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文殿通知:请陶兰溯小仙速速进界。]
陶兰溯刚从大巴车上下来落地,奇怪的味道还在脑海里晕头转向,他脑袋靠在旅行箱杆上,左手的手腕上凭空多出来一条红色的劫绳,缠了一圈牢牢锁住他的手腕,翠绿色玉石频繁闪烁着光芒,脑海里还一直有九重天的通报。
[贺之佲:师弟,厉害啊,这次换成御文殿给你发通知了。]
通报一出,无数条消息提示出来,频繁的通知声音弄得他本就晕晕的脑子更加晕。
逃是逃不过的,陶兰溯已经快五年和众仙众神联系了,又因为离开辖区法力递减,他直接将劫绳一摘一扔,从来哪里发通知他都不知道。这次他回到辖区,劫绳像是突然活了,界突然恢复正常。
再不去,就是不给上古神君面子了。
界是一种沟通媒介,进入界的神、仙可以直接进入御文殿大厅议事。陶兰溯找了一个凉快的车棚一坐,先深吸一口气,行李一放,仙力导入劫绳,进入界。
“你看看座下小仙!还没飞升呢,这么大架子!你平时就这么管教的?”
刚进来,就听见上位浓厚的嗓音,像是骂着谁,陶兰溯不敢吱声。
“神君,陶兰溯到了。”有人提醒道。
大殿里一片死寂,湛蓝色的大殿除去中央宽阔的大厅,四周是一层一层云梯向九重天方向延伸,顶层就是御文殿神君所在,各级云梯上零星有些神的影子。
上位的人看向了他,一股类似于捆仙术的压力被迫陶兰溯单膝跪地。
“陶兰溯!你好大的胆子!”
众神避之,唯有倒数五阶云梯上的贺之佲向前迈了一步,却深深叹气。
“你说,你这五年去蕲州省做什么?”
“我……”陶兰溯欲开口,可随即五经八脉传来仙骨断裂的脆声,他清吭挨住剥骨的疼痛。
“擅自出手,其罪当罚;擅自结缘,其罪当灭;擅自离职,其罪当诛。”神君铿锵有力说道,“你可知罪?”
“我……”陶兰溯突然胸口一闷,话也恰在嗓子里说不出来,是有人在阻止他说话吗?
“陶兰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神君,陶兰溯虽有罪,但现在北享祥乡情况危机,还行三思。”贺之佲顾不上什么越职,突然飞跃而下,简单作揖。他着一身墨蓝色的正装,领带边缘处镶着鎏金,白金色的龙飞凤舞暗纹腾跃在墨蓝色的布料之下。
贺之佲与他年纪相仿,都是神君座下弟子,曾经和他也是同窗,虽然这五年交流甚少,但是发消息最多的也是贺之佲。
最终,各位上神一致同意罚了五万劫雷,待解决完北享祥乡的事情回来受罚。
“陶小仙!”
剥骨尚未开始,陶兰溯受伤并不严重,正准备退出界的时候,被司命殿上神的消息给拦住了。
万上神一身黑色正装,鲜红色的领带显得司命都循规蹈矩了,但头顶上的呆毛还蹦跳着相当有活力,后面小使抱着卷轴一路小跑跟在他的身后,“借一步说话。”
每一次万上神找他准没好事,万上神吐了几口仙气,“神君让我交代你,不该碰的就不要碰。”
陶兰溯双拳紧握,指甲狠狠嵌进手掌之中。
“不是神、仙界程序繁杂,实在是阎王殿已经厌倦修改生死簿了。”万上神用着法力与他传输。
这是警告,陶兰溯那双杏仁眼突然黯淡无光,指甲处浸出些许鲜红血液。许久后给了万上神一个礼貌的微笑,十分感谢他的好意。
“小胡?”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从院子里匆忙赶了出来,身上还系着黑红叠加的围裙,跟着院子里喊着,“孩子他爹,小胡来啦。”
“吴乡长,吴妈。”
“小胡?”一位老年人披着黑色皮克迎了出来,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扶着门框从里屋走了出来,眼眶中全是泪花。
“快进来!快进来!”
