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师父?
十七静静听着,她的腿在桌案边不停的摇晃起,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那摆荡的弧度不偏不倚,偏偏还时不时刮蹭着一旁詹天一的衣摆。
那素白色的里衣和着手脚的频率轻动起,屋檐下的窗棂也恰逢此刻没了声息,一切都是那般显缠磨又那般显暧昧,无风自摇,勾人心意动。
“你师父莫不是,是个女子?”
十七看着宁方晓的脸起了几分疑惑心思,她内心是极相信那阎王老儿口中所说出的话,他既说是万万年就一双那样的好招子,那必定就有且只有一人一对眼,可而今这情形看来,怕是也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宁方晓的师父就是那双能见鬼魂眼的主人!
还不待女鬼再紧接着细问下去,男人的下一句话就把她的言语给生生噎回了肚中,久久不再开口说话。“姑娘怎会如此想,我师父他可是个顶顶好的公子。”
怎么会!?
十七显然是没预料到自己会猜错,一时惊得连口都没来得及合上,手脚更是踌躇着不知该往哪儿放,一直到她的小腿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给圈住时,才将将转过头来,面含不解。
可宁方晓却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迟了片刻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又睁着大眼,眉目间略带着些荒唐的模样,气呼呼道。
“师父就是师父而已,姑娘在想些什么呢?此乃是大逆不道的做法,是要遭人唾弃的。”男人那样子如临大敌,一看就知道是个只懂得遵循礼法的老古董,怕是也做不出什么荒唐事来。
可…可如此一来,十七却又想不明白了,既是与阴曹地府那位没有任何关系,那这双招子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终于,在一旁安静把玩了很久杯盏的詹天一开口说话了。“十七姑娘若是对我二人的话不信至此,何不自己亲自去查查看?”
他细长的眼轻挑起,许是因着面目太过艳丽的缘故,所以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那双唇长的极好,眉眼弯弯,时刻含笑。
但这时的女鬼却没有半点心思打量他的脸,十七的脚从桌案上落下,恰好詹天一圈住的大掌也在那时放松,她不自觉向下探了探手,触碰到了点点残存的余热。
忽然一瞬,十七没来由的恍惚了一阵,要知道,魂魄是没有体温的,无论是她,鬼差,亦或是阎王都是没有的。
从来在奈何桥上,忘川河底,还是冥王殿内都是死一般的冰冷与孤寂,所有的人与鬼都在乞求,渴盼转世为人的那一刻,那一份暖热。
“我自是会亲自去查明真相的,詹公子不必多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男人故意出口的恐吓之语,所以十七也没了好脾气,旋身从二人身边荡起后又高挂在房梁顶,一如初初入詹府时那般面带警惕。
她现在脑中混乱得很,是谁也信不过,莫说是詹天一口口声声说帮着自己了,便是他现在的只言片语她都不敢轻易下结论定真假。
可女鬼转念一想又硬生生蔫了气量,面上也流露出了几分孩子般的迷茫来,而今自己好不容易摸出来的一点线索十七却又实在不想让它就此断了,只好期期艾艾的又上前冲着人问道。
“你的那个什么师父…从前是住在哪里的啊?”
宁方晓高仰起头,这才迟迟发觉原来她是在问自己,但他没急着答话,依旧拿眼瞥向一旁的詹天一,好似他才是自己的嘴巴一样,只有得了命令才敢说话。
熟不知,他这一转头又摇又摆的模样在十七眼里看来就是拒绝,女鬼当即就不高兴了,皱巴巴着小脸,又急又怒,甚至到最后语气都带了几分哭腔。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不是说没有秘密会瞒着我的吗?为什么现如今我只是问一句都不肯告诉我?
“看来冥界的那群鬼果真没说错,你们凡人就是这世上最阴险,最狡诈的存在,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们了!”十七越说越气愤,一下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潋滟的眼眸瞬间酝酿起酸意。
若是说她在冥界被魂魄们欺负,被阎王老儿逼着做自己不爱做的事也就罢了,可现在即使是到了凡间却还要被不如自己的凡人给打压,实在是叫鬼生窝囊,抬不起头来。
要是早知道如此,她还转什么世入什么轮回啊,何不如尽早投入忘川河里头去,也同那些个恶鬼冤魂一般,为非作歹好了!
眼见上头的女子这般泪湿模样,宁方晓也顾不得什么看不看人脸色了,着急忙慌地开口道。“诶诶诶,姑娘可别再伤心着了,我这条命可还想再活久长些呢。”
男人慌乱着手脚,又是边揪衣服的又是边挠头的模样看着略显滑稽,十七有些不明所以他这话的意思,自己伤心归伤心,和他有什么干系,难不成还能拿眼泪把他给淹死吗?
女鬼这边心里头的碎碎念还没说尽,忽然,屋内又突响起了一道如击玉般冰凉的声音,发猛地敲打着人心又带来了希望。
“从这儿往城东头走三里路的地方有一间荒芜少人的宅院,那里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詹天一回话的速度很快,偏就如同料准了十七会有此一问般,一早甚至可以说在她还没有来到自己身边时就已经在心中斟酌好了回答。
“你这话当真?没有骗我吗?”
十七闻言随即眉头一紧,那模样瞅着像是仍心有余悸,似是生怕自己这个在人世间游荡不过百余日的生瓜蛋子被他给骗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我从不骗人,更不会骗你。”
男人的眼眸黑黑沉沉的,不经过任何介质,就那样直愣愣地望进了十七心间。他修长的指节推了推面前早已盛满了清茶的杯盏,行云流水间,动作也如同艺术品样,叫人赏心悦目。
女鬼顿时就明白他的意思,虽说凡间的礼节是有些繁缛复杂,但她却还是略有耳闻。这茶的深意很明显,只要是谁喝了,那便就说明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都跑不掉。
但此刻的十七却需要他们,准确的来说,她非常需要詹天一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