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真是好一个情深至此的玉面公子。
十七如今是只恨自己枉做好人,看不清他们二人的痴情,人家天上地下一对生死相随的鸳鸯,她在这儿上蹿下跳个什么劲儿,急得和那皇城脚下的太监一般,嘴角干起燎泡。
“詹公子还真是…”
随即,女鬼的话落到尾音处又顿止,她不自觉拿眼朝外瞅去,而后在看见自己脚下被夜风吹到倒伏的野草后又出声低语道。“你还真是叫我感到佩服啊。”
其实说到底,十七心里还是迷茫的,是困惑不解的。她不懂情爱,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当她看到詹天一背离人性最丑恶的点去舍弃生的**时,她是震惊的。
“安姑娘她,又当真值得你如此而为吗?”
谁料,山包上的男人闻言这话竟头也不抬,轻轻一下笑了出来。“十七姑娘这话究竟是想问她的好呢?还是想问我的情呢?”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
女子当即心下猛然突突直跳,她着实是没想到詹天一会这样直白又大胆的说出自己偷藏的心思,十七一时急得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只能干着手站在原地当木头人。
可詹天一却偏偏不允,他犀利的目光就这样直直扫视过女鬼的面目,声音轻柔又低缓,如同那海底蛊惑人心的塞壬一般,叫人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
“难不成还是天一此番想差了心思,姑娘你实则并非是对我有意?”
对他有意?
十七听了这话,脑中登时便混乱成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眼前这男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只是看他病时自己也会跟着心伤,看他痛时,自己也会跟着难受罢了。
是啊,她这又是怎么了呢?
十七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毕竟这话哪怕是拿到下界去和那些个阴曹地府的幽魂们说都显得有些难以开口,即便是他们早已没有什么人间的伦常可言,即便是他们早已不再受规矩束缚…
“詹公子这是说哪里的话,十七可不是那种半点礼数也不知道的鬼,更何况…更何况我也不屑于去做那种坏人情缘的脏事。”女鬼不由紧了紧眉,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转移话题,她边说着话还边踢踏着步子往山包正面走去。
那是一座无名无姓的土坟,若不是她当初跟着詹天一来过的话,怕是也只会以为此处埋葬之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而今知晓了她的身份后,心思却又不同了。
十七随即踱步上前,复而又蹲在土堆旁观望了几眼,可还不等她刚想要上手扒拉两下湿土的时候,下一瞬,一双大掌越过她的手狠狠捏住了女子的指尖,声音也顷刻间寒如活人一下堕入冰窖。
“那确实是詹某的不是,辱没了姑娘的品性,可十七姑娘也不用掘我妻的坟墓来以此报复吧。”
说完,詹天一的臂膀就整个将人扣在怀着,他的视线随着双手的弧度而下,一点点将十七的手臂向上拉扯着,连大力勒出的红痕也不管不顾。“姑娘要因此如何摆弄我,羞辱我,天一都全盘接受。”
“可是她,你动不得。”
女鬼本就因为刚才男人的一番质问惊得头涨脑热,而今手臂上的疼痛更是在时刻提醒她自己有多自作多情,当即十七也学着样子冷眼起来,仿若擂台上的斗牛一般,不撞个头破血流不罢休。
“那好,我今儿个便也给你个准话。”
“无论詹天一你应允与不应允,这次即便不是我,下次也会有其他人,甚至是哪一日将那底下头的阎王给请来了,到时候别说是她了,就是你,连同你身边的人都会被害死的!”
话落到此次便已是十七最后的忠告,她掌心一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等到最后收回手的时候却早已汗湿了衣袖,说不出自己肚里是气恨更多些,还是恼怒更多些,十七只觉得很累,很疲惫。
原来,当人做鬼也不是从前自己想的那样,是个顶顶好的差事,会不会彼时的安氏也在惋叹这是一种解脱呢?
月色下,山野中的狂风又一道道撩过二人的衣摆,远处脱离了枝杈的枯叶就这样从山头一直卷飘到了山尾。忽而,没来由的起了一阵怪风,十七不禁拧眉抿唇,因为她触碰到了一丝不属于人世间的寒凉。
有什么东西来了。
是和她一样的,不存在于这凡间的鬼魂。
不等十七再暗暗思量几番,一旁的詹天一却率先转身动口,男人抬腿朝二人后侧淡看去,眉眼间的轻慢差点就要跳脱出眶,叫嚣着他的不屑一顾。“果真是这人世不公,瞎了眼,让该死的人死不掉,让想活的人却活不起。”
“竟不知,天一还能在有生之年又一次看见陈公子你啊。”许是男人狠狠咬牙一番的口气太过发冲,让下头的十七也不得不昂头望了过来。
谁?他说这团黑黢黢到看不清脸的怪物是谁?那个陈三苟?
女鬼索性也管不得眼下挖不挖坟的事情了,赶忙起身也跟着詹天一身后直盯着黑雾看,她虽说也没见过几回那陈氏,更谈不上和人家有什么深仇大怨,但此时此刻他如此找来,可算不得是一件好事情。
这众所周知的事,人鬼两界是互不相通的,除非是阎王亲自投下界又亦或者是魂魄们私自出逃,否则是离不开冥界的。
如此一来,这眼前的陈氏要么就是和自己一样奉了那阎王老儿的旨意也一并下界捉拿人,要么就是他对詹天一的恨意真有那么毒辣,哪怕是被鬼差们捉回去投入了泯灭道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可无论是这二者中的哪一个,对眼前的十七来说都谈不上是什么好消息,毕竟这一头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和詹天一拉扯完呢,这儿又来了一个和稀泥的主儿。
女鬼终是站不住了,反正二人都是魂魄,怎么说也得讲顺序,有个先来后到吧。
还不待她刚要探头想要和这个陈三苟说说清楚,詹天一却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身形护在身后,仿佛好像十七是个见不得光亮的臭虫一般,需藏得严严实实的。
“你莫要出去,更莫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