胡任冀来北享祥乡住的就是曾经的乡长,他的曾经是吴乡长的秘书,前前后后学了不少东西。吴乡长的屋子在村口不远处,胡任冀为不引人注意开着一辆比较破败的红旗皮卡车。胡任冀拿了几个大盒子,“小胡同志,前来报道。”
“快来快来,人来了就行,还买什么东西啊?”吴妈迎了上来,“这又是什么?”
胡任冀将皮卡车后面的大箱子搬下来,轻轻放下,“吴乡长,这你可要好好猜猜。”
“你这臭小子,我这把老骨头,能猜出什么?”
胡任冀将东西都收拾进门,悄悄说,“茶。”
胡任冀将盒子打开,一罐一罐朴素的大红袍,吴乡长钟爱朴素的大红袍,院子里专门弄出一个收藏茶的屋子。
“你长本事了,大红袍盒子弄得这么豪华。”吴乡长给了他一棒槌。
“这不是神秘吗。”
“开饭!开饭!你们两个赶紧洗洗手!”吴妈在里屋喊着,将桌子上倒扣的盖子全部打开,三个人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你怎么大老远跑过来了?”吴妈给他夹着菜,“你看这风尘仆仆的。”
“我就是专程来看你们的。”胡任冀好久没用过筷子,有点生疏,吃饭的节奏也比不上以前迅速。
“专程看我们,还跟我们提前打个电话?”吴乡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识破他的嘴脸,“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啊哈马戏团副团长。”
“马戏团?”吴乡长对这个好像很是不满意。
吴乡长之所以对他这个工作如此不满意,其实也是因为西部计划结束服务期后在考编考研有政策优势,可是胡任冀放弃了。
“我还是有点天赋的。”胡任冀将手展示给吴乡长,一握,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两位老人面前。
“你怎么去去马戏团了?不考公不考研?”
“不考,我不太喜欢循规蹈矩的日子。”
胡任冀是啊哈马戏团的副团长。上面的马戏团在春节期间要举办一场以民俗为主题的表演,他们马戏团也要出一个节目。但要求先考察对应地区的民俗,春节前要进行ppt反馈,作为二把手,这个考察的任务就交给他。
用于文团长的话,这个发家致富艰巨的任务全靠他了。
可是考察民俗,不应该去有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吗?当胡任冀到达北享祥乡的时候,才知道要来他们马戏团被指定记录沁羊宴。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表演团考察要来以迷信著称的北享祥乡?说是考察,为什么还要随机分配,不应该一起去一个的地方考察吗?很不合理。
但分都分到这里了,正好公费回乡探望。
“吴乡长,我们马戏团可热闹了,春节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看。”胡任冀双手托住杯底,哄着吴乡长,“那我就先敬您一杯,五年来待小胡如五年前一样,您身体不好,您就以茶代酒。”
“得,得,你在你们家学的东西对我没用。”吴乡长嘴上那么说还是接了这一杯,“想当年你当志愿者时候,还是那么小的毛头小子,现在都这么大了。”
“那三年,是我人生最苦的时候。”
“臭小子!”
五年前,胡任冀离开家大老远来到纥汐古孜邦自治区阳嵇麓族自治州莆艻北山族自治县成为一名西部计划志愿者,被当地政府分配至北享祥乡人民政府工作,当时领导正是吴乡长。那服务的三年正是脱贫攻坚的关键时期,天天和吴乡长拼命熬夜通宵。
老人家现在年纪上来了,职位也不想往上走,三番两次调令被他自己申请撤回了,前两年正式退休,吴乡长说要守着北享祥乡一辈子。
“莆艻县就是医疗、教育不行,乡上更不用说,有时候出去看个大病都要跑出县城,一跑就是一上午。”吴乡长叹气,“乡上也没什么年轻人了。”
“和五年前我走的时候差不多。”
莆艻县地处偏僻,属于纥汐阳嵇州最北面的县城,县城少数民族的农牧民多以畜牧业为主。纥汐地理跨度大,莆艻县是冬天长,有时候五月还在雨夹雪,当地旅游业也发展不起来,无形之中为当时脱贫攻坚有了不少的阻碍。
“沁羊宴呢?”
