟来上一下的时候,詹天一忽然的抬手将她给制止住,男人冲十七扯起一笑,神色也瞬间阴森可怖。
随后,只见他当即转头踱步,像是饭后的闲庭漫步一般朝那陈氏步步走去,一边走着,他还一边摩挲着大拇指处那颗透亮到耀眼的扳指,切齿道。
“陈公子不会当真以为自己做了这三界之外的鬼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还是说你真的如此有信心呢?”
这是十七第一次看见詹天一的“失态”,准确来说,是她第一次听到男人的这般语气,似是刻意延缓了调子要研磨着人的心性,又好似是那种从内而外,从脚底板到手掌心的推诿拉扯,比的就是谁更犀利毒辣。
不过很显然,这话的威慑力比十七想象中的大,陈三苟甚至是都没有用脑子去思考便已经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是真的会。
詹天一这个人是个疯子,他真的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留余地的!
…
是什么时候呢?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觉得詹天一好对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