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小雨将埋在死人堆的隋媛打醒,她手足无力,面部灼热疼痛,只能大口大口呼吸着难得进入鼻腔的气息。
尸横遍野,战旗乱倒,肮脏泥泞的味道遍布整片荒野。
隋媛跌跌撞撞往康煦奔走,一路无人。无数的箭矢从城外沿至城内,坍塌木板,破败的楼房,昔日的康煦在她醒来就已经被覆灭。
许是天气逐渐变冷,让人难得心寒。
城外有马蹄声响起,隋媛连滚带爬跑到角落藏身,悄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将领入城,尘埃落定。
隋府早已是别人的囊中之物,康煦城入驻别国百姓,街上其乐融融。
百废待兴的康煦,隋媛成了最初的乞丐,每日遮面沿街乞讨。
一日,路过街面有商家以笔会友,许得承诺。隋媛字还算不错,如果能饱腹或者改变乞讨命运,扭转局面,实在可喜,她就报了名。
“一个乞丐,还来写字,怕是连字都没见过。”周围看客许多,多为文人雅客,对她指指点点。
他不在乎这些人嘲弄,不过都是拼命的活,不如堵上一把。
隋媛提笔,当粗糙的手指碰上光滑的笔杆,一时心里空了一拍,她不知道该写什么。
“乞丐都会写字真是见了鬼了。”
周围人附和道。
隋媛心里平静,却不知如何下笔。
“姑娘,咱们这次题目是故友,你可不要忘记了。”商家在一旁有些阴阳怪气。
隋媛手指微微颤动,故友便是翟唐。
但她不会古诗文的讲究做作,更不会文人雅客的出口成章,只有乏善可陈的白话。
看来她终究还是没这个气运,只是识得几个字。
隋媛在指责声之中下定了决心,写道:翟隋无错,此途何故。
最后一字没写完,就听见马车从城门口接近的声音,那日的将领策马奔腾,在城门口停下,小卒在一旁推搡着路人,“让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表哥胡任冀与那日将领相谈甚欢。
隋媛紧忙逃窜,隐藏在众人身后,动静过于大,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胡任冀看向那熟悉的身影,将纸张拿起来,这熟悉的字迹,分明是隋媛的手笔,没想到果然有意外之喜,“这个字是谁写的?”
天越来越冷,雪下的越来越频繁。
隋媛躲在角落,悄悄搓着手,康煦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所。
她应该给感觉到庆幸,胡任冀几个月也没有找到她。
明明曾经也是大小姐,却没学的一项琴棋书画的本事,再被毁了容,面相不佳,被卖到人牙子都看不上她,青楼都不愿意收下她,难怪所有的人也认不得她。
也好,无人识得她更好。
凭自己活着,隋媛一直都是这样。
隋媛整日拼命苟活,要不到食物便去捡来别人不要的吃食,虽难以下咽,但是足以饱腹。
不过是冬天了,隋媛紧挨着一边的稻草,迷迷糊糊的就这般睡了过去。
年少五月,碧绿葱葱,纸鸢纷纷上空。
“二小姐!”丫鬟们在后面跟着隋媛。
隋媛跑得极快稍不留神,便跑得没影,纸鸢在此时突然断裂,就这么过了墙。
五月有些许凉凉清风,柳树下一位红裙女子拿着她刚掉下来的纸鸢,缓缓回头看向她。
小风在湖边水面中划过,衬着这位姑娘眸子里流光荡漾,甚是动人。
那是隋媛初见翟唐的模样,两人相谈似是故友,再见是密友。
因还算殷实的隋家照拂,翟唐在康煦亦有了心的落处。
可惜在隋媛女扮男装上阵杀敌,再回康煦已是沦陷,没能实现给翟唐赎身的承诺。
天上再次下起绵绵小雪,隋媛穿得过于单薄,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越显得苍白。巷道外来来往往马车使过,人络绎不绝,她可能真会冻死在这个冬天。
每日每夜,小雪不断,隋媛被冻得发僵,只能不断蜷缩自己的身体,以维持自己的体温。
如此一条不值的命,为何还活着呢。
隋媛饿得四肢无力,再加上浑身僵硬,真的想如此就算了。
她只是在遗憾,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干成,康煦覆灭,翟唐不知去向,这里的旧事将永远湮灭在漫长的岁月之中。
无人知,无人晓。
隋媛慢慢地睡了过去,像是刚出生那般,再次陷入永久的沉寂。
如此的命,是最好的结局。
“姑娘。”轻飘飘的羽毛拂过她冰冷的面庞。
是有人在叫她吗?
是有人叫醒了她。
“姑娘。”
隋媛慢慢睁开了眼睛,睫毛之上还存着厚厚的雪。
一白色长靴从空中而降,翠绿色的长衣与雪季完全不同,一根红绳系在他的腰间,显得这人尤为突兀。
翠绿色的玉佩落入她的眼间。
“姑娘,你怎么睡在这里呢?”