沁羊宴是专门庆祝山神诞生的宴席,是北享祥乡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宴席。当时他在这里服务的时候,可是办得红红火火,尤为壮观,长长一条主街摆满各式各样的羊肉,像什么烤全羊、烤羊肉串、羊肉焖饼、拉条子等美食琳琅满目,各家各户门口布满五颜六色的绸缎,日暮时分唢呐响头,热瓦普、弹拨尔等乐器相继亮相,人人载歌载舞,在这一天请求杏祥神护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如今问起来,吴乡长和吴妈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小胡,尝一下这个油果子。”吴妈夹过金灿灿的饼放在胡任冀偌大的碗里面,“在你们家,肯定吃不到。”
“好嘞。”胡任冀知道两位老人有意回避,接过来大大的吃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吴妈,你这还是以前的味道。”
“真真的,我这手艺都没变过。”
“孩子他娘,家里不是还有些苹果吗?让小胡带上些,走累了就停下来吃几口?”吴乡长突然咳嗽了起来,胡任冀夹住的羊骨头也没时间吃了,立马放下筷子轻轻拍着吴乡长的后背。
吴妈赶紧拿出帕子, “等会茶也少喝点。”
酒过三巡之后,实际上是胡任冀一口一口喝着酒,哄着吴乡长喝茶,两个人被吴妈拦着喝,许久才散场。吴妈与胡任冀收拾餐桌,吴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突然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抹起眼泪。
“吴妈?”胡任冀拍着她的背,“我回来你这么喜极而泣啊?”
“你这孩子,吴妈没事,对了,小胡你这次呆多久啊?”
“这次会估计会很久,就多打扰吴妈多做一份饭。”
“多打扰,我们两口吃的少,有时候混着过日子,你来了吴妈这厨艺可有地方施展了。”
“那我要尝尝五星级吴妈的手艺。”
“好,那你多住些时候。”吴妈拿过胡任冀收拾的碗筷,“你去忙吧,我来收拾就行,你可记得出门带些东西吃,别路上饿了。”
“好。”
“早点回来。”吴妈最后嘱咐道。
“沁羊宴今年就不办了。”
“听说,都空了,杏祥神也走了。”
“就是乡上农牧民近几年去拜神祈福没啥效果,就到县上上访呗,人哪能管着神仙的来去。”
一路打探,一路听到这样的消息,沁羊宴不应该就这样消失,这可是北享祥乡的象征。
胡任冀骑着老式自行车,三两个苹果挂在车上摇摇晃晃,阳光透过交错的树叶,斑驳的亮影三三两两在他的卫衣上迅速划过。
而且马戏团发家致富可靠着他呢,这个沁羊宴必须要办。
或许他应该找一个帮手。
陶兰溯。
直至山顶的杏祥庙,那熟悉的身影果然还在。
“陶兰溯。”
他回眸,微风拂过,如梦。
他抬眸,光线刺眼,像是幻觉。
“爸爸,这是谁呀?”在陶兰溯身后的男生站出来,男生长得白净,和任黎一样有着一双极为清澈的眼。
“爸爸?”
【小剧场:一段快问快答(需要回答对方想回答的答案)】
主持人:请问,两人第一次见面,双方的印象是怎么样的呢?
陶兰溯:无知的蠢蛋。
胡任冀:直言不讳的陌生人。
主持人:那我们公布一下正确答案。
陶兰溯:体无完肤的可怜人。
胡任冀:迷路的饿鬼。