这片羽毛特别柔软,也有了温度。
“你是?”隋媛抬起头,狰狞崎岖的痕迹布满她的面庞,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
隋媛的嘴唇裂开了口子,不少的血迹从中渗透,“名字。”
何裕看着她睁不开的眼睛,手轻轻一挥。
隋媛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暖炉,面容已经恢复原样,这奇异的一切已经不能用常识来理解。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神仙吗?”
何裕月牙眼弯弯,面容和蔼,“你是不是先应该谢谢我救了你?”
“谢谢。”隋媛将暖炉紧紧抱在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
“隋媛。”
何裕没有听清,索性不管,“阿媛。”
阿媛……好久没有听过别人叫她阿媛了,隋媛抬眸看向这个人,说不上来的亲切。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你。”
这人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将她看得很透彻。
何裕拿起她的手,白玉般的手指更显得隋媛如此不堪,“你很有勇气与魄力。”
突如其来的夸奖与赞同,让隋媛感觉心里暖暖的。
面前的人更像是春天来临一样,绿了树,暖了天。
“你不比任何人差。”
一切像是一场死前的梦境,如此不真实。
“你要跟我回家吗?”
“我愿意。”
一根烟紫色的绳子从她的额头进入,悄无声息在身体内游走,最终停留在她的脚踝处。
“你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弟子。”
隋媛身体好了许多,体内像是暖洋不断,就如同面前的人与她一体,她试探性叫出了口:“师父。”
何裕伸出了手,淡淡笑意停留在眉宇间,“阿媛,我们回家。”
她的师父是九重天的神仙,是月老殿座下弟子。
在这里,她还见到了翟唐。
翟唐似乎是记不得她。
隋媛求了何裕,翟唐便成为了他的师妹。
隋媛和翟唐初见相谈似是故友,再见是密友。
隋媛像是活在了梦里。
人间亏欠翟唐的样样补齐,翟唐师姐、师姐一声一声叫着,两人同殿,形影不离。
她的师父也很宠她,应允的全部给了她,她像是独宠的金丝雀,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待遇。
幸福美满便是如此。
直到隋媛被九重天发现,师父来劝她自首。
师父应允就算到了蛮荒流放之地,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两人相遇。
隋媛被判往莽荒流放之地,骤然回首,她的师父避开目光。
她知道她的师父是在避嫌,她不能让此等罪过夹杂在师父身上。
这九重天不呆也罢,莫须有的罪名,黑白不分的判决,为什么所有的罪过都夹杂在师父的身上!
她心一沉跳了下去,反正她的师父会来找她。
那天莽荒流放之地下起了小雪,就如同两人初见那般,冷但心暖。
原来六月真会飘雪。
他的师父就是被冤枉的,天上也会误判,隋媛对此结论深信不疑。
落入流放之地的她,感觉这一场就像是一场梦,就像睡前一样消失不见。
她的师父像是消失了一般,从未来找过她。
或许是月老殿事物太忙,亦或是九重天层层阻挠,亦或是地上渡年天上渡日。
又是一年积雪,隋媛躲在角落取暖。
一双白靴落在眼前,熟悉的红茶香扑面而来。
隋媛惊喜睁开眸子,紧紧抓住来人的绿色宽衫,她惊喜若狂,“师父!”
她的师父从未骗过她。
她就知道。
“我见你有几分熟悉。”何裕开口道。
“师父,我是阿媛啊。”
“阿媛?”
何裕看向自己被弄脏的衣摆,不禁皱了皱眉头。
“师父,我是你的眷属阿媛。”隋媛将自己的脚踝漏了出来,急急忙忙展示自己的身份,“我是阿媛啊。”
“原来是你。”
隋媛用力点了点头,“师父,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何裕笑了笑,面容和蔼可亲,“当然。”
隋媛知道她的师父从过来都不会骗她。
她冻僵的身体奋力向前移动着,试图再次将何裕紧紧抱住。
但何裕向后一步,将劫绳收回。
那跟黑色劫绳就这般轻而易举被回收。
“师父?”
何裕蹲下在身体,仰视着她,“我找你好久。”
隋媛愣住了,何裕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轻蔑,像是在看一个不需要的玩具。
“师父!你说过你要来接我的!”隋媛似乎是拼了命抓住他的衣摆,“师父,我是阿媛啊。”
何裕一脚将人踹开,喃喃道:“我怎么会看上你呢?”
这一脚隋媛挨了下来,五脏六腑疼得厉害。
“你是哪个阿媛?”何裕问道。
隋媛没了力气,在冰冷的雪面之上奄奄一息,原来人是这么脆弱。
何裕整理了自己的长袖,离去。
天空之中细雪缓缓落下,覆盖在隋媛的身上,像是最后的封顶。
师父,你是不要我了吗?
我是隋媛。
【“六界小杂碎”群聊】
胡任冀·主角1:竟然出场了。[惊讶.JPG]
翟唐·月老殿:竟然出场了。
柴昌鸿·黑无常:恭喜。
柴昌潮·白无常:恭喜。
贺之佲·六界无敌最帅天花板:恭喜。
慧神·文笔阁:恭喜。
------作者已开启群聊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